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就从昨天的梦境里回到了现实之中。他脑子里不再是她的形象霸占在那里,赖着不走。而是他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思维、思考占了上风。
他知道人类社会有史以来的游戏规则就是生杀予夺。他与她都是别人手里玩游戏的一些棋子。有时候,甚至连棋子都说不上。别人到底让他们什么时候生?或者什么时候要杀他们?给他们什么?什么时候抢走他们刚刚得到的东西?都不是有他与她,或者说他们两个能够说了算的事情。
他觉得他与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知道她心里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学毕业以后去美国留学。从一年级到现在,她嘴巴里都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件事情。他知道她有亲戚已经在那里已经落地生根了。她过去算是有个桥梁,有个帮衬。关键是她父母也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心愿。
而他呢?不要说去美国,就是去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落地生根,都是痴人说梦。要留在北京这个地方打拼,更是难上加难。他知道他毕业后唯一的出路就是随波逐流地在中国大陆找个能够容纳他的地方挣钱养家。
不仅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妻儿老小,也给年迈的父母减轻一些他们身上的压力。就这个情况看,他觉得她与他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条铁路上并列而行的两根铁轨而已。如果不是扳道的地方施加外力的作用,永远没有交集,更不可能交叉、交汇。
他知道她的样子漂亮,在班上众多的女生群里也算鹤立鸡群。她身边心谊者、羡慕者、追求者无数,几乎全班的男同学都爱围着她的身边转。就像嘤嘤嗡嗡的蜜蜂在花朵开放的时候围着花卉上下翻飞那样。更别说外班外校其他地方喜欢她的人成群结队了。还不如恒河沙数数不胜数?
而他呢?他觉得不要说他在全班男同学之中平凡无奇,就是把他扔在大街上,也没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来。他觉得他就是芸芸众生之一,就是一粒尘埃,甚至一个垃圾而已。貌不出众,才不惊人。
这么一种情况,这种天壤之别的反差,就算是她知道他心里有她、想她,他觉得她也会对他的这种情况置之不理。她不追究他,不怪他,不在她的闺蜜群里当笑话讲他的这种痴心妄想,就算是她有素养、有智慧了。那是她体体面面地给他这个可以算同过学的一个平平凡凡的家伙留了面子了。
他知道她是北京妞。即使去不成美国,留在北京继续发展,也会是机会无数。不要说她父母亲戚给她提前搭建的人脉,烧的冷灶,不要说她的聪明漂亮,单单就她那一身多才多艺,如鱼得水地得心应手地对事情的恰当处理能力,也会有无数的单位、无数的地方,对她趋之若鹜。
而他呢?随便你孙猴子可以会多少变化,迟早都会被打回原形。行为经济学里的助推理论在他这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或者亚里士多德和列宁说的那种杠杆原理,他觉得在他这里也根本没有任何支点。
如此情况,他知道就算是她猪油涂了心窍,或者说鬼摸了脑壳,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比较,她身上只留下他的肘部撞击她乳房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她也不会拿正眼瞧他一眼。
他觉得哪怕就算是她身边的男人死完了,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死了,只留下他与她两个人。人类社会需要传宗接代延续生命,他觉得她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除非是老天爷生拉活扯地硬是要把他们两个人拉在一起。
他脑子里翻江倒海、左左右右、反反复复,纠结、纠葛、纠缠不已。说服了自己,又反对。反对以后,又说服自己。如此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就像熬粥一样,慢慢地熬着。
她对此却没有一点感觉。就像隔着靴子挠痒一样。外面怎么动,里面都没有什么反应。
五
他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他就决定不择手段地管住自己的心猿意马。他在心里骂自己道:
“一天到晚,不要东想西想,吃饭不长。”
他开始躲着她。
白天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卡着时间进教室。不让他有空闲在教室里看同学们打打闹闹,更不让她的形象有机会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他也总是最后几个去。惹得食堂的阿姨们每天看见他的时候,人家嘴里都叽叽咕咕地报怨他的迟到影响了她们的工作。
他怕阿姨们觉得他是有意在与人家的工作过不去。于是,他总是运动过后去打饭菜。还嬉皮笑脸地装可怜,让那些阿姨们心生怜悯,母爱泛滥地给他碗里多打点饭菜。
把她们本来对他的责备变成一种充满慈悲情怀的心疼与爱怜。他知道这叫做四两拨千斤,或者说愤怒漂移。
其实他不是爱运动,也不是要与食堂阿姨们的工作作对,更不是要去蹭阿姨们给他多舀一点饭菜。他之所以那样形成习惯,是因为他怕他早去了可能会在食堂里碰见她。
如果说他在食堂里碰见她不打紧。他可以装疯迷窍地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地揣着明白装糊涂。用他表面的冷静来掩盖他内心的激情澎湃。
但是,他怕她误打误撞地不明就里地走过来与他两个天南海北地说东说西。然后,让他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莫名其妙地手足无措,最终,暴露他内心努力掩盖的那些秘密。
他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很忙。可以说忙得脚步沾地。除了课堂上认真学习之外。课余时间的社会活动也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
可以说,哪怕就算是她有心,也没有时间来理他。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知道人倒霉的时候,怕的就是一个“寸”字。所以,他未雨绸缪地虑宽取窄地提前预防着这一切。
他心里想,啥子事情,就怕一个巧合。如果她恰恰在吃饭的时候想休息一下呢?如果她与他恰恰就在食堂里碰见了呢?哪他不是自己去往她的枪口上撞?
她大方、开朗,嘻嘻哈哈,疯疯癫癫。来去自由。从来都像一阵风一样,来无踪去无影,没有定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眼眨眉毛皱的主。她从来不会看别人的脸色。或者说她从来就根本没有把别人的脸色当过一回事情。
她不知道他这边的翻江倒海。很难说不会误打误撞地撞到他的枪口上。如果时间太巧合,如果他的命运太“寸”,狭路相逢了,就不是勇者胜的问题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想抬高他的枪巅,让她躲过去,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了。
因为他一直觉得他的思维的深度与广度还可以,但是,思维的敏捷性实在是不敢恭维。他觉得那是他智力当中的致命短板。
关键的问题不是她躲开躲不开的事情,就像两个人决斗一样,相互用枪指着对方。随时随地都可以扣动各自的扳机。他根本不敢去撞她的枪口。如果别人已经抠动扳机了,哪怕你十分敏捷,也可能会无济于事。
如果那种情况出现了,他想不暴露他的内心都难上加难。一旦暴露了,他觉得会让他更加地难堪。
这些时间以来,他发现一个人如果喜欢另外一个人以后,只要看见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喜欢对方的人的眼睛就会放光,脑子就会不听使唤。
仿佛三魂七魄被人家镊去二魂五魄一样,剩下的只是一个有些呆呆傻傻的皮囊骨架而已。如此情况了,蛛丝马迹全露在外面。不让别人看出来,已经根本不可能。
综合上述种种评估与考量,他主动在他与她之间搞起了一种力所能及的有限切割。他要把一切可能给他带来痛苦和丢失面子的机会降低到最小限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