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后半夜都没睡,直到天亮,青峰才走到凌霄马车旁。
青峰在外踌躇了半天,一想到马车中不止将军一人,还有夫人时,他就为难着想要怎么开口。
左右环顾间,他眼神一亮。只见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旁,早起的燕儿端着脸盆毛巾等物就要朝这边走来。
青峰马上一溜烟跑到她跟前,低声道:“燕儿,你等会给将......公子带个信,就说我有要事与他说。”
为了安全起见,周围的人都改口称呼凌霄为公子。
燕儿瞅了青峰一眼,蹙眉问道:“什么事?”
青峰看了眼周围陆续醒来的高手,心想还是让凌霄将军定夺再做打算,就和燕儿说道:“你先去带话就行。”
燕儿又看了眼青峰,这才径直走到马车边。她在外小心地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后,才轻声掀开车帘。
凌霄此时已经起身,见是燕儿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在外等他。
等凌霄出来快速地洗漱完,燕儿才说了青峰的事。
青峰远远地站在一边,见凌霄看过来,他马上急奔而来。
“公子,昨晚我在解手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等我再想去追的时候那人就已经不见了,此人武功看起来十分高强,而且十有八九来者不善。”
燕儿闻言大惊,看向凌霄,而凌霄蹙眉不语。
燕儿担心道:“难道是鞑靼的细作?”
“不会,既然达鲁达蜡可汗已然放我们走了,就不会派人跟到大夏来,我们对他不再有什么威胁。”青峰沉着一张斯文的脸,转而严肃道:“不会是皇上发现了什么吧?”
如果是皇帝,那就太糟糕了。
凌霄看着如临大敌的两人,终是说道:“先不要让夫人知道此事。这两日我们加快速度往吴江去,夜晚加派人手轮值,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报我。”
......
等凌霄再次踏入马车,郑芷还在昏睡中,她近来睡得有些多,有时候前一刻还在和他说着话,下一刻她已经睡着了。不过凌霄心里还是欣慰的,毕竟她的伤口已经不似之前那么痛了。
他静静地看着郑芷美好甜怡的睡颜,心中划过柔软与不舍。
马车滚动,似乎是有些颠簸了,郑芷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安地想要翻个身。凌霄马上用左手托住她,轻柔地帮她侧过了身,防止她自己不小心挣到伤口。
郑芷的眉头舒展开,嘟哝了一下嘴,继续睡得香甜。
凌霄不自觉地柔笑起来,他索性坐在地上,趴在了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郑芷看。
郑芷的两条小檀眉舒徐绵渺,颜色清浅,睫毛纤长但不翘,鼻头小巧圆润,嘴唇丰润但唇色浅淡,一张鹅蛋脸让她看起来温柔娴雅。
郑芷是美的,但却不是那种惊艳的让人难忘的美丽,她的美更像是在日久相处后无意间地一瞥,带着温暖不知不觉就让人失了神,等发现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日头当空,等郑芷醒来时,就看到凌霄趴在床前看着她。她睡得有些迷糊,见凌霄眼眸亮晶晶的,就随口问道:“凌霄,天亮了吗?”
凌霄勾着唇,嗯了一声,仍旧笑着看着她。
郑芷看到凌霄的神情,也笑了起来,迷糊中她没了平日的拘谨,此刻她眯着眼,朝凌霄伸长了脖子,微嘟着嘴。
凌霄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狂喜,他站起身就要凑过去。
这个时候,帘外响起燕儿短促的禀报声,“公子,柏大人到了。”
凌霄的动作一顿,郑芷嘟起的唇抿了起来。
“知道了。”凌霄安慰地用手抚了抚郑芷的脸颊。
郑芷眼神中带着痴缠定定地看着他,明媚的杏眼中是他浓黑的眉和柔情的眼。
“我去去就来。”凌霄柔肠百转间,对郑芷说道。
郑芷不知是因为病着还是好不容易见到凌霄了,这些日子她变得少见的黏人。仿佛只有凌霄在她身边她才能安心。
凌霄如哄孩子一般揉了揉郑芷的头发,这才起身,在郑芷的凝视下走出了马车。
一下马车,就看到风尘仆仆的柏子逸正把马缰绳仍给明泉。见凌霄出来,他拍了拍青蓝色直身上的灰土,这才朝凌霄走去。
“柏兄这一身的风尘仆仆,看来一路颇辛劳,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赶上我们的马车。”凌霄对柏子逸颔首。
柏子逸微微一笑道:“事情都处理好了,就早些过来了。”他的嗓子透着干哑,神色也有些憔悴。
“柏兄来的正好,我也有事与你说。”
等凌霄把青峰所见大致说了一遍,柏子逸神情异常严肃。
“看样子,已经有人盯上了你们。”
“你觉得是谁?”凌霄望向四周休整的高手随从们。
“也许是皇上的人,也许是张茂然的人。”柏子逸沉吟了片刻道。
如果是皇上的人,此次柏子逸在鞑靼的动静,想必他是知晓的。对于他们出鞑靼皇宫后的异常,皇帝也许会有所猜忌。但是柏子逸在回大夏后,就立刻写了奏疏阐明事情的经过。他对皇帝的解释是,在鞑靼的时候,他和可汗关于商贸合作达成共识,只不过在出城时,二王子哈尔达蜡被小人所蛊惑,误以为他所带的随从中有之前逃走的大夏军士,造成了不小的误会。后来经过澄清,他们得以安全回了大夏。
而如果是张茂然的人,他必定是想打探消息,一探虚实,看他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
“为今之计,你更是要小心些。”柏子逸看着凌霄,凌霄瘦削了许多,而且回来后又一直粗衣散发,和从前的鲜衣怒马比起来,不是亲近的人乍一眼看很难再认出是他。
凌霄沉默了良久不置可否,忽然他抬眸定定地看着柏子逸,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的吗?”
柏子逸眼眸一沉,“你指的是什么?”
“郑芷的事情。”
柏子逸垂眸不语。以他对凌霄的了解,他如此问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那日鞑靼大夫下车后,我从车帘的缝隙看见你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你就脸色大变,那般的绝望伤心。”凌霄转眸凝视着柏子逸,“你那样的表情,不会因我而此,因为你也知道我的身体如何。那么,只有郑芷才能让你那样了。”
柏子逸收紧了手指,与凌霄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击撞。深邃的墨瞳绞着琥珀色的眼瞳,互不相让,又同样溢满了伤痛。
“我是她的夫君,不管是她的好还是不好,我都要知道。”凌霄沉声道。他尽量让自己说的平静,他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柏子逸把手握成了拳,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开眼,“她不能做母亲了。”
凌霄呼吸一窒,胸前如炸裂开来,这个答案是他不曾想到的。他不禁道:“你......"
再也说不下去。
郑芷,她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至亲之人,如今她没有了延续自己血脉的能力,如若哪天他也不在了,那她,那她......
虽然已近春天,但是春寒料峭,寒风依旧冷冽,如刀子一般扎在人的肌肤上,顺便扎到人的心里去。
此时,两个男人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地沉默站立着,只有两人身上的衣袂不停翻飞。
不知过了多久,燕儿走过来低头说道:“公子,夫人让我来看看,说您怎么还不回去。”
凌霄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神色,对同样恢复了神色的柏子逸道:“一起去看看吧。”
柏子逸点头,面上表情淡淡,步子却走的很急,好几次都快要越过了凌霄。
凌霄瞥了眼柏子逸,看似漫不经心道:“柏兄不必如此着急,实在容易让人误会。”
柏子逸这才脚步一顿,慢慢跟在了凌霄身后。
车帘被掀开,郑芷正费力地往帘外看去,只见刺目的日光中凌霄正笑着看着她。
“夫君,你来啦,我等了你好久。”郑芷娇俏地撒着娇。
话音刚落,凌霄身后又出现了一张脸,一贯的墨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伤痛。
郑芷表情一僵,讶异地看向凌霄。
凌霄登上了马车,拉着郑芷的手解释道:“柏大人从宁夏卫赶来,现下带我们一起回吴江,有他在一旁照应着我们也安全些。他记挂着你的伤,来看看你。”
郑芷看了凌霄许久,才转眸看向柏子逸,扯了个无力的笑,“柏大人,我好多了,劳烦你记挂。”
接着,她再次把视线投向凌霄。
柏子逸从宁夏卫赶来,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这些日子,他满心都担忧挂念着郑芷,明知道她现在有凌霄的陪伴,但是他的心总是无法安定,他就是要早一些看到她。
现在他看到了,她的脸色已经比他离开前好了一些,她的眼眸还是那样明媚。只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如此小女儿撒娇的姿态。
以前在柏府,她会羞窘,她会小心翼翼地示好,可是她却不曾撒娇。
原来,她撒娇的模样是这样的。这样的,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