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林七月十二岁,偷偷学会了水袖击鼓。
虽然从小被父亲用界尺严重警告不得当众表演,但正痴迷于此道的她岂肯罢休。
趁父亲巡演的机会,林七月站在梨园的台子上,将大红色的水袖舞得风生水起,鼓墙在她的一起一跃间发出天籁一样的咚咚声,引得底下一片叫好。
林七月正洋洋自得,自以为技压众人时,却被周未然当众拎下了台。
周未然黑着脸将林七月拎到场外,训道,你父亲说了不准你上台,而且你也答应了我,为什么不听话。
那时十五岁的周未然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但却正处于尴尬的变声期,每次和林七月说话,她都要笑得压住肚皮叫疼。
这次也不例外,林七月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周未然无可奈何的揉着她的头发道,小七,你只要不再上台,我什么都答应你。
林七月边抹眼泪边指着旁边立着的大幅海报说,我要那个。
那是当年最流行的动漫海报,上面漂亮的南瓜屋金光闪闪,四周大片的薰衣草如波浪般此起彼伏。
周未然仔细打量着海报,若无其事的点头道,我都会给你,但是你要听话,不准再登台,要表演也只能表演给我一个人,不然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爸爸。
林七月知道,周未然喜欢自己,这是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事情。
但她没想到,当年无意间提及过的事情,周未然却在此时亲手捧到了她面前。
“喜欢吗?”
周未然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眼里的深情几乎要将她淹没。
林七月微微有些失神。
这个男人,相貌家世不输任何人,更重要的是,爱她入骨,说没有一点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她更明白,这已经不是爱情,夜夜入梦,时时挂心的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再是他。
林七月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泪光:
“喜欢,可是未然,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周未然目光低垂,阳光斜斜的照在他身上,孤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所有不堪的伤痛此时被放大无数倍,林七月觉得心针扎似的疼痛起来。
“未然,你值得更好的,我已经不配。”
周未然身子僵了僵,低低道:
“没有什么配不配,只要你还愿意在一起,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即便是你要毁了周家来消气,我也愿意。”
林七月闭上了眼睛,摇头:
“没用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你不必再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周未然一把将她拥住,声音里有着让人心碎的悲伤:
“你不能这样对我,小七,这不公平,我不接受。”
公平?什么是公平?
林七月冷笑起来。
当年父亲尸骨未寒,周家人便声称父亲欠下他们大笔债务,上门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后来又威胁她离开周未然,不然就将她唯一的房子拿去抵押。
林父出身良好,洁身自好,哪会有什么债务,他们要的,不过让她离开周未然。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即使他们不做这个要求,她也和周未然不再可能,只是他们欺负一个孤女的手段,未免太过毒辣。
于是,在那个滂沱大雨下的夜晚,林七月在周家管家的注视下,在周家大门外跪了足足一个通宵。
他们得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后来,如林七月所料,周未然提前回国,然后周家发生了一系列大变故。
她的目地达到了,即使是在三年之后,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林七月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现在周未然来和她提公平,有什么意义?
他说这对他不公平,那她又做错了什么,谁又给过她公平二字。
林七月推开周未然,缓缓道:
“我已经没有心了,也不再爱你,周未然。”
周未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低低道:
“没关系,你没有心,你不爱我,都没关系,我的心,我的爱,全部给你。”
话刚落音,他倾身吻住了她。
像记忆中的许多次那样,周未然的唇瓣柔软,气息干净。
但林七月却一下子懵了,大朵白云像浆糊一样在脑海里炸开。
亲吻是这样的感觉吗?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温柔的触感?
那亲吻应该是怎么样的?
是霸道的啃噬?
伴随的是自虐般销魂的疼痛?
属于江北特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江北皱起的眉,冷峻的脸,连唇尖上那小小的突起,都无比清晰。
林七月惊恐的发现,面对周未然的气息,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这不是他,不是他,不喜欢,不喜欢。
林七月惊慌的倒退几步,推开周未然,下意识的去抹唇角,但这样一个动作却深深的刺伤了周未然。
周未然红着眼看了林七月足足有几分钟,然后猛地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又要吻上去,林七月这一次却没有反抗,只静静的看着他,道:
“连你也要强迫我吗?”
周未然愣住了,手慢慢从林七月肩膀上滑了下去,脸上是明显受伤的表情,他慢慢开口:
“小七,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
林七月点头。
周未然却摇了摇头:
“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人在身边就好。”
这一次林七月没有反驳,周未然的性格虽然温和,但并不是针对所有的事情,在某一方面,他和江北是有共通的地方,反着来没有一点好果子吃。
在林七月的坚持下,最终住进了周未然在市区的一套公寓里。
林七月目前的处境很明显。
她无处可去,唯一可以投靠的便是罗离,可惜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任何人。
林七月对周未然生活上的安排欣然接受。
她告诉自己,她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白莲花,四面楚歌的时候,有好吃好喝好住的地方还要拒绝,那就是自己找虐。
林七月惊讶的发现,也许周未然对她的了解,远超过她自己。
不然她为什么对他安排的一切感到无比舒适,从拖鞋的样式,到床单的颜色,全都让她觉得美到冒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