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矣姀试着想象魏知隶所描述的梦境, 半晌后, 她摇了摇头。
她这样……也可以要孩子吗?
会不会……不要孩子更好呢?
毕竟她活不太久了, 还有, 她的病……
假若因为她, 她的孩子也患上这种病, 那该如何是好?
魏知隶期盼的目光近在眼前, 矣姀手指收紧,定了定心神道, “魏大人,我觉得……”
没有得到直接且肯定的答复, 男人眼眸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夫人……觉得如何?”
矣姀叹了口气道, “魏大人, 你知道的,我活不了那么久,还有……”
先前白大夫说过,她这身子本就不容易受孕, 可即便是有了孩子, 她也不知道她的身子能不能支撑到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 况且,她的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给孩子。
无论怎么思量,都是不要比较适宜。
魏知隶拉过矣姀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如果说如意的身子很健康, 夫人是否愿意改变改变自己的想法呢?”
如意是穆长豊的孩子。
如果她是健康的,那就意味着父母并不会把这个病传给孩子。
可是,矣姀自知她小的时候身子也康健,她与穆长豊一样,两人的身子出现问题都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
——或许这病是到了一定的年纪才会出现?
万一如意并非是完全的康健,她只是还没有到某个年纪,所以才……
不可以。
矣姀对魏知隶摇了摇头。
男人眼眸里的光芒在刹那间熄灭。
仿佛是做了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矣姀有些不敢直视魏知隶,她视线落在别处,解释道,“魏大人,于我来说,不要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扣在手指处的力度瞬间增大,矣姀疼得皱起眉头。
她下意识地要挣开,魏知隶却猛然使力把她压在身下……
男人低头看她,眉眼处的温柔尽失,他冷冷地道,“夫人是真的不想要孩子,还是说,不想要,我的孩子?”
他刻意加重说最后那几个字的语气,矣姀感知他的怒意,一时有些震惊,“我……”
等了须臾,没有等来解释,男人眸中的墨色更是浓郁。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眼眸中的墨色风暴集聚至极点,矣姀屏气静待他的愤怒降临,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翻涌的墨色在达至极点时并没有四处炸开,反而是慢慢散开变得浅淡最终消失——魏知隶慢慢松开她,仰躺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说不清是隐怒还是失落,他声音中似是带着些许疲惫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孩子的……”
“我确实喜欢孩子。”矣姀没有否认,但她也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可我也明白,我这样的情况,不应该有孩子。”
魏知隶安静地看着矣姀,女子面容冷静,沉着理智,他知道她说得对,但是……他却有些无法接受。
他难以控制地想起那个跪在明觉寺佛像前的身影,想起她对着高僧泪流满面的诉说,说她想要为夫君生一个孩子,即便那个时候她已经发现自己病了,她也想要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留下一个孩子陪着他……
魏知隶忽然后悔那日他擅自寻了高僧给矣姀解惑。
若非如此,他不会听到矣姀向高僧诉说她与赵徽聿的纠缠过往,他不会知道矣姀真正爱人时候的模样,以致于到现在,他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行。
矣姀真的不爱他。
即便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即便她与他同床共枕,交颈而眠,可在她平常表现出来的样子,无一不表明,在她的心里,她还是不爱他。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挫败和无力。
对她,他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屋子里一片安静。
矣姀知魏知隶不高兴,但是她又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里,她应该说些什么,是以她也只好沉默。
沉默让时间的消逝变慢,让人感觉分外煎熬。
矣姀伸出手指戳了戳魏知隶的肩膀,魏知隶没反应,她又戳了一下,发现魏知隶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后,想着他肯定没有睡着,矣姀只好轻声道,“魏大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
魏知隶睁开眼睛,“不会的。”
“怎么不会?”矣姀笑容苦涩,“我身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巫神医这么厉害的人都没有办法,我……”
一日又一日,她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魏知隶没有说话。
矣姀看着帐顶,“几个月前,我收到的那封来自岁云山的信,其实出自于你的手,对不对?”
“……夫人是如何发现的?”
“穆长豊从来没有唤过我‘矣姀’。”
“那他唤你什么?”
“长锦,又或者是公主。”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矣姀看着魏知隶,眼眸复杂,似笑非笑,“魏大人不是本就知道么?”
魏知隶没否认。
矣姀轻叹一口气,“你故意让我发现那封信并非来自岁云山,又故意让我发现灯盏下尚未燃烧殆尽的残信……残信上的字迹位于左下角,那正是落款的地方,‘区’与‘眇’实际上是‘巫’与‘渺’——由此说明那封来自岁云山上的回信实际出自巫渺之手,对不对?”
“你本可以和我说,岁云山的巫渺给你写了信,但是你没有,你对我说,穆长豊给我回了信。”
“明明是巫神医写给你的信,你却对我说,那是穆长豊给我的回信,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巫神医写给你的信中或许有提及到某种不好的消息,出于某种原因,你无法直接告诉我,但是你又认为,你必须要让我知晓这样的信息,所以你给了我提示,让我自己去寻找最终的答案……”
“是这样吗?”
魏知隶缓慢地颔首,“是。”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封真正的信,到底写了什么吗?”
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可是又很害怕知道的那个消息,到底是这样的消息。
“夫人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吗?”
矣姀的心跳失了一拍,她勉强稳住心神,“确实有想法,但,还需要你的确认。”
“穆大人那个时候不给我回信,是他虚弱得无法动笔,还是他那时候就已经……”矣姀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你告诉我,是哪一种情况。”
“后者。”
矣姀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恍惚地道,“你看,好快啊……”
“你和他不一样。”魏知隶拥紧矣姀,“穆大人那时候已经很严重了……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矣姀温顺地窝在魏知隶的怀里,好一会儿后,她仰头往上亲了亲,这一亲有意无意地亲在了男人的喉结处,感觉男人的身子明显一僵,矣姀轻轻地笑了笑,然后埋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安睡。
魏知隶低头看矣姀的睡脸,没再说什么,只拥着她然后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矣姀去云居院请安,本以为会看到魏老夫人冷淡至极的面色,熟料魏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并无异常,依旧是不冷不热的。
因魏老夫人并没有提起杨姨娘一事,矣姀也只当做是没有发生过,两人客气的往来几句后,魏老夫人言她要去看看她养的花儿,矣姀便告辞去了阅明园处理事务。
矣姀发现,自从那天的事情过后,两位管事对待她的态度要比以前更加恭敬了,借着他们恭敬的态度,矣姀赏了他们一些财物,让立在一旁的小桃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待两位管事离开阅明园后,矣姀姿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小桃捧着热茶凑上来,“小姐,你怎么赏两位管事这么多钱,别人要是看见了,会不会说闲话啊?”
“两位管事做事做得这样好,再赏他们更多也无可厚非。”矣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满不在乎地道,“如果有人要说闲话,那便随他们说去。”
反正她不在乎。
便是听见了也会当做没听见。
小桃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眼带疑惑,“小姐,奴婢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矣姀好整以暇,“哪里不一样了?”
“奴婢也不太说得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喝完茶,又歇了一会儿,矣姀理了理袖子,慢悠悠地站起来。
眼看着矣姀要出门,小桃连忙跟了上去,“小姐,我们去哪里?”
“听雨园。”
“去听雨园做什么?你平时不是不会去那里的吗?”
“现在会去了。”矣姀边说着边往外走去,“走,我们去看看杨姨娘。”
矣姀和小桃走到杨姨娘居住的东厢房前时,里屋里正传出来某种热闹的声音。
对那些声音稍作辨别,矣姀听到了四把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一一对应了听雨园里的四人以后,矣姀微微挑了挑眉,心里涌起有些诧异。
这听雨园的几位,没想到她们私底下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我说杨姨娘你也是个忒没眼色的,府里大家都知道老夫人和夫人之间有嫌隙,你还傻不愣登地凑上去,这下好了,被夫人命人打了板子,看你长不长记性……”
“韩姨娘说的是,杨姨娘以后还是慎言慎行为好,这样两面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杨姨娘,我这里有一些散瘀的膏药,你看着用,这样可以早日好起来。”
“谢柳姨娘。”
“唉,以后我们几个还是小心一点吧,夫人看起来和善,但是该下手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小心一点?难道你们就甘心一辈子都窝在这小小的听雨园里?”
“不甘心又能怎样?虽然大人不喜欢我,但是为了留在魏家,我只能甘心。”
“我进府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即便得不到大人的喜爱,但是这样的生活要比在外面的好太多太多……我觉得挺好的。”
“柳姨娘董姨娘,你们怎么……为什么就不争取一下呢?”
“不是不想争取,而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争。”
“对啊,大人眼里都是夫人,不说平日里不曾踏入听雨园一步,便是在花园里遇见,没说上几句话他便走了,并不会多看你一眼……”
“有些事情,终究是勉强不来的。”
屋子里归于平静。
良久后,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矣姀回头看天。
天际碧空如洗,清朗无边。
今天的天色倒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呀~感谢你们还在。
ヽ(??w?? )ゝ
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