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嫂看病不同于一般御医, 看罢脉息,又望闻问了一番。
随着庆和帝过来的太监在一旁听着, 觉得有些问题僭越了, 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庆和帝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秦二嫂望闻问切之后, 打开医箱,取出一叠裁好的纸、一支精致的鹅毛管和一盒深玫瑰色药汁,用鹅毛管蘸了药汁, 因陋就简写了个方子, 道:“余毒淤积, 思虑过甚,若想医治,短时间内不可能,宜缓缓解之。我写个方子,制成丸药, 每晚戌时服用一粒, 清肝解毒,辅助睡眠。”
庆和帝看着秦二嫂刷刷写下药方,手速很快, 字迹狂放, 不由微笑。
秦二嫂把药方写好,拿在手里吹了吹,待字迹凝固, 这才把药方递给了庆和帝身后的随从:“拿去先让人看看,再决定用不用我这方子吧!”
她忙完了这件事,甚是轻松,笑眯眯伸手接阿犬:“阿犬,外祖母带你去寻你娘,好不好?”
阿犬本来舍不得离开庆和帝,可是一听外祖母说要带他去找他娘,当即探身让外祖母抱。
庆和帝没想到阿犬如此轻易就抛弃了他,不由怅然若失。
秦仲安见秦二嫂要带着阿犬回去,忙也收拾了钓鱼用具,也要跟着回去。
庆和帝立在那里,目送秦仲安秦二嫂夫妻抱了阿犬有说有笑离开,心里说不出的寂寞。
秦家夫妻刚走,林文怀就来到了河边。
见庆和帝连斗篷都没披孤零零坐在运河边钓鱼,林文怀忙走上前,从随从太监那里拿过玄狐斗篷搭在了庆和帝身上,然后把韩侧妃自金明池行宫逃走的事情说了。
庆和帝沉默片刻,道:“文怀,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林文怀看着渺无人烟的冰面,缓缓道:“陛下,臣以为福王侧妃韩氏已经病故于明池行宫的钟楼。”
庆和帝也是这样打算的。
为了让赵郁的帝王之路走得顺畅,韩氏必须死。
也只有这样,她才不能用孝道来要挟赵郁。
片刻后,庆和帝淡淡道:“让鸿胪寺通知福王府侧妃韩氏的死讯,韩氏身边的亲信都处理了,青衣卫从今日起,全大周搜寻韩氏,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林文怀深吸一口气,答了声“是”。
庆和帝看着运河对岸被白雪覆盖的小山,低声道:“阿郁那边,你去说吧......朕不知如何开口。”
林文怀答了声“是”。
兰芝已经起身,正在整理家里的账目,听到外面传来阿犬的声音,忙笑着起身去迎。
在里屋哄睡阿犬后,兰芝这才出来。
秦二嫂出去寻陆妈妈说话了,正房堂屋只有秦仲安。
秦仲安心情甚好,就把上午在运河边与姓赵的兄弟一起钓鱼的事以及自己让秦二嫂给“赵兄”看病的事说了,还问兰芝:“兰芝,白家庄子里是不是来了女婿那边的亲戚?”
兰芝越听越觉得不对,顾不得回答爹爹的问题,反而问道:“爹,你说的那个‘赵兄’看上去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秦仲安忙把“赵兄”的特征说了,然后看向兰芝,等着兰芝解惑。
兰芝一听就知道是微服的庆和帝,顿时哭笑不得,道:“爹爹,我娘是女医,专看妇科和产科,你让我娘去给你这位‘赵兄’诊病,你不怕人家生气啊!”
秦仲安当即道:“我与赵兄谈天说地讲古论今,发现赵兄心胸宽广,光风霁月,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兰芝不由笑了:“好了好了!爹爹,你这位赵兄是位贵人,不是咱们一般人可以结交的,以后你再见人家,可得注意些!”
秦仲安笑眯眯道:“我的女婿是郡王,我是郡王的老丈人,我也不一般呀!”
见她爹如此自得其乐,兰芝不禁笑了起来,却不肯说破。
爹爹既然这么喜欢这位“赵兄”,就别戳破爹爹的美梦好了,反正今日都腊月二十了,庆和帝日理万机,忙于政务,得回京主持腊月二十三的祭祀活动了,今日不走,明日一早也得走,以后哪有见面的机会,不如让爹爹保持着对“赵兄”的美好回忆。
到了下午,兰芝回到后园小楼陪着阿犬睡了午觉起来,正在喂阿犬喝水,赵郁急急回来,道:“兰芝,皇伯父要走了,咱们带上阿犬去送他老人家!”
兰芝忙把阿犬交给赵郁,自己带着翡翠梳妆换衣去了。
庄子大门外的官道上,赵郁与兰芝并肩而立,送庆和帝离开。
兰芝不卑不亢看着庆和帝。
庆和帝微服扮作出行文人墨客而来,此时依旧做书生打扮,玄色飘巾,青色儒袍,藏青斗篷,两鬓全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却神情萧瑟,分明是一位英俊沧桑的落魄书生。
庆和帝眼睛满是不舍与慈爱看着抱在怀里的阿犬,柔声道:“阿犬啊,以后会不会想我?”
阿犬似是能听懂庆和帝的话,他不会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咿咿呀呀乱说,而是扑过去,用他的胖胳膊揽住了庆和帝的脖颈,温情脉脉地贴着庆和帝的脸颊,以表示自己的不舍。
庆和帝心脏一阵蹙缩,眼睛再次湿润了。
他抱紧阿犬,声音沙哑:“阿犬,早些去京城,到时候我陪着你玩......”
赵郁心里也有些难受,接过阿犬,勉强笑道:“皇伯父,明年春天,我们一家三口进京看您!”
庆和帝看向赵郁和他身边的兰芝,心里忽然有些庆幸:幸亏秦氏不像阿郁的生母韩莲!
起码秦氏对儿子阿犬爱若珍宝。
这样一对比,他看兰芝也顺眼多了。
看着庆和帝的马车在青衣卫的簇拥下辘辘远去,不但赵郁,就连兰芝也有些怅然。
赵郁左手抱着阿犬,右手揽着兰芝:“走吧,咱们三口相依为命!”
人生路漫漫,我们一家三口彼此依偎,相互扶持,一起走下去吧!
正月初十那日,秦二嫂带着阿犬出去串门了,兰芝带着翡翠制了一批八珍益母丸和益母止痛丹,正和翡翠储秀一起把药丸装进瓷瓶,却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她有些惊讶:“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听到外面有赵郁的声音,兰芝忙起身出去,却见赵郁正立在院子里玉兆雁说话,便上前褔了福,权作见礼。
玉兆雁正和赵郁在小声说话,神情严肃,一见兰芝过来,不由满脸都是笑,连眉毛眼睛都带着笑意:“嫂子!”
他打量着兰芝,见她脂粉未施,衣裙朴素,却依旧静美清艳,单是看着,心里就舒畅得很。
兰芝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郁抬手在玉兆雁肩膀上拍了一下:“兰芝,玉兆雁要回西北了!”
他如今一时半会儿回不了西北,须得让白佳昊和玉兆雁等人替他握紧十五万西北军。
玉兆雁笑嘻嘻一拱手:“嫂子,后会有期!”
兰芝和赵郁一样,也是喜聚不喜散,她随着赵郁送玉兆雁一行人。
目送玉兆雁骑着骏马在随从簇拥下打马远去,兰芝心道:玉兆雁离开了,阿郁一定心理难受!
她看向赵郁,见他依旧看着玉兆雁等人远去的背影,便伸手握住了赵郁的手:“阿郁,我和阿犬总是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郁其实正在想前世之事——前世他积聚多年,兵强马壮,国力强盛,便与赫孙联合,以玉兆雁为主帅,王湉为参军,一举攻破西夏王城。
接下来不过修整了一个月时间,他又命玉兆雁王湉率领大军,势如破竹攻下赫孙,终于解决了困扰大周几百年的西北边界问题。
他崩逝前,玉兆雁和王湉在西域西北建了无数军屯,数十万大军就地解甲归田,开垦军屯,战时为兵,平时为民,不但形成了一支强大的骑兵,而且把重归大周的西北和西域变成了鱼米之乡......
想到这里,赵郁心潮澎湃斗志昂扬,笑嘻嘻握紧兰芝的手,道:“兰芝,你说错了,将来阿犬长大,也会离开你我,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一直陪着我!”
他看向兰芝,笑容可爱:“兰芝,既如此,以后要对我更好一些!”
兰芝满腔的离愁被他这么一搅,顿时一扫而空,不禁也笑了起来:“美得你!”
两口子相视而笑,牵着手回去了。
到了二楼卧室,赵郁这才开口道:“兰芝,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兰芝见他神情肃穆,忙道:“阿郁,什么事?”
赵郁握住兰芝的手:“我娘从幽禁她的金明池行宫逃走了。”
兰芝闻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陷入冰雪之中,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她深吸一口气:“既如此,不如宣布她患病而亡......”
这样也让阿郁得到解脱。
赵郁发现兰芝的双手瞬间变得冰凉,想到前世自己母亲对兰芝所做的事,对他自己所做的事,心里也是一片冰冷。
他抱起兰芝,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拥她入怀,然后道:“福王已经把侧妃韩氏因病去世的消息放了出去,我作为韩氏之子,也得为母守孝。”
兰芝闻言,担心赵郁的计划受到影响,便挣脱赵郁,低头看他:“阿郁,那你的平西指挥使一职......”
赵郁笑了起来:“兰芝,我是武将!”
兰芝忽然想了起来,大周武将与文官丁忧不同,文官父母去世,无论此人身居何职,必须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
而朝廷明文规定,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而是朝廷给假一百天,大祥、小祥、卒哭等忌日另给假日罢了。
她不禁也笑了:“那这一百日,你正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郁忽然抱紧兰芝,半日方闷闷道:“从今日起,你和阿犬不能再和我分开......你知道我母亲的手段,她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妻子,阿犬是她的孙子就心慈手软.......”
前世,他这位亲娘,可是曾经向他下毒......
兰芝如何不知道韩侧妃的凶残狠毒?
她依偎着赵郁,沉声道:“我知道,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赵郁抬手抚摸着兰芝的背,缓缓道:“正月二十,我要微服去查运河税关,你和阿犬与我一起去吧!”
兰芝“嗯”了一声。
赵郁嗅着兰芝身上得芬芳气息,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不过,总算还有一个好消息!”
他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我先前向朝廷递了折子,给你请封诰命,如今朝廷批下来了,你以后可是三品诰命夫人了!诰命礼服、诰命珠冠和诰书已经到了!”
兰芝:“......”
此时韩莲正藏身鲁州沂蒙山深处的一个山寨内。
青衣卫一路追踪,她逃得十分狼狈,如今终于甩开了青衣卫的追踪,得到了喘息机会,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舒舒服服泡澡。
山寨中没有牛乳,也没有玫瑰花,更没有玫瑰香汁子,她只得让人在浴桶中泡了些干薄荷叶,总算是聊胜于无。
韩单走了进来,直接绕过屏风,弯腰扶着浴桶的边缘,单膝跪下:“侧妃——”
韩莲冷笑一声:“以后不要叫我侧妃了,我那崽子若是够聪明,估计不久之后,咱们就能接到福王府侧妃韩氏病逝的消息了!”
她妩媚一笑:“以后还像先前那样,当着人,就叫我主子;私下里,你就叫我阿莲......”
韩单心里一阵酥麻,凝视着韩莲丰润的唇,一声不吭。
韩莲撩了些水浇在雪白的肩膀上,懒洋洋道:“孟家的那些人,还活着么?”
这次韩单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地把她救出来,孟家可是出了大力。
韩单凝神看向韩莲的眼睛:“您的意思是......”
韩莲抬手做了个劈的动作:“何必留下活口!”
韩单答了声“是”,自去办这件事。
约莫一盏茶工夫,他就又回来了。
韩莲闻着他身上的血腥气,一下子兴奋起来,眼睛媚得快要滴出水来,撩了韩单一眼。
韩单当即脱去衣服,抬腿也进了浴桶里......
不知过了多久,韩单黯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咱们去了倭国,那我哥......”
韩侧妃的声音带着颤音:“放心吧,他自会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