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做停留,林七月母亲的遗体在第二天就火化了。
周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江北没有得到支言片语的消息,不过也许是江北正抱着美娇娘醉倒在温柔乡,并没有时间搭理她吧。
林七月觉得这样也好,她陪着母亲安静的走完了最后一程。
期间周未然问她是否通知艾梦晴的娘家人,林七月拒绝了。
那扇高贵的大门在她当年磕破了脑门,鲜血直流的哀求他们给予帮助时,已经闭上了,即使现在他们跪在地上求她,林七月也会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林七月的母亲艾梦晴出自名门,骨子里流着的是真正高贵的血液,放在三百年前,即便是江和平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格格。
但这样一个高贵的女子,却爱上了林七月戏子出生的父亲,艾梦晴有比林七月更叛经离道的青葱岁月,逃婚,未婚生子,被家族开除族谱,甚至断绝家族关系。
这小说一样曲折的爱情并没有完美的结局,因为他们养了她这样一个女儿,像讨债的厉鬼一样夺去了他们来之不易平淡的幸福。
人人都说林七月像父亲,林七月却觉得自己更像母亲,漫不经心的外表下,住着一颗倔强到偏执的灵魂,是一条道走到黑,死不回头的典型代表。
艾梦晴的后事是由周未然一手料理的。
葬礼选在两天之后,那天黄历上显示:宜纳采,下葬,祭祀,祈福,出行。
林七月肺部和脚部双重感染,双脚肿得透亮,只能勉强下地,像个游魂一样抱着母亲的骨灰盒跪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前。
周未然神情肃穆,一身黑色装束,臂上带着黑纱,怀里抱着白色的花篮,挽联上写着:终天唯在思亲泪,寸草痛无盖母灵---儿子周未然敬挽。
风吹过,带着冰雪消融的寒意,吹进了林七月的心里,就像这个冬天永无止境,再也不会有春天的来临。
林七月将骨灰盒放进最临近父亲墓碑的小小坑洞中,任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鼻尖滚落。
妈妈,你终其一身,辗转寻找的,不过是与爸爸忠贞相守,但爸爸他早已葬身此地,溘然长逝。
是我,生生抽离了你们本该亲密无间的时光,对不起。
妈妈,你和爸爸那些珍贵美好的记忆,会因为载体的消亡失去了储存的空间,而慢慢消失掉吗?
这个世界上,关于你们的最后一丝讯息,也被我亲手埋掉了。
突然,林七月感到头部一阵眩晕,胸口闷得难受,转瞬腥甜之物已经到了喉头,她忍受不住,只能任其滴落。
周未然大惊失色,上前将她抱起,眼里全是痛意。
他将林七月紧紧搂住,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颤声道:
“你不能再伤心了,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呢,小七。”
林七月无力的将头埋进他的肩窝,低低道:
“未然,我的心好疼,但我控制不住,你把它摘了吧,摘了就不疼了。”
周未然接过管家递上来的大衣,将她紧紧包住:
“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再也不会了。”
之后林七月大病一场,几天里几乎滴水未进,周未然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前,眼珠子几乎没有离开过林七月身上一刻,他生怕人就这样又走了。
只是这次林七月的病来得奇怪,周家请来最好的中医把脉,那医生看了眼昏昏沉沉的林七月,只摇了摇头。
周未然急了,忙问道:
“先生,您看我妹妹这病是怎么回事,都病了这么多天了。”
那中医是南市享有盛誉的老号手,被周家家主亲自请来,也颇有些受宠若惊,再见周未然一脸的紧张,又仔细的听了一次脉,沉吟半晌,才道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小姐不久前经历过一次劫难,算是死中逃生。”
说着停了一下,皱起眉头道:
“按理来说,小姐的伤应该是痊愈了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脉像非常不好,有点殚精竭虑,油尽灯枯的脉象。”
老中医说的很直白,周未然一下子懵了,急道:
“可否请您说清楚一点。”
老中医想了一小会,道:
“小姐的伤是在肝上,而且是有人用了非常贵重的药物一直在调理,看上去是好了,但实际上并未完全康复,而且小姐现在的状态有点像一心求死的样子,这种病,我号了一辈子脉,就遇到过两次。”
周未然脸白了白,目光停在一直昏睡中的林七月身上。
不过几天时间,林七月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儿,那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儿显得更精致小巧,惹人怜爱。
周未然艰难的收回目光,低声道:
“先生能治么?”
老中医摇了摇头,道;
“我顶多能开些药物调理,想要痊愈,几乎是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当年从清廷出来的一批御用医师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就算是当今国手,也未必能开得出那些方子。”
老中医叹了口气,道:
“小姐这病,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大问题,如果能一直好好养着,不再伤神动肝,也许能活到四十,但一旦出事,只怕也就是几年的时间了。”
周未然神色变了变,低声道:
“有劳先生了,我会派人送先生回去,改日再登门道谢。”
林七月这病来得奇怪,去的也奇怪,不过一两副汤药下去,烧慢慢退了,几日后,已经恢复如常。
周未然其实并没有将林七月带回周家本家,而是住进了一所郊区的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幢依山而建的南瓜屋。
其实只是以南瓜屋来描述它,实在太过于委屈它的设计师。
紫色海洋一般的紫云英布满整个山头,被漆成童话式金色的南瓜屋静静立在半山腰上,屋顶爬满不知名的绿色藤蔓,白色的秋千正静静立在木屋底下的绿色草地上。
站在屋子面前的时候,林七月的眼泪毫无预警就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