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烟抚了抚肚子, 扬起笑容道:“随着月份的增大, 肚子里的活动空间有限,孩子很少这么活跃了。突然这么活跃,我总感觉离入盆不远了。入盆,也意味着孩子快要出生了, 大夫说怀着双胎容易早产,七八月生产的大有人在,许是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出来,你喜欢女孩男孩?”
若是让柳拂烟选,他希望是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穆河涉长吁一口气, 眼里的提心吊胆总算放下了一半, 但很快又皱起了眉, 眼底浮现纠结之色。
他期待孩子的到来, 但又害怕面对可怕的结果。
穆河涉知道生孩子是道鬼门关, 当初老大夫提及时, 面色严峻, 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告诉他百里夜蒲心爱之人当初即使做了充足的产前准备, 但还是是因为大出血而死。对方当初身体极好,便是怀孕裹了几个月腹,孩子也非常健康顽强。
可即便是这样, 他还是去世了。连身体如此康健的人最后都去世了,那拂烟呢?!
他本就活不了多久,身体格外差,如今天天呕血如家常便饭, 穆河涉便是急在心里也没有办法让呕血停止。明明都快七个月了,跟当初怀孕四个月时的体重一模一样,整个人消瘦清浅了不少,让人看了心里不好受。
穆河涉心里一紧,伸手抱紧柳拂烟,最开始对方的唇色鲜如桃花,笑容明媚如灿烂骄阳,哪有憔悴的时候。
如此明艳如骄阳,任性骄傲的一个人,此刻却独自承受病痛,明知死亡逐步靠近,却扬着笑容问自己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若问穆河涉心里所想,比起这还未出世的孩子,他情愿没有孩子也想要柳拂烟健健康康的。
"我要你,所以你得给我撑下去,战胜病魔。"
柳拂烟知道这不过是穆河涉的美好愿想,但还是愿意给对方些许信心:"我还未曾同你一起见过孩子日后的模样,怎么舍得死?"
穆河涉心神一稳,眉头总算是松开了:"好,这些话你都好生记得,千万别忘记了。"
哪怕这是微末渴望,哪怕大夫言之凿凿说柳拂烟活不下来,但他就是愿意相信这段话,只要柳拂烟有活下去的信念,他相信是能活下来的。
但才松了口气没多久,穆河涉就被突发意外弄的整个人沉闷下来。
他被柳拂烟推开了,柳拂烟捂住嘴的手缝间是刺目的鲜红,血腥气漫散开去,它们争先恐后的落下,染在蓝色的衣袖上,显得触目惊心。
柳拂烟已经习惯了呕血的日子,他拿起另外那只干净的手从腰间拿出锦帕,平静的擦拭着沾满鲜血的双唇。
穆河涉的手虚虚搭在柳拂烟的肩膀上,作势要带他回床上躺着:“躺着也许会感觉好点。”
柳拂烟在床上躺着的时间着实多,柳拂烟摇摇头说:“整日都躺床上骨子都松了半截,不如坐在桌前我们聊会天吧。”
穆河涉说好。
柳拂烟不愿让穆河涉多瞧一眼染血的锦帕,早就将其收拢在掌心间,湿漉粘稠的感觉从掌心传来,还带着些许温热质感。
此刻柳拂烟捏着锦帕的一角道:“你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眉目之间的冷静也渐渐化成了忧愁,我虽然看在眼底,但也无法劝慰你半句。我开始呕血之后,你更是神经紧绷,甚至连我抱起尘舒都不太乐意了,唯恐出些什么事。”
“心心~”尘舒人未至,声先到。
穆河涉不着痕迹的蹙拢起眉,但仍是站起来推开门迎接门外的小朋友。尘舒这小人精最喜欢的人就是柳拂烟了,整天迫不及待的事就是找他。
奶娘道:“小主子刚睡醒就闹着要见郑公子,奴家敌不过小公子的念想,便把他带来了。”
穆河涉没把门都敞开来,他留了个奶娘能进来的大小,侧过身子道:“进来吧。”
奶娘前脚刚踏进去,穆河涉便将门合上了,半点都没含糊。
刚才在屋里头清醒后的尘舒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几秒,就开始有意识的发出‘心心’这个词的音,惹得驻守在旁边绣花的奶娘捂嘴轻笑。
奶娘放下针线,从床榻上抱起裹得厚实的尘舒,这些日子由于能吃辅食,又有柳拂烟跟在身侧的缘故,尘舒的体重嗖嗖上涨,看起来倒有几分年画中送财童子的模样,肤色一如既往的雪白,皮肤嫩的跟豆腐一般。
奶娘轻笑道:“又想郑公子了,怎么不见你这么思念城主大人?就没见过您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主子。郑公子身体愈发不好了,城主也让我们没事不要去找他,免得打扰他修养。”
“心心!心心!”尘舒闹起了脾气,奶娘给他塞了拨浪鼓,直接被他扔到了地上。啧!除了郑公子和城主,还真就没人能治得了这小主子了。
奶娘这也是真没任何的方法,只能抱着尘舒过来了。
尘舒手早早就伸过去了,身子都往柳拂烟的方向倾。柳拂烟站起来接过,唇色虽还苍白,却带起温柔的笑意。
穆河涉环抱着双手,目光死死的盯着尘舒,这小鬼一点也不懂心疼人,也不会看脸色,没瞧见拂烟身体都这么虚了吗?还跑过来求抱抱求关注。
真想把他提起来扔到外头去,反正他穿的厚实,扔出去也不疼。
穆河涉走过来伸出手作势要将尘舒抱到自己怀里来:“我帮你抱会,你逗逗他就好。”
尘舒飞快的憋起嘴,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他手挥舞着,显然不喜欢穆河涉。
“我抱着吧。”
穆河涉不情不愿的将尘舒还给柳拂烟,雷声大雨点小的尘舒很快就止了哭声,只是还一抽抽的显然惊魂未定。
柳拂烟逗着他玩了会,尘舒又绽开笑颜,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小主子就跟你亲,自从你来了后,他都没那么念叨城主了。”奶娘叹服柳拂烟哄小主子的技术,甚至有些巴结的说道:“公子你用的是什么方法才能让小主子这么喜欢你啊”
柳拂烟但笑不语。
小孩子的眼神非常纯净,喜欢摆在面上,柳拂烟将他举高到和自己齐平的高度,他就伸手要摸柳拂烟的脸,在凑近一些,尘舒直接吧唧一口亲柳拂烟脸上了。
柳拂烟啧了一声,挪远又一次凑近:“给你亲一嘴口水,再亲一次?”
穆河涉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尘舒,即便他长得特别可爱招人疼,在穆河涉眼里都是小恶魔。
不仅占据了有限的两个人粘腻在一起的时间,而且还凭借着一张可爱的小脸不知道吃了多少柳拂烟的豆腐。
这些都算了,最最主要的是……
柳拂烟身体不好,还怀了孕,小孩子抱在身上,即便看不出肚子,但是每天夜里当柳拂烟脱掉衣袍时,他都能看到高挺起的弧度。
每每想到这穆河涉就心惊胆战。
柳拂烟这具身体迅速衰败下去后,精力差得很,在穆河涉冷冷的眸光下逗了尘舒一刻钟时间,就让奶娘将尘舒抱了回去。
穆河涉目送他们离开,上前直接抱起柳拂烟将他放回床上,然后对着他的脸亲了几下:“晨星,不可以让别的男人亲的,你所有的地方都只能由我来亲。”
那么霸道?
柳拂烟愣了愣:“尘舒还是婴孩呢!等等……难道你就是因为吃醋不喜欢尘舒?这个听起来虽然有些小气,但看在你如此喜欢我的份上我也赏你一个……”
说着他昂起头主动亲了亲穆河涉。穆河涉满意的回过神,面上看不出任何心虚神色的说:“我哪有那么小气?你也说了他只是个婴孩,都没发育起来的小孩我吃哪门子的醋?”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虽然你穿了能遮盖身形的衣袍,但怀孕是真的,我看他抱在你怀里靠着你腹部的位置,那个地方那么敏感,更何况有些时候你坐着他想站着,他几乎是踩着你腹部这个位置的。”
“你怕他压坏我”
“嗯。”
柳拂烟:“他压不坏我的,若真难受的紧,我便也不会这般抱他了。”
也不知这衣袍是不是有保护的作用,虽然能感觉到尘舒的重量,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抱他身体会不舒服。
穆河涉有些迟疑,仍是相信了柳拂烟的话。
……
天气愈发冷了,老夫人特意托人带来红狐毛,命裁缝制成精致可爱的披风给尘舒送去。
刚做成,就送到了尘舒的屋子里,鲜红的披风上还点缀着几颗小珍珠。
百里夜蒲闻言道:“红色鲜艳夺目,舒儿穿上好看,便去看看吧。”
对于这个爱人遗留下的孩子,百里夜蒲极尽宠爱,平日里但凡有好玩的东西,总会第一个想到尘舒。
以至于尘舒的屋里头,各类栩栩如生的布偶玩具应有尽有,单是床头就被摆满了,尘舒对这一屋子的玩具没有表现出多喜欢,他早就看腻了。
此时他更喜欢裁缝新送来的披风,他咿咿呀呀的指着披风,奶娘都被他逗乐了,从托盘上拿起披风道:“奶娘这便给小主子穿上披风,呀!小主子一穿着就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可雪灵聪慧了。”
尘舒从奶娘的语气中听懂奶娘这是在夸自己这身穿的好看,便开心的直拍手,显然也很满意这身新衣服。
带着炫耀和期待,他突然道:“心心~”
得,奶娘知道尘舒这是要穿这披风给郑公子看。
百里夜蒲刚一开门,就听到尘舒这句心心:“整日念念不忘心心,怎么不听你叫父亲? ”换身新披风,想的不是自己这个老父亲而是郑晨星,百里夜蒲的心早就碎了一地粘不回来了。
说完这一句,尘舒就很给面子的伸手要父亲抱了,他一袭红意璀璨,百里夜蒲抱过尘舒,见他还冲自己傻笑,叹口气道:“若是你爹爹能见到你就好了,这袭披风穿在你身上很漂亮,尘舒想不想爹爹呢?如果你爹爹还在,你定是跟喜欢晨星那般喜欢爹爹。”
叠字音尘舒学的挺快,他听百里夜蒲说过好些遍爹爹,便疑惑的问:“爹爹?”
“对,发音很标准。”
听到百里夜蒲的夸奖,尘舒显得更开心了,他啊啊呀呀了一阵表达开心,接着很突然的说:“心心!爹爹!”
连在一起,就像是在唤晨星为爹爹一样。
百里夜蒲哭笑不得:“嗯,对,既然舒儿那么聪明,那唤一声父亲”
不同的发音显然为难了尘舒,他试着念了几句:“夫夫……夫…心心爹爹。”
百里夜蒲拿食指点了点尘舒的脑袋:“你啊,两个不同的字念起来就那么难吗?指望你早些叫我父亲真难。”
尘舒笑了起来。
百里夜蒲对自己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没了脾气,他道:“这么心心念念郑晨星,罢了,我带你去看他。”
……
百里夜蒲是知晓柳拂烟身体不好的,所以只打算带尘舒过去看看,压根没想呆久。
柳拂烟挨在门前的柱子上,手抚在腹部上。见百里夜蒲抱着尘舒过来,身子便离开柱子,步下没几格的楼梯。
看着面色苍白的柳拂烟,百里夜蒲心不由一紧,压住身体前倾想去对方怀里的尘舒,说:“此前听大夫说你呕血,最近还愈发严重了,怎么不见穆河涉陪着你?”
柳拂烟轻声说:“他在小屋里闹着要跟老大夫学点本事,免得突发意外时失了阵脚,尘舒我抱会吧?”
“他倒是有心。”百里夜蒲颔首,将怀里的尘舒捂的更紧了:“别抱着尘舒了,你逗逗他就行。”
尘舒昂着头眼巴巴的瞧着柳拂烟,接着便委屈的靠在百里夜蒲的肩头,呜呜几声道:“爹爹……心心爹爹……”
这句话让柳拂烟心头一震,他的目光锁在尘舒身上:“他会叫爹爹了?”
百里夜蒲停顿几秒,他察觉到了不对来,他凝重的说:“你手一直抚着腹部,是不舒服吗?”
柳拂烟因为身染重病,面色苍白是正常的。但若一直抚着腹部,百里夜蒲不得不多想,双胞胎本来就容易早产,这事必须重视起来。
“腹部隐隐作痛罢了,但是不用着急,若真要临产,合该是有规律的阵痛,更何况河涉就在屋子里,真要出什么事我唤他一声也很方便。”
百里夜蒲的神情却没有柳拂烟那么轻松,光翰的死去就像给他蒙了一层灰,让他耿耿于怀的同时,也对这种事很敏感。
他当机立断道:“我扶你回屋里休息,然后叫大夫过来。”
“不必告诉他我肚子疼,这不像临产的症状,不必去唤他了。”
百里夜蒲道:“无论是不是临产的症状,只要痛了,就应该去让大夫瞧瞧。”
穆河涉同大夫在屋里学习一些理论知识,离开前他反复交代若是身体不舒服就来唤他。
他都这么叮嘱了,最后却是百里夜蒲过来同他说拂烟身体不舒服,吓的他立刻把手里的书给扔桌子上了。
“他估计是不想打扰你学习。”百里夜蒲嗓音依旧清冷,他抱着尘舒说完这些便打算走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大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