夏天,即使我们上班,也是丢丢当当的,此时,我们几个人就在化验室里无所事事。
叶君有一项超人的工夫,她能靠在沙发椅子后背上,把头后仰到极致,两只手在脑袋后面灵巧的分绺,加股,挽弄,不一会儿就能梳成一个非常匀称漂亮的虾爬辫。
这个夏天,我就经常梳虾爬辫,不过,我可没有叶君那样的功夫,我自己对着镜子也编不好,我的都是我妈给我梳的,我还嫌疼。
我妈说,我的球型脑袋圆脸盘最适合梳虾爬辫,在我们室友的一片赞扬声中,我妈的说法得到了反馈,于是我也忍着疼尽力展示着这份美。
因为清减了不少体重,我觉得自己比过去轻盈了,穿衣服好象也比过去好看了,我妈不由分说又给我添了不少新衣服。
叶君放慢了她翻飞挽弄的手,一步步把动作分解开来,给我们看,我们也看明白了,可是做的时候却总也做不好,红荷说;
“陈风,你应该好好学学这个虾爬辫,你还能总让我姨给你编吗?我觉得这真的是太适合你的发型了,真好看!”
“红荷,有些事情,也许也是需要天赋的,原来对穿衣打扮这一套,我没有兴趣,现在我想做好,还真就是手笨,有些事情它也不遗传,我妈的手干家务活不快,可是如果是梳头啊,化妆啊,我妈是一看就会,甚至是无师自通,可我呢,有师它也不通。”
“咱也不是打扮的格外了,就是端庄大方,必要的修饰是要有的。陈风,你看看你现在,就好有气质,很知性,真好!俺就愿意看你精精神神的样子。”
红荷有时愿意和我撒个小娇,我也愿意回她个皱鼻子眨眼努努嘴,和白莲之间,我们没有这种小动作。
有时,我俩一起走,会嘻嘻哈哈不约而同地念;
你对我说 你喜欢寂静 因为舌头多的地方 会有冰凌 关好窗子 锁住门 刮不进雨 也吹不进风……
那段时间,非常流行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有一天,红荷笑着告诉我;
“陈风,你说我姥多有意思,看人家潘美辰在电视上唱《我想有个家》,竟然说;现在的人,什么都能唱,既然想要有个家,那就结婚得了。你说我姥说得多简单,怎么一点也没有朦胧的美感呢?”
于是我俩一起笑。
不同的朋友相处的感觉也不完全相同,彼此愉悦舒服应该就是最好的状态。朋友之间提的建议我都会认真的考虑,红荷的建议就曾使我放弃了一贯的固执一面,甚至她的话比我妈苦口婆心的哄劝都好用。
记得三四月份有一天,在我妈的强烈要求下,我妈被允许为我化了妆,也许是给学生演出化惯了那种浓墨重彩,也许是我五官棱角不分明眉不清目不秀让我妈太着急,我妈给我描了深深的眉毛,画了重重的眼线,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心里好不高兴,我脱口而出;
“妈,这还是我吗?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能出得去呢?我可得擦去。”
我妈登时就生气了,
“小风,你说你个不知好歹样,你妈为了谁,在这儿累得呼哧带喘的,你不但不领情,还要擦去,小锦,你来看看,你姐哪里就不好看了?她就是没收拾惯,你看这样收拾起来多好看!像个男人婆似的谁喜欢?过去生产队里有一个女孩特喜欢你爸,还特能干活,你三大都替你爸相中了,可你爸根本不同意。你爸说那个女孩像个大老爷们,没一点女人味,再能干活也不要。
当初我就对你爸说了,别说是农活,就是家里的家务活我也一点不会做。你爸说;那没事,家里能有多少活?你不会干我会干。
这多半辈子了,你爸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呀!小风,我就告诉你,别说你没什么了不得,就是你有多了不起,你首先也是一个女人,你有魅力才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没一个男人不喜欢好收拾好打扮的女人,勤进也不例外,你看电视上的美女一出来,勤进的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呢!别忘了,你妈可是爱情专家!”
见我妈真的动了怒,那天,我没擦得太彻底……
上了班,我的心里也是勉勉强强的,不希望被人给注意了,可静下来时,红荷还是凑近我,神秘兮兮地小声问我;
“陈风,今天……你是不是画眉毛了?”
我还没有解除那份被发现的尴尬,红荷马上接着说;
“陈风,其实,你这样淡淡的画点眉毛,很好看的,以后就这样画吧!”
“不突兀吗?我都有点不得劲呢!”
“一点也不愣,真好,显得眉眼都精神,很提神的,我也是淡淡的画着的,你看……”
“红荷……”
我也冲她撒娇,
“我一直以为你的眉毛就那样的呢!原来你也稍做修饰啊!”
“是啊,可接受的范围内,以后,陈风,我们要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上点淡妆,倒饬倒饬自己。”
一直以为红荷和我一样,是素面朝天的人,现在知道,什么是刻意的随意,有了红荷的鼓励,每天淡淡的描眉,也成了我的一个课程,她的话肯定竟然比我妈都好用,幸好我妈不知道我这一细节改变的缘由。
叶君,此时,坐在我的对面,让身子仰躺下去,手又在后脑勺上挽弄……
我坐在她的对面,左手放在桌子上,右手托着腮,静静地看她梳辫子……
Y君走了进来,递给了我一封信。
今年春天开始,从我公开了和勤进的恋情后,勤进的信就直接寄到我们厂里,再也不用我妈中转了。
信封的底下落款处写着;沈阳师范学院 八八物理。
会是谁呢?我心里揣测了一秒,撕开了信,原来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写来的。
看到叶君询问的目光,我轻描淡写一句;
我高中同学。
虽然光明磊落,无需解释,可我也不想给人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和高中同学,我没有太多的交集,我和白莲两个人,基本上就是两个特立独行的人,按时上学按时放学,班级里什么额外的活动,我们也不参加,我们两人牢不可破的友谊给我们两个人彼此无穷的力量,可以让我们从容地应对班级里所有的状况。
只要有一个铁杆朋友,前行的路上你便永远不会觉得孤单无助。
我们也从来没有对同学说起过家庭情况,我们同学很少有人知道,在杨山教育界赫赫有名的陈志超竟然就是我爸。
可是,这个男同学显然不知从哪个渠道知道了我爸和我之间的父女关系,信不长,只一页纸不到,他说他毕业了,行将就业,有人想让他去杨山职业中专,可是他前些日子去看过了,也许是新建的学校吧?和他想象的有所差异,希望我能依着我的了解,给他提个好的建议,他将何去何从比较好。
我向来喜欢距离美,不希望亲戚朋友都在一处工作,勤进的调动我确属无可奈何之举。同学熟人我也不希望在我爸手下工作,于是我拿起笔来,立马给他回了一封信,我告诉他,
他的想法没有错,杨山中专确实百业待兴,一切都在发展之中,并不如外面所传说的那样风光,看样子,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高就,作为老同学,我就说一句,想要在教学上有所突破,你还是去别的正规高中发展吧!
我心里想,不知我同学会不会理解我,从另一个角度,其实我也真是为他着想,花无百样红,由于上面不拨款,我爸他们在经费上存在着很大的困难……
我的同学最终没有来杨山中专。
我廖廖几语写完了信,尽量放大也不到半篇纸。又闲下来没事可干了,这时,C君走过来,主张我们偷偷地打一会儿扑克,于是懒于打扑克的叶君负责望风,我们几个女生在这屋里打起了五狼腿,我和红荷一伙坐对面,C君和D君一伙,很快就打到了一千分,又打了一千分……
仅仅两年的时间,我也觉得打扑克真的是没什么意思了……
两年前,我们刚进厂子,厂里的一切还没有完全筹备好,又要求我们上班,于是我们五个小姑娘在C 君的带领下变着花样的玩儿……
打扑克,藏猫猫,那时,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有恋爱,都是那么单纯的童心,后来才知道,让叶君打扑克是勉为其难,她生性不喜欢玩这个,所以她就玩得木讷讷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我们这几个人玩到兴奋处那样的大呼小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来,她主动被我们剔除,变成了望风的……
记得有一次藏猫猫时,所有能藏过的地方都藏过了,我忽然间灵机一动,又藏在了那个准备装试剂的柜子里,可我故意开了一扇门,另一扇门似乎也是不经意地敞着一半,这下子让D 君费尽了周折也找不到我,我忍住笑,看着D君在我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愣是在小柜子里待了半小时……
可现在,在这个闲闲的下午,我们却再也玩不出两年前的激情了,那一刻,我忽然间理解了叶君的“怪。”
也许是因为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开始谈恋爱了,兴奋点再也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了,那一份曾有的童心童趣再也没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