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 埠州城。
自从有了齐国派来的援兵, 埠州城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埠州刺史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日,埠州刺史在刺史府中设宴, 招待从齐国带兵前来的兰梦征。
席上摆了美酒好菜, 还有容貌美艳的舞姬在旁助兴, 兰梦征有些不太习惯吴国人跪坐的方式,却只微微拧眉, 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道:以后再也不来赴这劳什子刺史的宴了!
埠州刺史是个年约三十、相貌清瘦、唇边还留着两缕小胡须的男子,他对兰梦征的排斥一无所觉。初见这位兰将军时,他就被对方稚嫩的外表惊了一跳,后得知对方不是生得脸嫩, 而是当真只有十八岁时, 更是佩服不已,连连夸赞了几句“少年出英雄”。
见兰将军对那些美艳舞姬不假辞色,埠州刺史只以为对方年纪小、放不开,于是道:“将军不必拘谨, 这些女子不值一提,将军若有中意的,大可挑选几个带回军营, 能跟随在将军这样的少年英才身边, 是她们的荣幸。”
听到埠州刺史的话,那几名舞姬便含情脉脉地朝着兰梦征看了过去。
兰梦征歪了下脑袋,仿佛那些舞姬的注视是一道道利箭, 他躲一躲就能避开。后来发现这一举动没有用,他嘴角抿得更直了,直接拒绝了埠州刺史。
那埠州刺史还要再劝,却听兰梦征道:“末将是来帮助埠州抗敌的,来此也是为了与郭刺史商议要事,不是来寻欢作乐找女人的。”
听了这话,埠州刺史面上仿佛被抽了一巴掌,他下意识要露出不悦之色,但在瞧见兰梦征身上齐国人的装束时,猛地想起来他们吴国还要靠着齐国,这位齐国派来的将军更是万万不能得罪,只能尴尬地轻咳一声,挥手让那些舞姬退下去。
见那些扰人的舞姬和靡靡丝竹一起退了出去,兰梦征松了口气,暗道:难怪吴国混成这副德行,原来上到君主,下至地方官,都是一群耽溺享乐的庸碌之辈。不过这样一来,不是更利于陛下的大业?
想到这里,兰梦征一直微微拧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开始跟埠州刺史要粮。
闻言,埠州刺史面露为难之色,兰梦征见状,故作不悦道:“手下儿郎千里迢迢从齐国赶赴至此,贵国莫非连粮饷也不肯给?”
埠州刺史吓了一跳,连忙道:“将军误会了,实在是拿不出来啊!前头陈国勒索过一次,国中各处粮库早就空了!”
听了这话,兰梦征脸色难看了下来。
埠州刺史生怕这位将军气到拂袖而去,连忙道:“将军勿怒,除了粮饷,我埠州以及邻近几处州城,但凡将军想要的,但凡我吴国给得起的,都是可以商量的。”
于是要不到粮草的兰梦征要了数百匹好马和上千名役夫。
郑图就是这群被讨要过去的役夫之一。
这两年来,吴国的徭役赋税越发重了,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听说又要征劳役,村子里能逃的都逃了,能花钱打点的都打点了,郑图上有老下有小,逃也不敢逃,又没钱打点官差,就被抓来充当劳役。
他原本以为,被送到那些齐国人手中,肯定更难捱,说不准过不了几天就要送了性命,可他没有想到,那些齐国人真的只是让他们筑防御工事、帮忙拉石挖土、开凿陷阱……没有人不停催促他们,没有人提着鞭子在旁虎视眈眈,只有几个斯斯文文的小吏,会在他们干活的时候拿着笔和纸在一旁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记什么。
郑图却更害怕了,干起活儿来也更加卖力。
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后,他累得找了块石头坐下喘口气,忽然发现一名小吏站在他后边,拿着笔又在写写画画,还看了他一眼。郑图魂都险些被吓飞了,忙不迭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大人,小的不是有意偷懒,小的这就去干活!”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郑图就慌里慌张推起板车,走到前边卖力铲土装土,他心里怕极了,害怕那小吏已经将他“偷懒”的事儿记下来了,这些齐国人可比抓着鞭子抽打他们的官差可怕多了,也不知道他们在那纸上写了什么?
郑图越想越害怕的,干起活儿却不敢有片刻耽搁,生怕那小吏又给自己记一笔。
到了吃饭的时辰,其他役夫都涌上前去领吃食,郑图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因为他看见那名抓住他“偷懒”的小吏就站在那里,他害怕。
但他卖力干了一上午活儿,肚皮里早就叽里咕噜造起了反,此时更是头昏眼花,路都要走不动了,只好一步一步走上前。
领吃食的地方是他们早上才搭起来的一个棚子,有五个齐国兵站在大木桶旁用一种竹子做的夹子,从木桶里给他们夹吃食。
郑图拿到吃食才发现,自己领到的不是那种那种混着壳子、粗糙到卡嗓子的糙饼,而是一张柔软的杂面饼,除了这张饼,还有一碗稠粥,那竟不是白粥,还混着菜叶子和一些肉糜。
看清楚里头真的有肉,郑图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他跟做梦似的,怎么也没想过能有这么好的伙食,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没尝过肉味了。
想到此处,郑图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大口唾沫。他捏着饼拿着碗正要走,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道:“郑图是吧,你等等。”
这里的每一个役夫身上都被挂上写了名字的木牌,郑图不识字,但他知道那些齐国人好多都是认字的,因为他早上干活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带着那些齐国兵看书认字,当时他还稀罕了一会儿。
郑图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那名小吏,心里的喜悦一下子飞了,给吓得都不敢动了,然而想象中的惩罚却没有到来,郑图听见那小吏说:“他干活很卖力,多给一张饼。”
于是他手里又被塞了一张饼,郑图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棚子,明明今个儿没有日头,他却觉得自己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当走到同伴身边,一块儿坐着,小心翼翼地吃着东西时,郑图听见他们说。
“早知道能吃上这样好的东西,俺就把俺老婆孩子一块带来干活了。”
“我今天搬石头的时候摔了一跤,腿给磕破了,本来以为耽搁了干活会被打骂,谁知道那些军爷竟然叫我去一旁歇息,还叫我放心,一天三顿还是有的,我他娘的当时就哭了。”
“这饼子真香,老子一辈子都没吃到过这么好的东西。”
“齐国人对我们这些劳役都这么好,对他们自己人肯定更好吧?”
“那是自然,我听说啊,齐国人每亩地收成以后,只需交五斗米的税,剩下的都是自个儿的。”
有几人嘶了一声,“那岂不是种得越多,能得的越多?”
要知道一亩好地,每季就能收上来三四十斗米,每亩只需交五斗的话,一家老小岂不都不愁吃的了?
“我要是齐国人就好了。”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又有人道:“这有甚难的,我听说齐国还在收容难民呢!只要进了齐国的地界,入了齐国国籍,就能分田分地,跟齐国百姓一样过上好日子。”
这些话,都被郑图暗暗记在了心里,他只吃了一张饼和一碗粥,剩下那张饼藏进了怀里,打算攒到下一顿吃,下一顿就继续攒着,等到回家,带回去给婆娘和孩子吃。
只是想要“去齐国过好日子”这个念头,就像一粒种子,埋进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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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是顾姑娘送来的。”高竹子将一封信递给了姚燕燕。
姚燕燕打开一看,信上却不是字,而是一窜熟悉的符号。
姚燕燕把它叫拼音。随着顾昭容和京城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姚燕燕对于泄密的担心也越来越大。
她把这个担心告诉了陛下,陛下又命令下面人想法子,但是那些人想出来的用以替换文字的保密符号,要么太过晦涩,要么可能被外人识破,姚燕燕怎么看都不放心。
忽然有一天,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坐在一间明亮宽敞的屋子里,有个面貌模糊的女人,在教导她拼音。姚燕燕将那些拼音符号默下来,发现连封元也无法破解后,就将拼音教给了可信之人,如今她和顾昭容的联系,一直用的拼音。
看完了顾昭容信里的内容,姚燕燕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顾昭容在信里写到,由于她开的碧水阁生意太好,供不应求。于是她做出了一种叫“月石”的东西,无论是谁,只要手里头有十枚月石,就能在碧水阁任意点一道菜。
却不想这一举动引起了陈国一位将军的注意,那位将军也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因为花重金也没人将月石转卖给他,于是就将顾昭容强抢进府给他烧菜。
顾昭容在信里说她进将军府做了厨娘更有利于陛下的大业,让他们不必担心。
姚燕燕想起顾昭容沉默腼腆的模样,担心她有所隐瞒,这时高竹子见她看完了信,又递上来一封。
姚燕燕看完才略略放心些,这信是周娘写的,说顾昭容被强请进将军府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让她不必担心,那位将军只是爱美食,对顾昭容并无其他逾矩之举。还讲到他们正在跟将军府的人打交道,相信不久之后就能为齐国获取有用的情报。
姚燕燕提起笔回了两封信,刚刚写完交给高竹子,就看见青壶匆匆从外头进来。
“娘娘,不好了,陛下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肚子痛,所以这章来晚了,对不起宝宝们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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