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虽是被杀了,可那院中尚有她布置的阵法没有除去,夜琉溪可不想就这么进去。
好在叶阶看着那院中躺着的尸体也觉得夜琉溪住在这里不是很合适,便在他书房背后另选了一处房间,供夜琉溪暂时居住。待她原本的院子清理好了,请些修士来去去邪在挪回去。
夜琉溪感念着叶阶如此悉心照顾,本来不是他的女儿,心里既愧疚,又觉得温暖。她一个木灵,修成灵智的时候,父母恐怕早就老死腐朽了。
何况她对于一开始时的记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夜琉溪应了声是,便回了新的房间。
只是她进了房将门关上,立刻便掐了隐身诀,从窗口又飞出来,趁着叶阶和封桤泽还未关门之前,溜进了他们谈话的书房。
封桤泽要做的事情,和叶阶还有不小的联系,她得去听听。
她将身子隐在一根房柱背后,这样足可以避开叶阶了。至于封桤泽,她早知道是瞒不过的,打从她进来,他就已经知道了。
叶阶招呼了人端来茶水,便将下人全都叫了出去。
“泽亲王”,叶阶将茶水递到封桤泽面前。
这在人间的规矩里像是叫做捧茶,应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夜琉溪在一旁看着,却不知道叶阶为何突然对封桤泽这么上心。
封桤泽收起折扇,也用双手接过叶阶的茶,淡淡道,“右相不必客气。”
叶阶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是这封桤泽平日里和朝堂的往来甚少,而叶阶又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其他,这突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与封桤泽交流了。
封桤泽看出来叶阶的尴尬,难得地开了尊口,“右相邀本王私谈,所为何事呢?”
叶阶踌蹴了一下,还是道,“老臣有小女,那件事情泽亲王也知道,老臣感激泽亲王多次出手相助。只是,凤血镯太过贵重,老臣怎能受得起这份人情?”
封桤泽微微皱了一下眉,“那是我赠与叶家小姐,并非是与右相的人情。”
他这话却故意回避了夜琉溪的真身是妖的事实。
“泽亲王这是何意?”叶阶皱了眉。
凤血镯对于夜琉溪来说,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宝物。这物件可以掩住身上的妖气,只是免于被众多修士觊觎。
但同时,若有人知晓凤血镯的来历,如叶阶,如皇帝,那么夜琉溪手上戴着这个凤血镯,无异于在告诉他们,夜琉溪并非人类。
封桤泽送出这镯子,到底是何用意?
“右相多虑了”,封桤泽道,“前些日子我回京中时,路遇前来投亲的叶小姐,承蒙她搭救,因此送凤血镯给她,算是感谢罢了。”
夜琉溪在旁边听着,想起她最初遇见封桤泽的时候被当做刺客,险些就死在了他手里。虽不知后来得了哪个路人搭救,但是要说封桤泽送这个镯子感谢她,那可是睁眼说瞎话的。
封桤泽在瞒什么?
叶阶没有想到会有这回事,“以泽亲王的身手,竟会需要琉溪搭救?”
果真如此的话,方才那个素珍,何须封桤泽出手呢?
“那日我遭人陷害,被围困在城外一处荒庙中,正是力竭负伤的处境,却逢追兵赶至。若不是叶小姐出手相助,恐怕凶多吉少”,封桤泽继续胡编。
只是他这话假中含真,就算日后叶阶派人去城外查证,也难以发现他说话的真伪。
他明明知道夜琉溪在听,却故意编些话来讲给叶阶。要么是这话叶阶听不得,要么是夜琉溪听不得。
她不禁起了些疑心。这个镯子的能力特殊,但是仅凭掩藏身上妖力的用处,要让叶阶如此在意,未免有些过了。
“既如此,此事便暂且放下不提”,叶阶却没有继续追问了,反而讲话锋一转,问道,“泽亲王此次回京,路上所遇凶险,怎地却未曾听说?”
“右相”,封桤泽难得地认真起来,将目光放在了叶阶的眼中,“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好问的。”
饶是叶阶浸淫官场大半生的人,见了封桤泽的眼神,竟也隐隐地察觉到一丝说不出缘由的危险。
他位极人臣,又如何不知道,知道的少,才是一种幸福。
可夜琉溪和封桤泽走得未免太近了。
今日在宫中时他们便在一起私下碰面了多次,连岳珊珊都可以轻易探听到的事情又如何瞒得过叶阶的眼睛?
何况他与夜琉溪分明是同时回府,封桤泽却比他更先赶到夜琉溪所居的后院,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只是这关系又似乎无关男女之事,那么,封桤泽与琉溪频繁往来的缘由,便不难猜了。
夜琉溪是琉璃留在这世上与他最后的联系,他绝不容许她有任何闪失。即便会有什么危险,他也不可退缩。
“老臣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叶阶叹了口气,“只是,琉溪是我的女儿,且我又有愧于她母亲。既然你的事情她已经参与进去了,我如何能置身事外?”
夜琉溪听叶阶话里的意思,恐怕已经猜到了封桤泽的意图。可是她却难以想象,叶阶竟然会因为她的关系,隐隐有倒向封桤泽的意思。
这右相的分量在朝中可是不轻的。
且封桤泽,甚至并非皇子。在宫中朝中都孤立无援,即使有了叶阶的帮助,希望也十分渺茫。
封桤泽也没有料到夜琉溪一个孤身在外这么多年的私生女,竟然在叶阶的心中占有这么大的分量,倒是觉得有几分惊喜。
他是在仇恨中长大的,却不会懂得叶阶和那鹤妖之间这等感情的。
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什么不可舍弃,也没有什么不可利用。
“右相爱女心切,本王佩服。以右相的明智,应当也不难猜到本王在图谋什么”,封桤泽的眼睛里略过一丝仇恨,“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以来本王从未忘怀。”
叶阶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那件事背后的人,如今却……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都选择了沉默。夜琉溪听得莫名其妙,但隐约记得封桤泽当初说他是回来复仇的。
他最近做的事情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虽然拿到了左相周子真那边的名册,可是封桤泽却并没有动手做什么。
封桤泽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他并不着急。叶阶邀了他来,心中定然是已经有所推测。
至于他要不要站在封桤泽这边,他却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以他心中所想,叶阶只要能做到保持中立,就已经足够了。
叶阶思索了半晌,却仍然拿不定主意,“泽亲王的心思我已经知晓了,还请容老臣再思虑几日。”
封桤泽没什么表示,叶阶跟着补上一句,“自然,此事老臣知道,必然不会与旁人说。”
“右相的信誉,本王信得过”,封桤泽道,“本王所谋之事甚大,前路凶险。右相如今荣华加身,仔细考虑清楚才好。”
叶阶和周子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周子真只需要用利益收买,而叶阶却必须待之以君臣之道。封桤泽起身,正色道,“我虽是为复仇而来,却不愿太多的人受此事牵连。右相若是不愿相助,本王也待右相一如既往。”
叶阶拱手道了谢,心里却颇为欣赏封桤泽的气度。他现在处于弱势,急需要叶阶的帮助,却不像其他皇子那般百般讨好,反而一再向他陈述前路凶险。
这份坦诚,便是难得的。
如今朝中二皇子整日耽误于男女欢爱之中,而太子却懦弱无为,与进退有度,机智善谋的封桤泽相比,对比实在太明显。
叶阶细细地打量了封桤泽一番,他这样深沉似海,却轻微地透出一股子冷意,既孤傲,又倔强地坚持着。
“如此,若没有别的事情,本王就先告退了”,封桤泽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久留在叶阶这里也无益,便起身告辞。
叶阶点了头,也不派人去送他,只是看着他迈步走了出去。
夜琉溪从前总是跟在慕流年身边,对于这些官场应对之事也算熟悉,可封桤泽这般淡然地将话全都摆在明面上说,却是少见。
她默默地掐了隐身诀离开书房。
得抽空去找叶阶谈一谈,她冒认成他的女儿已经是心中愧疚了。要是叶阶为了她又上了封桤泽这条随时倾覆的船,那可是太过意不去了。
她自己是为了寻找月痕与封桤泽合作的,但叶阶却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封桤泽出了右相府,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玄风。
玄风一见到他,立刻小步跑了过来,“王爷……”
封桤泽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这样跑到叶府去,又和叶阶密谈了这么久,实在太过不合适了。纵然现在知道他意图的人少,这样做事也太过招摇了。
但玄风却不敢多说,封桤泽的规矩,他们这些手下最清楚不过,多做事,少提问,才是在封桤泽手中做事的最好状态。
封桤泽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他说完,便上了玄风锁准备的马车。
这是雇来的,他今天在叶府出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玄风跟他久了,做事情也甚是缜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