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爸回来后不久,就睡了.
我妈在沙发上坐着,又做她每天例行的功课,泡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妈养成了熬夜的坏习惯,不到十一,二点,她睡不着觉,即使我爸在家,她也睡不着,她会前屋后屋的,洗洗涮涮的,走上无数个来回.
泡脚,能让她坐在沙发上瞅半个小时的电视.
我悄悄对妈妈说;
“妈,向昕今天来电话了.”
“他怎么说？”
“他倒没说什么,过去他们之间即使打上一个小时电话,也是意犹未尽没完没了的,可是现在,几分钟也觉得是那么漫长,小锦和向昕谈得不太愉快.
妈,也许只有等今年底,把钱给他们家了,一切才能有个了断,妈,太苦了小锦了,向昕说年底要来拿钱,咱一定要好好攒钱给人家……”
“又是钱钱钱……”
“不是钱是什么？妈,别说的那么高,咱也不是不愿放弃钱,才讨厌谈钱的吗？妈,已经到了这一步,别听他们说什么小锦亏了,小锦亏了的,再没有个了断,小锦就更亏了,她的眼睛都这样了,经不起上火着急的,放下电话,她一个劲地喘着气,直吵吵热,让我开窗子,咱和向昕都那么难舍难分的,小锦呢?她现在和向昕之间这种状况,她能好受吗?……”
“小风,我也不是不想给向昕家钱,不是讲好年底给的吗？再说现在这状况更从何而来的钱？小锦的眼睛我很担心,现在倒是复了位,谁知以后会怎么样？以后小锦的生活怎么办？向昕别说现在这个样子,他即使不说拉倒,咱也得考虑考虑,他会对小锦好吗？
小锦今后需要悉心照顾的,她干不得重活,生活中处处需要小心,而向昕现在整天就那个站不稳坐不住的样子,他也不会有那个耐心的,何况他早已不爱小锦了呢？妈整天这心里的担心老多了,自从小锦得上了这病,我呀,就是乐不出来,就是不能真正从心里开怀大笑,今天,我跟你爸出去,人家吃吃喝喝,一个个哈哈大笑,可你妈真的笑不出来,也不愿唱歌了,唱不出那个感觉,小锦是我一辈子的心思……”
是的,我妈本来很胖的,现在至少掉了二十斤.
“小风啊,那天我上市场买菜,遇上我们一个同行,她向我问起小锦的眼睛,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她说什么;‘唉,可惜了白老师家小姑娘那窈窕的身材和模样’……我没走远几步,听到了她这声没有恶意的叹息,你妈顿时连买菜的心思都没有了……
那天,我去给小锦买衬衣,那家店的小姑娘够狠的,不让价,都说他们家儿子不着调,可他对他妹说;
‘别给姨照这个价钱,再便宜点,你没觉出来姨这么开朗的一个人,自从她家小女儿生病后,她很掉精神吗？’
小风,你妈回来没对你和小锦说,你猜我当时会怎么样？我竟然一下子哭了起来……”
妈的眼泪一下子又冲出了眼眶,,虽然她极力克制着,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
“小锦当初是早恋,如今却成大姑娘了,过去他俩亲密无间时,也没人问,咱也没觉得出,他俩真的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
现在可倒好,上了街,有的不熟悉咱们家的人会很自然地问;小锦是不是结婚了？对象干什么？这些问题就令小锦恼火,她忍着气说向昕是干什么的,她心里却不是滋味,向昕对小锦已没有那个味了,他俩现在这状况能成吗？
这么些年了,小锦早已不是十七大八二十三了,这对象还能抓着一个就成？向昕在她心里什么时候能真正放得下？这年龄相当的好小伙子上哪里去找？最起码小锦的选择范围小了吧？如果小锦有点钱,她选择的余地可能会大一些,最起码不用考虑经济,我现在觉得,你爸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呀,可你爸那种方式方法我也看不上,就象打算帐似的,不能动气说不给人家,但给的数额可少一点,发生了这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小锦的眼睛会或多或少影响她今后的生活,如果向昕真爱过小锦,也不能不为小锦想一想,小锦的将来怎么办？他也会同意的,他这次做的太绝了,小风……”
“妈,给他家钱了,才谈感情吧,否则就这样没完没了纠纠缠缠多会儿是个头？妈,我们都跟着累得不行了,整天觉得笑都不舒畅,何况小锦？”.
“你妈有钱吗？你妈要是有钱，我早给向昕家了，我和他拖着干什么？我不累吗？小锦有病这次，我才算是把向昕看透了，你们傻都随你妈了。我把向昕当儿子了，可是人向昕没把我当妈呀！你看过去我给向昕买手套,他非常珍惜舍不得戴,现在呢？可能早丢弃一边去了.还对小锦说什么瞧你妈披金戴银的!这话,让我的心凉透了,可惜了他姨对他的那一片心.”
“别说那些,妈,说那些没用,咱觉得咱亏,向昕觉得向昕家亏了呢！就因为人家觉得人家亏,甚至觉得咱花的钱是人家的钱带来的,人家心里不平衡.”
“那锦绣的钱也不全是向昕他们家投的呀！他家也只是拿来了二十万，其余的不也是你爸凑的吗？小风呀,你爸听我的吗？你看你爸现在多会儿能和我坐下来,咱家几口人平心静气地商量点什么事？一说就火,一说就火,火能解决个什么事？你妈不着急吗？
我和小锦在沈阳治病,小锦都变迂道了,一点小小的磕磕碰碰小锦会一叠声地问我;‘妈,有事吗？有事吗？你说视网膜会不会又脱落？会不会？’我只好肯定地说;‘没事,没事.’
你看小锦现在的这种心态,我这个当妈的心里好受吗？会不害愁吗？孩子那种冷静的悲观失望我都害怕,小锦这次算是治好了,要是治不好,像那个私人眼科说的那样,那小姑娘心里都另有打算的,她以为妈不知道呢!小锦这么小,竟然看破红尘了,我会不着急？可我一说你爸,你爸就来火,大骂向昕不是人,决不能便宜了他……”
“可咱不便宜人家,咱自己这心里更不轻松呀.真不知我爸是怎么想的？也许,退一万步说,现代人应该洒脱一点,不爱就算了,向昕家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家,要不,不爱小锦就算给小锦个补偿怎么了？
可他家自己不舍得用,他会随便放弃？人家不放弃咱也不能太指责人家,人家也没错,爱,也许也不是什么都会给予的,何况也许不爱了？妈,咱别出那样的事,当初咱们彼此要好,不管不顾别人怎么说怎么评价,现在不好了,倒要叫人家评理看笑话呀,你还是劝劝我爸.”
“小风啊,你爸要是能听我的就好了,就这事,他老有主意了,我劝不通他啊!为了这件事,我惹了多少气?我一张口,他就火了,都不让我说话.”
“妈,我真的不想告诉你,可是,妈,我也真的不得不告诉你,本来,我想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的,可是我真的不能……让我爸和向昕当中的任何一个,有个好好歹歹的,到那时候,可真的就没法收拾了,咱们这心里呀,就是一辈子的难过了.”
“小风,你不知道你妈什么性格吗?你想让你妈急死呀?到底怎么了?痛痛快快地说呀!”
我又思忖了一下,决定豁出去了,不是叛徒,是为了好,
“妈,我对不起小锦,她不想说出来的的话,我背着她告诉你了,你知道小锦为什么上不来气吗?她纠结呀!她确实是生向昕的气,可是她永远不会希望向昕有个好好歹歹的,她更不希望我爸有个好好歹歹的……”
我妈在那里以极大的耐心,忍受着我的磨矶,她克制住自己,坚持听我道来.
“唉呀,妈,干脆告诉你吧!向昕在电话里都口不择言了,他对小锦说;
人做事不好太过份,别把谁给逼急了,做出了狗急跳墙的事情,动了刀枪什么的也不一定……
妈,我听了这话都觉得瘆得慌,向昕现在真挺急眼的,他还太年轻,别一时冲动起来,对我爸怎样……”
“我说小风你怎么那么急慌慌的,向昕看来也真的是和咱家分了心眼了,就这么点钱,何至于说这么要拚命的话?向昕呀,现在也是太可怕了……没什么,小风,我会劝你爸的,你和小锦早点休息吧.”
我妈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紧张,相反,好象是更淡然,也许是更心灰意冷.
我不能和我爸很好的沟通,我只有和我妈说,希望我妈和我爸摆事情,讲道理.
天还不是太冷,我和强强已经在妈家,长住了下来,陪着小锦.
晚上,勤进自己一个人回去.
第二天早晨,我和小锦在睡梦中被我爸的暴怒声惊醒.
“不要再提钱的事,等到年底再说.不要再给小锦打电话刺激她,也不要到家来找我,有什么事到单位去谈。”
我爸的态度虽然一向坚决,可是他一往只是和向昕打着太极,今天,他的画风明显不对啊!
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向昕的话,我妈对我爸说过了,即使是以最温柔的方式,到了我爸这里就会成了这样的结果,原来,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不但不会挽救,只会更加恶化他们彼此之间那日益紧张的关系.
这,就是我的天真我的傻.
恰巧,向昕今早打电话来,直接撞到枪口上了.
“姐,向昕的话,你对妈说了?”
小锦也反应过来了.
“对不起,小锦,我是希望妈能劝住爸的,没承想到……”
我心里特别自责,我的话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本来希望我爸能够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事,解决好这事情,可是……
“没事的,姐,你不必内疚.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是我们的感情到头了……”
小锦的声音也出奇的平静,她躺着,一动也没有动,也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任他们在电话里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我爸和向昕之间僵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有事,竟然说要到单位里去谈.
妈不知什么时候把电话接了过去,对着向昕说着过去的种种好和现在的种种不好,说着说着妈大哭起来.
“向昕,都怪你姨,如果你姨当初不答应你们的早恋,何至于会到今天？你姨真的错了……”
“姨,对你,我永远是没什么说的,你说了不算但你心善……”
“你愿和他讲,你和他能讲出个什么？对牛弹琴了.怎么的,还想对我动粗?向昕,你在部队这两年真的挺长能耐的,我等着,你来吧!”
爸还在吼着,他也终于吼出了他这么大为光火的原由.
爸,你也真是的,你怎么这么个性格？叫人接受不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即使真的不爱了,就平平静静地分手呗!为什么要弄成这么个局面？你自己又对得起我妈吗？讲起别人来你一套一套的,对自己呢？是两种要求两个版本吗？
给你个舞台你还来了劲了？向昕家要是知道了你的外遇,人家更得要钱了,你可真就是打着女儿的旗号谋求自己的私欲,你也不是那么光明磊落,只有我们娘几个才是最无辜的.
向昕,你也真是的,即使你不爱小锦了.你还想拿回去钱,在小锦有病这个时候,你也应装到底呀,为什么要完全暴露出来呢？让我想帮着你说话都不能。一点也不懂战略战术,你也太没有耐心了,也许你怕小锦眼睛有病更连累了你？
原先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是透明的,如今可倒好,却要这么猜,彼此之间已经不明白对方的心思了,还有爱吗？不放弃钱就别那样子硬强绝情呀!这下子倒好,竟叫我们为你费口舌.
爸气极了,口不择言,唉!当初的一切美好亲密无间都已烟消云散了,可是……
小锦还在那里躺着,好象那屋的争吵和她毫无关系.
这次来家后,小锦就是这样子,有时好象是痴痴呆呆的,对什么事情也不上心,也不太愿意说话.再也没有从前的活泼可爱了,有时,她愿意在镜子前坐着,静静地看上自己半天,有时,也会冷不丁地问我;
“姐,你说我的眼睛还和从前一样好看吗?看不出来动过手术吗?”
虽然小锦的眼睛还没有和从前一样的有神采,可是,从外表看,我们真就看不出来有手术过的痕迹.
“看不出来的,小锦.你还和从前一样的漂亮,只不过是你的精神状态还没调整好.”
其实,是小锦本身缺乏一种自信,还有毕竟手术时间短吧?再加上感情事的折磨,小锦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
小锦私下里对我说;
“姐,我这是治好了,手术前我想过,要是治不好,我就另想别的办法了,我不会去求向昕的,即使他不嫌弃我,我也不要去缠着他了,我就不活了,权当爸妈白生养过我一回.”
“小锦,你算是完蛋了,咱们怎么能不坚强呢?生命,一个人只有一次,我们都要好好地活!”
“和你闹着玩的,姐,老天照应我,让我好了,别再提了,还能不能好好的和你说话了?别告诉妈!我现在知道,人活着,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父母姐妹.”
“这话就对了,你以为咱妈傻呀?其实,你怎么想的,妈也都知道的.”
可是,小锦是不快乐的,一个不快乐的人,你怎么能让她精神起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