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来得很早,去得很晚。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春天的脚步慢慢来到,薛玲终于能脱下那膨松得远望是只企鹅,近望依然是只企鹅的羽绒服,换上了桃粉色薄棉短袄,里面搭了件白色薄款羊毛衫,下面配了条樱粉色羊毛裙,足蹬白色小皮鞋,又将从橱柜里翻找出来的白色绣桃花的小布包斜背在身上,然后,就一脸殷切地冲坐在沙发里,佯装翻看报纸的薛将军招手。
“爷爷,春暖花开,正适合踏青郊游,你快回屋换衣服。就换上次我去华侨商场给你买的那件咖啡色风衣,里面搭黑色羊绒衫和灰色羊绒裤,再来一双黑色皮鞋,就再合适不过了。”
“不去。”
薛将军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抬头看了眼外面阴沉得仿佛下一刻就将暴雨临盆的天空,对薛玲这“睁眼说瞎话”忽悠人起来的时候完全不管不顾的行为,在经历了震惊、茫然、无奈和吐槽等情绪后,竟被迫习以为常了。
“大冷的天,谁乐意跑到外面去淋雨?还不如待在家里看看书报来得自在。”
“爷爷,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
当然,上一世,被天气预报坑过无数次的薛玲,论起对天气预报的爱与恨,那还真是三天三夜说不完。即便,后来,末世降临后,点亮了木系异能的她,也没能逃离天气预报的坑害。
直到,这一世,携带木系异能而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点亮了“听懂植物谈话”技能的她,却是借由植物们那与生俱来对天气、环境和气候等变化的敏锐感知,而拥有了让后世那些实时侦察预知天气的机器们也都自愧不如的能耐简直当得起活生生的“天气预报小能手”称号!
这一点,这些年的相处中,薛将军是有着深刻体会的。但,这并不妨碍他闲着无聊的时候怼怼薛玲,免得薛玲在旁人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吹捧和夸赞中飘飘然起来,最终,连自己姓甚名谁都给忘了个干净。
薛玲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薛将军的“老小孩”脾性是越发严重了,却也懒得再继续游说薛将军,径直走到薛将军面前,拽着薛将军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薛将军往楼上推去,嘴里还不忘记嘟嚷道:“爷爷,快点,别磨叽了,回头,好地方又被林爷爷和王爷爷他们霸占了,你可是连哭都找不着地儿!”
“干啥?干啥!”薛将军嘴里碎碎念,却顺着薛玲的动作起身,“你什么时候打电话给老林和老王的,我咋不知道?”也就是薛玲,换了其它人,敢做出这等“太岁头上动土”的举动,还不得被他揍得生生胖个一圈,才怪。
“爷爷,我知道,你被林爷爷和王爷爷又敲诈了两瓶猴儿酒,心里不舒坦,所以也不想搭理他们。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将大半个月前约好的行程抛到后脑勺去啊?传扬开来,知晓你本性的林爷爷和王爷爷不会介意,但,外人还不得说一声你心眼儿比针尖还要小,连交情莫逆的兄弟都能说翻脸就翻脸,真真是冷血又无情?”
“谁跟他们约好的……那明明是他们打赌输了,还死皮赖脸地不承认……”外人说些什么?薛将军完全不放在心上。毕竟,流言止于智者。而,活到他这个岁数的人,早就看破了人心,也知道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软怂作风。
简单地来说,这做派,就是典型的“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对上我还得一脸谄媚逢迎的样子”。
“那咱们今天带上鱼杆去钓鱼……”薛玲嘴角抽了抽,对三位老爷子仿佛一夜间就返老还童,不管不顾地你给我一脚,我揍你一拳,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需分个高低输赢的儿戏做派,还真是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了,“到时候,你想怎样虐待吊打他们,我都双手双脚地支持!”
薛将军立刻意动了,然而,却依然有些犹疑:“这天气,河还没化吧,能钓到鱼?”
“敲个洞,不就成了。”薛玲一脸的理所当然,“再说了,这一整个冬天,河里的鱼群连草根都啃光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晕晕欲睡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又能品尝到美味的鱼饵,哪能不上赶着被钓起来?”
这话,没毛病。然而,一旦细细琢磨,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这般想着的时候,薛将军也换上了薛玲指定的那套衣服走下楼来,将薛玲找出来,摆放在墙角,擦拭得锃亮的钓杆扛起来,另一只手则拎着薛玲准备好的鱼饵和装鱼的篓子,雄纠纠气昂昂地往院外而去。完全不知道他这一身颇有几分正式的穿搭,和那闲散的钓鱼姿态是多么地不协调。
薛玲张了张嘴,很想说服薛将军回房再换一套衣服。奈何,架不住,这些年,除了军装外,薛将军的衣柜里那些所谓的便装,却也都脱不了正装的风格。而,这一点,却又和薛玲有几份关系。谁让前世今生,薛玲虽算不上讨厌休闲或运动装,却也算不上几分喜爱,衣柜里就没一件运动装,以至于帮着薛将军挑选衣服时,也不免受到些影响。
万般无奈之下,薛玲只能小跑着上前,拽着薛将军的衣襟,以一种强硬得不容人拒绝的姿态,从薛将军手里抢过鱼杆和鱼篓:“爷爷,我来。”
至少,今儿,她这一身偏可爱风的衣服,扛着钓杆,拎着鱼篓,虽依然有几分不协调,却好过薛将军扛着这些东西给人的那种不忍直视感觉!
出了院子,没几分钟,薛玲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同样扛着钓杆,说说笑笑的林将军和王将军,拔腿就往前冲去,嘴里还不忘记欢快地喊道:“林爷爷,王爷爷,等等我们!”
沐浴在林将军和王将军那满是调侃和打趣的视线里,薛将军往前迈去的脚步顿了顿,无奈地抬头望天,又加快了脚步。到底是自己放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贴心又孝顺、乖巧又懂事的小孙女,哪怕偶尔皮了点,却也并非单纯的孩童心性,而是真正的“知进退,懂分寸”。更何况,薛玲向来懂得给自己在外人面前长脸!
就如此刻,薛将军就挺胸抬头,一脸得瑟和炫耀地冲林将军和王将军道:“就你俩?”言下之意就是家大业大、枝繁叶茂的两人,好不容易出门钓个鱼,竟然没有一个儿孙陪着!这该说是人性和道德的沦丧,还是该说这两位就是典型的现世报?
林将军心里酸涩不已,脸上却并不显露分毫,佯装没听出薛将军的话外之意,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除了我俩,你还指望谁会跟你一块儿钓鱼?”
王将军立刻接话:“对对,说实话,老薛,就你那钓鱼的水平,啧啧……也就我们这些兄弟,换了其它人,谁会尽心尽力地给你兜着?”
“呵呵!”薛将军冷笑两声,斜睨两人一眼,却并不打算和两人做无谓的嘴皮子争斗,而是打算待会就用实力进行方方面面的碾压,让他们真切地明白“脸都被打肿了”的那种酸爽滋味。
林将军和王将军飞快地对望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底的警觉。就如王将军刚才所说,几十年的兄弟了,谁还能不知道谁?那么,今儿,向来有着“钓鱼臭篓子”称号的薛将军,突然一改之前的颓然丧气,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这中间真没什么猫腻?
这般想着的时候,两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扛着鱼杆,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朝气蓬勃感的薛玲来,心里浮现出一个看似荒谬,却是唯一能解释眼下薛将军那幅泰然自若的猜测来。
那所谓的运气说法,该不会是真的吧?
是与不是,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哟~”伴随着这道带着旋儿的感慨和炫耀声,只见薛将军手一扬,就有一尾臂长的大鱼跳出水面,掀起无数莹白炫目的浪花,在林将军和王将军那震惊、不可置信、疑惑茫然到懵圈的神情中,被薛将军甩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薛玲半蹲在岸边,手里拿着一根绿色的枝条,在水里随意地晃动着。看似平静的河水里,无数的鱼儿仿佛感知到了这根枝条上面蕴含的强大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机似的,从每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游了出来,围着这根枝条旋转着、舞蹈着、亲吻着、欢呼呐喊着。
即便早有准备,更特意挑了离薛玲最近的位置放杆的薛将军,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一瞬间竟不知该欣慰感慨,还是该心酸庆幸了。
仿佛感知到了薛将军那满腹的纠结和郁闷似的,薛玲歪着脑袋,冲薛将军露出一抹比天空中悬挂着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的笑容来。下一刻,就在薛将军心里一个“咯噔”,蓦然警醒中,以一种“快、准、狠”的姿态,将那根绿得没有丝毫杂质,就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宝石般轻易就能炫花人眼的树枝从水里拿了出来。
如果说,波光粼粼的水面,两旁的青山绿树,构成一幅让人流连忘返的迷人画卷,却依然有几分人间独有的烟火气息。那么,突然间就浮出水面的青翠树枝,和咬着树叶不放的鱼儿,在离开河水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在空气中挥舞着尾巴,划出大片星星点点的水珠的景象,就为这片景色增添了几分仙气。
很快,这些鱼儿就仿佛失重一般,又落回河水里,却如同最高明的跳水运动员一般,进水的那一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最多就能看见一圈圈蔓延开来的水纹。
薛将军嘴角抽搐不已,忍不住就捂着胸口,焦急地左顾右盼一番。待到他发现不论林将军,抑或是王将军,再或者是同样来踏青郊游的其它人,没有一人留意到这幕足可震惊到让人生出“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的怀疑人生,三观也跟着摇摇欲坠的直击灵魂的三问后,才狠狠地瞪向薛玲,眼角眉梢间满满都是“知不知道低调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高调张扬,真嫌现在的生活太过安稳,想要过被无数人觊觎、谋算和坑害的日子呢”?
薛玲一脸的无奈,这年,京城的冬天特别地漫长。
得亏她自带木系异能,重生时还意外点亮了“听懂植物话”技能,否则,就算像在辽省那样,承包下京城一多半的山,想要让一大家子人像前几年那样每天都能吃到美味、营养又健康的肉,虽谈不上痴人说梦,却也真不那么容易。
连她都要精打细算,愁眉苦脸,才能保证一大家子人不会出现那种“不患寡,患不均”的情况,就更不用说子孙繁茂的林家和王家,那更是早在一个月前,就隔三差五才能吃上一顿肉改善伙食了。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盼着春暖花开,从而能在漫步在大自然,欣赏各处美景的时候,将被迫憋屈了整个冬天的郁气发泄出来。
只是,与此而来的却是对野菜和野物的渴盼。偏偏,这个时节,野菜还没长出来,野物也被饿了整个冬天,颇有些皮包骨的感觉,家里更是没什么好吃的。如此一来,可不就只能到河边钓鱼,看看能不能用这些鲜美的鱼来打打牙祭?
然而,薛将军的“钓鱼臭篓子”名声,虽谈不上人尽皆知的响亮,但,薛玲却是明白的。如此一来,想要在不惊动旁人,惹来有心人怀疑窥视的情况下钓到足够多的鱼,可不就得剑走偏峰了嘛?
这般想着的时候,薛玲将手里那根用最精纯的木系异能催生出来的树枝再次探入水里,晃了几晃。很快,就有一条条七八斤重的大鱼从远处游了过来,时不时地从水里冒出头来,完全没有被岸边钓鱼的人给惊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