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 但雪已经停了。
“看也看过了, 现在可以让我回去了吧?”矣姀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 伸手裹紧了身上的紫色斗篷。
在这个时刻里站在这样的地方, 她身上的衣物并不足以御寒, 时间久了, 寒气沁身而入, 某一个瞬间里,矣姀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要被冻僵了……
看着赵徽聿清俊的侧脸, 矣姀抿了抿冰冷的唇,有些无奈地再次开口提醒他, “赵徽聿, 你……”
他把她带到这样的地方来, 难道只是想要看她冷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吗?
吐词迟疑的瞬间, 矣姀忽然觉得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她对赵徽聿……是不是太友好了些?
她不应该对他那么友好才对的啊……
一定,一定是因为天气太寒冷了,她又与赵徽聿许久不见,所以她才没有办法对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赵徽聿冷着一张脸吧。
……一定是这样。
赵徽聿不语, 幽沉的目光只定定地看着矣姀, 直到她不自然地东张西望, 最后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模糊地回忆起矣姀先前说的什么话,他不自然地清咳一声,“好。”
“那我们快点走吧……”矣姀毫不迟疑的转身。
“……好。”
马匹就在身侧,矣姀看着马肚子旁的马鞍, 犹豫了一瞬,伸出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来抓住缰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要上马,是要抓先抓着缰绳,然后踩着马鞍上去的吧?
……可是,要怎么踩上去啊?
正思量间,手上的缰绳却被旁人拉了去。
矣姀看了一眼赵徽聿,神色有些惭愧地低头,“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上去。”
她不曾学过如何骑马。
方才赵徽聿带着她在马上驰骋,还算是她第一次骑马的经历。
赵徽聿毫无意外,“我帮你。”
矣姀犹疑,“怎……怎么帮?”
“这样……”
“嗯?”
赵徽聿忽然微微一笑,伸出的双手很自然地落在……矣姀的腰侧。
矣姀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他他,他又占她的便宜!
还没有从被赵徽聿突然又占她便宜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矣姀只觉得身子一轻,下一刻,人已经安稳地跨坐在马上。
矣姀:“……”
好吧,看来赵徽聿也并不是想要占她的便宜,只是……他要帮助她,就不能提前说清楚他会如何帮助她么?
一回,两回,三回……今天不过是区区一个时辰,她都被他吓了有三回了!
矣姀压下心里翻滚着的情绪,垂眸去看身侧。
没想到的是——
赵徽聿站立在马匹旁边,也正微抬着下巴在看她。
他的眸光……
似乎是有些恍惚,但是更多的……是温柔。
矣姀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先前对赵徽聿态度那么的不好,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她。
她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的呢?
且不说她悔婚在先,让他们家失了面子。
她打他在后,虽然事出有因,但是想来对他也算是一种冒犯……毕竟,没有哪个男子能够容忍被女子扇耳光的吧?
再说了,在后来——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明明已经把很多事情都说明白了。
赵徽聿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那他为何……还要对她温柔如斯呢?
即便是假设他真的喜欢她,只是,当她做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他真的还喜欢她么?
会如此表现,是真的喜欢,亦或者,只是为了得到然后抛弃,是不甘的情绪在作祟?
矣姀想不明白。
“坐好了。”赵徽聿最先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一句后,伸手拍了一下马肚子。
黑色的马匹于是开始慢慢地走了起来。
矣姀怔了怔,转开视线后目视前方,有些别扭地问道,“你,你不上来吗?”
难道在这冰天雪地里,赵徽聿要走着回去么?
“暗雷跑了一宿,它需要休息。”顿了顿,赵徽聿又接着说,“这里距离千绣布庄不远,只有几条街的距离,我走回去也没关系的。”
矣姀:“……好。”
其实她方才问出的问句,出发点并非是担心赵徽聿在雪地里走太久……
而是……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和赵徽聿待在一起的感觉。
于私而言,她希望能够尽快结束眼前的这一种境况。
而大家共乘一骑回去原来的地方,无疑是个最便捷和最有效的方法。
再论,方才他话语中提到的暗雷,应该是这匹马的名字吧……
听闻上过战场的人,如果有专乘,人与马之间会建立一种极为深刻的感情,这种感情在战场上萌发,因彼此性命曾相寄,故而生死相连,显得深刻而厚重……
矣姀的思绪游离得厉害。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大到上辈子的某些恩恩怨怨,小到眼前出现的奇怪一幕。
她把所有的东西捋顺因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马匹并没有走得太远……
相比于来时的雷厉风行,回去的时候过程……慢得简直让人有些焦虑。
冬日里的雪景看多了便只觉得大同小异,矣姀百无聊赖地坐在马上,赵徽聿则牵着缰绳在旁边不急不缓地走。
矣姀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赵徽聿的身上。
赵徽聿的身形清劲,衣着看起来也单薄,但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好,也没有出现被冻得唇齿发白的迹象。
矣姀清咳一声,心平气和地开口,“赵徽聿……”
“嗯?”赵徽聿应声看过来,“何事?”
此刻开口,矣姀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再次遇到赵徽聿的时候,她再也表现不出现以前的那种故作厌弃的模样了。
因为,时间的力量真的无比强大。
曾经的甜蜜会悄无声息地消逝,失望袭来。
曾经的绝望也会悄然无声地散去,平和重归。
那些曾经强烈得让她无法理性对待的情绪,在时间的安抚之下,终究是慢慢地散去了。
重生以后,她拥有的崭新的生活,让前世逐渐变成了一个缥缈的梦魇。
如今,那些被回想起无数遍,以为此生不忘的记忆,都随着时间,慢慢地浅淡了。
纵然如此,但矣姀明白,她并没有忘记。
只是……从今以后,无论是对事对人,都会以更加温和的心境来对待罢了。
恨一个人太累。
无视能让自己放过自己。
“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矣姀的神情愈发地温和。
赵徽聿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诧异之意,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沉,“好,你说。”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矣姀开门见山。
她并非是故意要旧事重提,只是她……她不得不这样说。
抓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赵徽聿的嘴角带了些苦笑,“……记得。”
“那你……此番回来,为何说要,好好的看看我?”矣姀故作镇定。
赵徽聿沉默下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矣姀,发现她神色未有异常,如刻薄唇动了动,最终未说任何的片言只语。
矣姀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并无回复,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能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本来矣姀还想要多说些什么的,但是眼角余光里看到赵徽聿的手指蓦然收紧,她被吓得舌尖一顿,也跟着消了声音。
沉默良久。
矣姀忍不住,终究还是开口,“赵徽聿,你会不会恨我?”
设身处地地考虑一下,如果她与赵徽聿的身份对换,她会恨他吗?
——大概会吧。
赵徽聿没有上辈子的回忆,这一辈子里,他也并未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她却成了上辈子里的赵徽聿——那个最先变心的人。
将心比心,赵徽聿也是会恨她的吧?
矣姀忐忑不安地等待赵徽聿的答案的时候,赵徽聿依旧是一言不发地牵着缰绳在行走。
四周的风景逐渐熟悉,矣姀知道,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要回到千绣布庄所在的那条街道了。
见赵徽聿依旧是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她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也是,男人么……总是需要些面子的。
即便是心里记恨,也不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说来也奇怪,等待的答案的时候,她心里明明很忐忑,但是此时此刻,却像是一事尘埃落定一般,心里对于那答案反而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罢了,他要恨便恨吧。
抛开别的来说,这一辈子,终究是她对不起他在先。
眼看着快要到街道的拐角,矣姀清咳了一声,“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想了想,矣姀又加上一句,“谢谢你。”
赵徽聿停下脚步,好一会儿后,终于舍得抬眼。
矣姀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心里先是有些疑惑,只是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赵徽聿说,“从这里到宫门比较近,我送你过去吧。”
矣姀:“……”
难道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就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吗?
巷道弯弯曲曲,矣姀努力地认了一会儿路,终于还是选择放弃认路。
也不知道赵徽聿是怎么把这些弯弯道道记忆下来的……简直就是非人哉。
以后在她出宫的时候,她宁愿选择绕远路回宫也绝对不会选择从这里回到宫门。
对她而言,万一绕晕了也还好,怕就怕她绕晕在这里面,还找不到人带她出去,由此耽误了回宫的时间那就麻烦大了……
又过了一会儿。
矣姀心里隐隐地涌起了一些不安。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稳了稳心神,语气尽量的柔和,“赵徽聿,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赵徽聿停下脚步,神色和语气一样的温和,“怎么?坐累了?”
骑马确实累人,矣姀垂下眉睫,点点头,“嗯,我……我想下来和你一起走。”
“好。”
依旧是被赵徽聿从马上抱了下来。
矣姀攀着他的手臂正想着退后一步道谢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赵徽聿朝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心里一惊,意识到危险的真正来源竟然于此,下意识想要逃离可已经来不及——赵徽聿已经动作敏捷地反扣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矣姀又惊又惧,“你!你想要做什么!”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徽聿竟然会对她……
赵徽聿低低一笑,再抬头时,眉宇之间的冷凝之色毫不遮掩。
他一步一步地把她往巷道的边缘逼近,语气危险地回问,“你刚刚问我,恨不恨你?”
矣姀努力止住身子的颤抖,“是,我……”
“恨。”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被风一吹就再也听不到。
但是矣姀却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压抑和沉重。
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头,矣姀一下子也有些懵了。
她先前曾私下里推测他有很大的可能会恨她,只是,她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是以一种这样痛苦的语气说出结果。
……他当真,极恨她么?
扣住她手腕的力度在不断地增大,矣姀一边往后退,一边难受地皱起眉头,“疼……”
赵徽聿听而不闻,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瞳色在不断地变深的同时,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浅笑,“小姀……”
矣姀一愣,再往后退时,身后碰到了坚硬的巷墙。
她迅速地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笑,原来,她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矣姀强迫自己迅速地镇静下来思考对策。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她身上并无利器,手腕又被赵徽聿双手扣住,整个人几乎时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她的脚……
矣姀思量着用脚去踢赵徽聿的可能性,正待要实施的时候,却感觉到赵徽聿似乎是料到了她的心中所想一般,猛地把她压在他与巷墙之间……
毫无悬念,她的腿动不了了。
矣姀咬牙,刚想要呼救,但是尚未开口,唇又被人堵住……
他吻她,咬她,吮她,极尽所能地挑逗她……
她躲他,避他,厌他,不顾一切地抗拒他……
矣姀不配合,赵徽聿不放手。
两人纠缠来去,最后不知道是谁的唇先破了,血腥的味道借助唇舌的触碰在彼此的口中迅速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