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六个人吃了一碗又一碗,每个人都吃了肚儿圆。
外面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拿着空碗来,端着满碗饺子走。
而锅里的饺子,怎么捞,还是那么多。直捞到晚上戌时末,全村的人家都有了饺子,宏远娘又把自己家里碗、碟、箅子里都捞满了,那饺子才不见了踪影。
这一来,村里人的话题,一下全转移到了饺子上。谁也不提要饭儿病人的事了。
等人们都走了以后,宏远娘放上饭桌自己一家人吃饭。
梁晓乐吃着吃着饺子,忽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怎么了?”宏远娘问。
“我把给王奶奶的那碗饺子给了洛洛他们了,忘了再给王奶奶送一碗去。”
“你做得对,王奶奶不会怪罪你的。”宏远爹抢着说。
“不嘛,大奶奶有,王奶奶没有,王奶奶会不高兴的。”说着端起一碗饺子,让梁玉云给她作伴,给王奶奶送去。
“你个小脑瓜儿呀,怎么想这么多事呢?!”宏远娘刮了一下梁晓乐的小鼻子,无限感慨地说。
……………………
七天以后,梅银花果然痊愈了。除了好有些虚弱外,一点儿不适也感觉不到了。
村里人的那场闹剧,辛庆同是后来听说的。当他得知妻子得的是伤寒病,被宏远娘用“神饺子”治好后,感动的热泪盈眶。夫妻二人带着儿子辛洛,来到宏远家,给宏远爹、宏远娘磕了一个响头,还要磕。被宏远爹娘拉住了。嘴里“救命恩人”、“观音菩萨”地说了一大堆。
“谁都有难着的时候。”宏远娘拉着梅银花的手,让他们坐在堂屋里,无限感慨地说:“大家互相帮一把,就熬过来了。是老天爷爷帮咱度过的难关,要感谢,咱都得感谢老天爷爷。”
“有福之人才能接到老天爷爷的馈赠。恩人是有福的人,我们跟着沾光。”梅银花由于激动,眼里流下泪来。
“你别这样称呼。我们年龄差不多,就以姐妹相称。哎,你属什么的?”
“我属鼠。”
“哦。我属虎。你比我大两岁,你是姐姐。”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还是按主仆来称呼。
“主仆?”宏远娘一惊,怎么出来主仆关系了?
“恩人,是这样的,”梅银花望了一眼辛庆同,见辛庆同用眼神鼓励她,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们两个人商量了两、三天了。用大米白面救济穷人的,天下难找;用神饺子给人治病的,也是绝无仅有。我们遇见神仙了,遇见菩萨心肠的好心人了。我们是落难之人,没有别的回报你们,甘愿在你家里当奴仆。活着为你们尽忠尽孝,死了变牛变马,为你们效劳。”
“使不得!”宏远娘忙摆着手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因为有一样的经历。所以比别人更了解你们。你们住在这里可以,我吃什么让你们吃什么。别的。咱什么也不说。”
“恩人要是不答应,就是拒绝我们。不让我们在这里了。”辛庆同在一旁说。
“不是我们不留你们。”宏远爹说:“常言说故土难离,你们背乡离井不容易。这样吧,眼看就要过年了,你们就在这里住着,只管安心保养身子。等天气暖和了,我资助你们回老家,与家里父母兄弟们团聚。”
一听说回家,辛庆同夫妇俩的脸色一下暗淡下来。
“实话对你说吧,恩人,”辛庆同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已经没脸回去了……”
停顿了足有两、三分钟,辛庆同眼里流下泪来,才又苦涩地说:“家里遭了洪水,地里颗粒没收,房子也都被冲倒了。乡亲们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都携儿带女出去逃活命去了。我没有亲戚可投奔,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出来讨荒。
“一出来的时候,我们是五口。本打算到没受灾的地方找个活干,当长工也好,当短工也好,只要有活干,就能养活一家子。
“出来以后,才知道出来有出来的难处,根本找不着活干。
“我们一边走,一边讨要。连肚子都要不饱,还经常露宿街头。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刚刚七个月大的女儿送了人,让她逃活命儿去了。
“不久,三岁的小儿子又感冒了,发高烧。由于没有钱,请不起郎中,眼睁睁看着孩子病死在他娘的怀抱里……”
辛庆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梅银花也是眼泪双流。小辛洛脑袋扎在他娘的怀里,一抬也不抬。
“五口剩了三口,”辛庆同用手比划着,哽咽着又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住,我还有什么脸再回家见父老乡亲。不瞒恩人你说,他们娘俩再有一个去了(死了),我……我就一头撞死,不活了!”
“恩人,你救活了我,也是救活了俺一家子。俺们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一家人的恩情。俺一家人的命都是你们给的,俺心甘情愿伺候你们一辈子。”梅银花流着眼泪说:“我可以给你们做家务,孩子他爹有力气,庄稼地里的活样样都会。”
“我也实话对你们说,”宏远爹说:“我也是穷苦里熬出来的。日子刚有了些好转。根本没有考虑过雇人什么的。你们先住着,容我想想。”
“恩人,我知道你心眼儿好,处处为我们着想。可是,我们在这里吃的是大米白面,鱼肉菜样样有,吃了什么也不做。常言说,无功不受禄,我们吃着心里也不踏实。恩人要是不答应,我们只有离开,到别处去讨要去。”辛庆同很无奈地说。
“是啊,恩人。这事一天定不下来,我们心里就不踏实一天。我们总不能光在这里吃闲饭儿。有个事做,良心上过得去。”梅银花也说。
原来,在辛庆同夫妻俩看来,这家生活条件如此好,一定是个大财主。可看到他们的柴门篱笆墙,又不像很富有,觉得很纳闷。便向人们打听。有那热心人,便把梁德福家几次出现的“怪异”,对他们说了。又有“神饺子”治好了梅银花的伤寒病,两口子更认定这家有“神气儿”。
一个出门在外讨要的人,能以遇见“神”的保护,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何况吃的喝的这么好,真像进了佛堂一般。两口子商量了商量,便决定留下来,在这里找活干。哪怕做奴仆,也在所不惜。
宏远娘见他们说出这番话来,知道误解了这个家庭。眼下日子红火,管他们吃住可以,但要长久留下来做工,还没这个打算——因为他们从来没想过雇佣外人。
一来,自己这些年过穷苦日子过惯了,已经不习惯被人伺候了。现在地是不少,十五亩,按照农村习惯,农忙时雇几个临时工,平时自己和宏远爹侍弄侍弄,满没问题。
二来呢,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并不是真有。一旦老天爷爷不帮忙了,养活自己一家还够呛。何况还有玉云小姐弟俩。再要收留别人,到时候什么也没有了,自己难堪是小事,把人家挣钱养家的路子也给耽搁了,对不起人家呀?!
可是,如果现在不答应留下他们,他们势必要离开。冰天雪地的,也对不起他们!
怎么办呀?人家还等着回答呢?!
宏远娘怀着矛盾的心里,对辛庆同夫妇说:“这样吧,我们考虑考虑,也给老人说一声,商量一下。明天给你们信儿,怎么样?”
宏远娘这是使的冷处理法。见他们满腔热忱地指望着留在这里,一盆凉水泼下去,心理儿上受打击太重。答应,自己又确实不需要。冷处理一下,让他们自己冷静冷静,自己也和宏远爹好好商量商量。再给老人说一声,听听老人们的意见。
“好的。越快越好。”辛庆同夫妇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在他们眼里,“神灵”是不会胡弄人的。高高兴兴领着小辛洛走了。
“怎么办呀?”等辛庆同一家三口离开以后,宏远爹对宏远娘说:“看来也是实在人,不愿在这里白吃白住,又走投无路,才说出这话来。”
“这一家子也确实可怜,天灾**全赶上了。”宏远娘说:“要说呢,咱家已经有十亩地,算上租赁世荣奶奶的那五亩,就十五亩了。原想农忙时临时雇短工,又怕委屈了你。要不,你给老人商量商量去。让老人給拿个主意。我看老人对咱家的事挺上心的。”
宏远娘说的是自己的亲身感受。
宏远娘觉得最近自己经常出现幻觉,神思恍惚中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过后头脑中有印象,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心里常常惴惴不安。
就拿上次自己迷迷糊糊买了两处租了一处宅院来说,事后还真有些后悔,总觉得这事办的太唐突。谁知,对老公公一说,老公公不但没反对,还帮着出谋划策。
其实,当时老公公要说不行,坚决反对,自己也不会坚持到底。事后回想起来,真不知当时那份坚决是从哪里来的。
门市开张一来,买卖一直十分兴旺,一天进七、八两银子,一处宅院钱呀!
看来,这一步,自己猛对了,老人看对了。往后有什么大事,还得多听听老人的意见。
正当宏远娘前思后想矛盾重重、宏远爹要去老人那里讨主意的时候,忽听柴门口有人高喊:
“德福叔,族长让你们去一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