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了一个晚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 矣姀看着帐顶, 莫名有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起身洗漱梳妆, 用了早膳过后, 矣姀过去云居院请安。
魏老夫人坐在上首, 神色不辩, “你待会随我去祠堂。”
矣姀有些意外,“可是阅明园那边……”
魏老夫人似笑非笑, “没事。你卧床一天多,魏家也没垮, 再缺这一天, 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事。”
“……是。”
到了祠堂, 魏老夫人站在一旁, 忽声道,“你给我跪下。”
“我……”
魏老夫人的声音骤然严厉,“你给我跪下!”
矣姀直视魏老夫人,“阿家这是何意?我并未做错什么事情, 阿家这是要惩罚我?”
“你敢说你没做错什么事情?”魏老夫人冷笑一声, “小桃, 去把那盒糕点拿来。”
糕点?
矣姀看向小桃,小桃的眼睛只敢看地面,“是。”
不多时,小桃把那盒糕点拿了过来。
魏老夫人颔首,“打开盒子。”
小桃依言打开。
“珖儿说说, 这是什么?”
矣姀神色淡然,“这是我好友陆夫人送我的糕点。”
“是吗?珖儿的好友可真是特别啊,什么样的朋友,才会送馅心是用避子汤混合枣泥捏成的糕点。”
“我不知道阿家在说什么,陆夫人送我的糕点,此前我吃的都是豆沙馅儿的,此次她送来的我还没有碰过。”
“听说陆夫人每隔几天便会送一次糕点给你,珖儿这是吃了这避子糕很久了,所以才会一直都没有怀孕?”
矣姀微吸一口气,“阿家,陆夫人送我的糕点一直都是豆沙馅儿的,你说的那种馅儿,我并不知情,许是有人故意换了我的糕点,栽赃嫁祸于我。”
“栽赃嫁祸?珖儿以为是谁?”
“我不知道。”
魏老夫人笑了,不过笑容很冷,“小桃,你过来尝尝,这糕点的味道是否与你往常尝的一样。”
小桃捏住糕点的一角,尝了尝,“是,味道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珖儿,这又该如何解释?”
矣姀看向小桃,“小桃,我不记得我有分过这样的糕点给你吃,你是怎么确认味道的?”
小桃自始至终低着头,“奴婢贪吃,此前几次见小姐吃,后来小姐吩咐我拿走盒子,奴婢想着那些糕点看起来很是精致,所以便……忍不住偷吃了些许碎屑。”
“只吃了糕点的碎屑便敢指证糕点的馅心是一样的,这有些牵强吧?”矣姀的声音骤然严肃起来,“你这是在说谎!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桃摇头,“奴婢没有说谎。”
“阿家若是不相信,可以等夫君回来后进行确认。这样的糕点,我曾与夫君分享过,他在品尝后说糕点太甜,甚至甜得有些发苦了。”
魏老夫人皱眉看了一眼小桃,小桃身子在发抖,“奴婢的确没有说谎,味道真的是一样的。”
矣姀又道,“阿家想必没有忘记,白大夫曾言我的身子体弱不易受孕,既如此,我又怎会去喝避子汤?毕竟避子汤又不是一般的汤药,吃了可是会伤身子的……我身子本就不好,又怎么会做这样伤及自身的傻事?”
“我看你与隶儿的感情不错,你进门也时日不浅了,怎么肚子还是不见动静呢?”
“孩子……这些总是要讲究一些缘分的吧?”
“是啊,为了能加深一点缘分,你便在这里跪着吧。”
“什么?”
“思云。”
“是,老夫人。”
“去帮帮夫人。”
“是。”
没料到魏老夫人竟然有此一举,见思云走过来,矣姀眉目冷肃地道,“你敢?”
魏老夫人居然还想让一个侍人强压着她跪下?
思云低着头,“请夫人不要让奴婢为难。”
“你给我闭嘴!”
矣姀走到魏老夫人面前,放轻声音道,“阿家,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不满,但是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魏老夫人睁大眼睛,“你敢忤逆我?”
“阿家误会了。若珖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阿家要教训珖儿,珖儿毫无怨言,只是,眼下珖儿并无做错的地方,阿家便要罚珖儿跪祠堂,珖儿……深以为不然。”
“深以为不然?你还敢这么理直气壮?”魏老夫人冷着脸,“自你入门以来,直到现在依旧毫无所出,亦不允许夫君纳新,在管理家事方面也是专横独断,这便是你的不然!你现在立即给我跪下,在魏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便不许起来!”
——
一天的辛劳过后,魏知隶从宫里回到听竹园,“夫人……”
侍人迎上来,“大人,夫人还没有回来。”
“还在阅明园?”
侍人不敢抬头,“不,不是……”
魏知隶蹙额,“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在……祠堂。”
“在祠堂做什么?”
“夫人被老夫人罚跪在祠堂,已经……已经跪了一整天了!”
魏知隶脚步匆忙地往祠堂走去,一到那里便看到了矣姀的背影。
她跪在蒲团上,身子在隐隐地颤抖着。
魏知隶要走过去,半途被魏老夫人拦住,“隶儿。”
“阿娘,这是要做什么?”
“她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
“珖儿做错了什么?”
“入门以来无所出,此为其一;嫉妒心强,不许纳新,此为其二;家务事上独断专行,此为其三;不敬家翁,此为其四;吃避子糕,此为其五!”
“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误会!”
“阿娘,”魏知隶定了定神,“一,入门以来无所出,大部分责任在我,先前我事务繁忙,对房事也不勤;”
“二,珖儿没有不许我纳新,她只是不管不提,不纳新是我的决定,与她无关;”
“三,作为当家主母,手腕强硬有时是必须的,阿娘在位时不也是如此吗;”
“四,珖儿有的时候只是讲话太直白,难免冲撞了阿娘,并非是对阿娘真的不敬,请阿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五,避子糕?这是什么?”
“思云,把避子糕拿过来。”
“是,夫人。”
思云把糕点拿过来,魏知隶有些疑惑,“这不是陆夫人送给珖儿的糕点吗?”
“是啊,确实是陆夫人送过来的。隶儿你可知道?这糕点里面的馅儿,是用避子汤混合枣泥做成的。”
魏知隶的眼眸中闪过极短的惊讶,“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糕点我曾吃过。”
“是吗?是不是极甜?”
“是。”
“你尝一尝这糕点的味道,不要吃,尝过味道就吐出来,看看与你之前吃的是不是一样。”
魏知隶拿起糕点,吃了一口。
甜到发苦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他依例皱了皱眉头。
“怎么样?味道一样吗?”魏老夫人的神色有些紧张。
魏知隶笑着摇头,“不一样的。虽然都很甜,但是味道还是有一定的区别,我记得先前吃的那种是有点苦的,现在吃的这一种,极苦极苦。”
魏老夫人盯着魏知隶,“真的?”
魏知隶颔首,“真的。”
魏老夫人偏过头去,有些不甘心,“可是小桃说味道是一样的。”
魏知隶眸光一凛,“小桃说?”
“对啊……”
“味道不一样的。再说了,避子汤这类的东西不是对身体有损害么?珖儿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的。”
魏老夫人轻哼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事先串通好的?你和她说的话倒是一模一样……”
魏知隶揽过魏老夫人的肩膀,笑道,“阿娘,珖儿先前冲撞了你,这是她的不对。妻不教,夫之过,都是我不好,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教她。她并非是对你不敬,她有的时候就是太过耿直了,有话就直说,孩儿当初就很喜欢她待人能这般的坦率……”
魏老夫人依旧绷着脸,“府内上下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心肝宝贝,你当然是护着她!”
“阿娘,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那些人在与我们说话时,能有几分真心与坦率?绝大多数都是虚与委蛇,听久了那些话,难得有人能坦率直言,不觉得很可爱么?”
“你啊,在你眼里,她无论做什么都很可爱是吧?”
“就像阿娘你无论做什么,在父亲的眼中,一样都很可爱啊……”
魏老夫人到底是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画风一转,她又冷下脸,“不过她在家务事上确实很独断专行,一点儿都没把我放在眼里,上次我让杨姨娘去帮她,她借着一件小事让人杖责杨姨娘十下,杨姨娘为此不得不在床上休养了一个月!”
“魏府有她与两位管事在,还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阿娘这又是何苦?如果是阿娘当家,可愿父亲的妾侍与你一同掌管家事?”
“你……”
“阿娘莫恼。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如此插手,珖儿心里也不好受……”
“你就会护着她!”
“父亲当年不也是总护着娘亲?孩儿这都是父亲大人教得好。”
魏老夫人瞪着魏知隶须臾,转瞬摇头笑了出来,“你父亲当年确实是……唉……”
“那我孙子怎么办?阿娘到了这样的年纪,也没有别的念想,先前盼着你成家,现在盼着你后继有人,你们也不抓紧一点,阿娘盼得头发都白了!”
“阿娘,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怎么急不来?你若是能上心,阿娘和你父亲想必今年就可以抱上孙子了吧?”
“阿娘,你也知道珖儿的身子……”
“你也知道珖儿身子弱,白大夫也说她不易受孕,所以,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别的人么?非得是珖儿?”
“只要珖儿在,就必须是她。”
“你……”魏老夫人被气到,最后又是叹了一口气,“阿娘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阿娘和父亲相携数十年,我和珖儿,也很想如阿娘与父亲一般。”
“你……你这孩子怎么这死心眼呢!你确实和你父亲一般,可是,珖儿却不像我,她未必能如我一般……”
“可能是孩子做得还不够好吧,所以珖儿才未能全心以待,不过,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吗?会逐渐变好的,孩儿有信心。”
魏老夫人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神色复杂地看了还在跪着的矣姀一眼,又看了看魏知隶,最后叹了一口气。
“阿娘并不是要针对她,只是你也知道,阿娘实在是担心珖儿的身子,她若无法生育,你又不肯碰听雨园里的侍妾,更不肯纳新,我们魏家的香火要怎么延续下去?万一你……阿娘以后下去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家的列祖列宗了。”
魏知隶伸手抱了抱魏老夫人,顷刻后松开,“到了这般的岁数还要阿娘一直为之担心,孩儿真是惭愧。不过阿娘放心,孩儿心里有数的。”
“真有数?”魏老夫人面对祠堂,“那你现在就在各位祖宗面前许下承诺,若珖儿无法延续子嗣,你就必须纳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