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夫, 我虽知你一番好心肠, 帮不帮得上忙另说,”林郁仍是不放心苏行蕴,连路苦口婆心劝他回去:“可干这份活计极易伤手,并不好玩, 您看您又何必跟着来受这份苦。”
“林兄,莫担心,我量力而行就是,”苏行蕴搭着林郁肩膀,心情大好的笑呵不停:“方才小丫头不也说了么, 精细活儿我做不来, 扛扛木头之类的粗活, 我还是在行的。”
“年轻人有力气, ”他抻抻胳膊踢踢腿儿, 做出一副练家子派势, 连林郁都被他这副耍宝模样逗笑:“似你这般的大夫可少见, ”捏捏他胳膊肘儿, 好奇的问:“可是练过的?”
“我跟我师父是江湖郎中嘛,常年行走江湖,不得学点子武艺傍身, ”苏行蕴朝他扬扬眉梢:“有机会来比试比试?”
少年们爽朗大咧的笑声很能感染人,林青穗虽目不斜视的走路,但在一旁听他俩谈笑,心情也不由得开怀不少。
她渐渐回味过来, 苏行蕴此人自有厉害之处,用村野糙话来说,就是逢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似乎只要他愿意同人亲近,便能让人感到轻松愉悦,轻而易举便能与之结交。
三人租了驾马车,一路闲聊,很快便到了明府门前,经由侧门去了西府杂院,那四位帮着打下手的家丁却并未来。
林青穗昨天就见那四人闲散惫懒,心忧地同林郁道:“哥,只怕那几个家丁有些散漫怠工。”
“急不得,”林郁等了半晌不见人来,只得走出院子托人去寻吴管家。
吴管家却也正忙着,帮着带话那婆子急急走回来,不满地气声道:“眼下这关口,人吴管事上上下下要管的多了去了,就怕木匠你为难,不是还特地拨了四个人手帮你了么?怎么零头碎事又要去寻他,惹得婆子我也受一通好话。”
“麻烦您了婆婆,”林青穗连忙解释道,“吴管事虽拨了人,但今儿都快晌午了,薛蛮子那几人还未来,我们着急才寻你去问问。”
“说什么呢!”正说着薛蛮子那四人就从廊庑下走来,一步一行的半点也不见急,皱着眉头粗声粗气的抱怨:“我们可干等了木匠你一早上,两位这么晚才到,反成了我们几人的不是了?”
林郁暗叹一声,也不同他们计较这些,上前抱拳客气的问:“薛叔,不知昨日托你买的材料等可都采买齐了?若买好咱们便要着手动工了。”
“哟!你当采买物件这么容易?那么多物件,说买齐就买齐?”薛蛮子粗眉一横,开口就是抱怨:“还有,你昨日不是说,今儿等你来再采买动工么?现在一来就要东西,没买上是不是又要兴师问罪了?”
“不是,”林郁为难的解释:“昨日不是再三托付了,望薛叔能一早先去买一批竹木和麻绳回来,咱们这边好着手扎灯笼架子,至于其他纸面绫布等,之后依次分批买也不迟。”
“哦,那你又没说清楚!”薛蛮子耸耸鼻头,依旧是推诿塞责,林郁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账房那位却似有什么不满,指责林郁算的价格不合适。
四个家丁各有各的意见,几人凑在一块吵吵嚷嚷,昨日林郁兄妹写的谋划半点没作上数。
“喂,小丫头,你们先前没说好么?怎么没头没脑的争起来,”苏行蕴站在身后,看热闹似得跟林青穗道:“按这个架势,一根竹子的价格都要说半天,天黑都等不到他们拿定主意。”
林青穗正忧心着急着,那群人大声争论她又插不进嘴,只得回苏行蕴道:“可能是我跟我哥初来乍到,没能处处考虑周全,只想着赶紧买齐材料动工。原本昨日样样都算好了,也不知为何,他们一早又说不妥,要翻盘重新定。”
“嘁,我看你们呀,是碰上刁奴了,”苏行蕴嗤一声,俯身在她耳畔道:“碰上这些油嘴滑舌的老刁奴,跟他们客客气气的,反而说不清楚。”
“那要如何是好?”林青穗不由得求助的瞥眼看他,“我也不知道,”苏行蕴摊摊手,似是无奈道:“我又没做过这行,你也知,咱们行医的,哪里用得着计较钱财。”
“那你还说,这不是添乱么?”林青穗拧着眉尖摇摇头,“不过嘛,一般若我遇上为难的事,”苏行蕴嘴角噙笑道:“有一招可制百敌。”
“什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林青穗呵的倒吸口气侧头看他:“你待如何?”“听他们这么胡搅蛮缠也无用,”苏行蕴拍拍掌,清声道:“咱们自己得当机立断。”
“怎么断?”“你这是想让我帮你?”
林青穗无语冲他一瞪:“您这不是废话么?”“看吧,就说带着我只赚不亏,”苏行蕴得意的昂昂头,一手握拳一手相抵,做出打架的架势来:“我试试看行不行的通。”
林青穗颇为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只见他几步上前,拨开一干人等,朗声道:“都别争别争!”薛蛮子等愣了一瞬,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跟他一道的,”苏行蕴指指林郁说,薛蛮子嗤一声,转过身去又同林郁争辩他要的东西不合算。
“叔,您看这样,”苏行蕴一把硬揽过薛蛮子,将他扭过身来:“林师傅他们呢,急着拿材料动工,咱们先买些竹木来再说,余下东西价格合不合理,我回来专门再来同你细算。”
苏行蕴虽看着面嫩,手头上的劲儿却并不小,薛蛮子一个躲闪不及,就被他连带着扭了个转,正欲发火,苏行蕴又嬉皮笑脸重重拍拍他肩膀:“别耽误功夫了,咱们这就走呗。”
“混账!”薛蛮子一双肩膀被苏行蕴拍得生麻,憋红着一张脸怒声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走走,先买些东西回来再说,耽误了事,到时你主家也得怪罪你不是,”苏行蕴也不管他骂些什么,将人夹在胳臂之下,似拎似拖的带着就走,薛蛮子被他拖得踉踉跄跄,嘴里喊骂不止,却停不下步来,余下几人惊得大眼瞪小眼,“他,他这是?”
“这,行得通吗?”林郁偏过头低声问林青穗。“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林青穗就没见过这样的耍愣法,当即后悔的说:“哥,他这不会坏了咱们的事儿吧。”
不到一个时辰,充楞耍横的苏行蕴带着薛蛮子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行板车,先行几辆板车之上,齐齐堆码着一排排竹木,竹筒粗细不等,随后还拖了两车麻绳。
苏行蕴从领头那辆车上一跃跳下,冲林青穗笑道:“姑且先买了这些,你们先动手做着,余下等我跟薛叔他几个算清了账再说,耽误不了事儿吧?”
林青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薛蛮子满脸惨灰走下来,被管钱财的王账房不满的盯了几眼。苏行蕴使唤木行的人将货都下到屋角去,又笑呵呵的凑来同王账房道:“叔,我怕你们辛苦,特地请了几个木行的人,留下来帮林师傅他们刨竹削篾,您看可成?”
“胡闹!”王账房气得吹胡子瞪眼:“请人不用费钱?咱们的银钱用度可是先预算好了的,你若要请人也行,多花费的钱两我们可不包管。”
“行行行,”苏行蕴正等他这句话,揽过他就走:“银钱用度都是预先算好了的是吧,咱们也不耽误林师傅做工,我就是他账房,咱们来细细算一算,这钱物该如何花费。”
***
木行的人下了货,又来客客气气的笑声询问林郁:“林师傅,你说说这木头都要如何刨?我们尽快帮你做了,还赶着回去呢。”
林郁同王账房他们一样,没弄懂这笔债该如何算法,笑得谨慎道:“您看这,若帮着刨了这些竹,价钱怎么...”
“嗨!没多少,不必担心,”领头的木工哈哈一笑:“那位苏公子跟掌柜说好了,竹木都从咱们店里买,我们的人也是顺手帮着劈成细条,不用费多少钱的。”
木工们说着便利索的干起活来,一行七八个人,拎起锋利的刨刀一顿劈劈砍砍,半晌午时间,那堆粗木块就劈成一条条粗竹篾。
活儿做得并不细致,但给林郁他们省了许多功夫,林郁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木工,回来同林青穗着手编起灯笼来。
“郁哥哥,”林青穗边干着活,边同林郁叹道:“我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是怎么回事?”
“哈哈,”林郁不禁失笑道:“穗穗儿你怎么了?”
“总悬的慌,”林青穗扯过一根麻绳来,忧心忡忡道:“这事经由苏小大夫这一掺和,老是觉得不大靠谱。”
“你先别多担心,”林郁仰头朝里屋看看,笑着安慰她:“我看这苏小夫行事虽看似无章法,却也不像不靠谱之人,年轻鲁莽正是好对付老奸巨猾,待会儿咱们去看看,他们谈的如何了。”
林郁话一落音,只见里屋传来咣哐一声拍桌响,林青穗连忙放下手中的灯笼起身去看。只见苏行蕴半脚踩在横凳上,一手虚撑着桌案,居高临下俯身看向王账房,一身的匪气:“好歹也是一府的账房管事,这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作甚,就这么拍板定了!”
“定..定什么了?”林青穗心一急,开口问道。
苏行蕴转过头来,冲林青穗粲然一笑:“小丫头你来,说说你们要多少工钱?至于其他的,就不关你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