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弯着腰,朝夏溶月行了一礼。
守门的婆子,一般是极少看见正主的,她微微颤着手,有些激动。
正主随便赏些银子,就够她自己花上一好阵子了,她能不激动么?
夏溶月就在她抬头的时候,观察了一眼她的脸色:
面色无华,气色凝结,脸上已有表症。
她转头,对白莲道:“将我放你那里的一些碎银子拿一块来。”
白莲知道自己姑娘是要赏钱,就从荷包中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银子交到了夏溶月的手里。
按道理,应该是她这个丫鬟去给赏钱的,但她观察夏溶月的神色,仿佛自家姑娘的意思是要亲自给守门婆子。
白莲不敢忤逆夏溶月的意思,将银子交到她的手里,就没有说话。
夏溶月接过白莲手中的银子,上前一步,将银子放到婆子手中,捏了捏她的手腕:“这些年守在此处,当真是辛苦你。”
不动声色,夏溶月掐住她的脉,确认自己的想法究竟对不对。
婆子的手握在手中如柴一般,仿佛夏溶月轻轻一捏,就可以将它捏断。
引起夏溶月注意的还有一点,这个婆子手上的温度,比常人温度要略高一些。
“不辛苦不辛苦!”婆子握紧了手,紧紧捏着夏溶月塞进她手心的银子,眉眼都笑到了一处,“早就听人说,二姑娘的性子是顶好的,今天看见,果真是极好的。”
她终日守在这里,消息闭塞,根本就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二姑娘夏溶楠,而是大姑娘夏溶月。
夏溶月才回来没多久,婆子将她认成二姑娘,也在常理之中。
“李婆子,你仔细看看,这是大姑娘,不是二姑娘。”夏溶月不急,可是有人急了。
这个婆子,连是谁赏了自己都搞不清楚,真的是太委屈自己家姑娘了!
白莲红了红眼眶,都是自己家姑娘好欺负。
听白莲这样一说,李婆子瞬间反应过来,用她酱色的枯骨手拍了一下脑袋:“瞧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只因大姑娘和二姑娘一样的如同天上的仙娥,就分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不得罪大姑娘,也不得罪二姑娘,顺带着将二者都夸了一番,又不分彼此,实在是嘴甜的很。
“既发着低热,就歇着吧。”夏溶月并没有任何不悦,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李婆子的眼睛瞪大了,她看着夏溶月,惊讶道:“大...大姑娘,您知道我病温?”
病温,是发烧的另一种称呼,夏溶月在书上见过,故而听得懂。
她点头,算是应了李婆子的话。
她方才探过李婆子的脉,脉弦细。又见她舌红,苔薄黄,大致就知道她患了什么病症。
至于发热,只是这种病的并发症罢了。
“大姑娘,您真的是神了。”李婆子对夏溶月说道,“我前些日子,还听见别人提到您,说您的傻...说您的病突然好了,是神迹,现在看来,果然不差。”
她将手中的银子放进腰间的荷包中,搓了搓手:“我低热快三年了,每次都是偶然才犯,自己都习惯了。没想到,大姑娘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听李婆子这样说,白莲为夏溶月打抱不平的想法就消散干净。
这个婆子,还是很有识人的眼色的。
自家姑娘能是普通人么?当然不是!
白莲的脸上带了些笑意,看李婆子的眼神也温和了起来。
“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你要死在这上头。”夏溶月淡淡的对李婆子说道,眸中没有什么色彩。
可谁知,李婆子听了夏溶月的这话,竟也是无动于衷:“我这条烂命,可不是多活一日是一日?”
“就是希望我能挨到月底,领完月钱给我儿子再走呢。”说完,她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多少忧伤。
夏溶月听了她的话,才明白:这个年代,不仅仅主人将奴婢的命看得如同草芥,就连奴婢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不想活下去?”夏溶月问道。
李婆子听夏溶月这样问,又叹了一口气:“活下去肯定是好的,可以多领几个月的月钱,可老婆子我治不起病呦。”
“记得上次我家小儿子拖着我去找大夫,花了我三个月的月钱,开了个清骨散的方子,抓了几副药,有个棺材用。”
“哼,倒是把我的棺材本给赔了。我可不要看什么病,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骗人赤脚大夫,以为自己开个药堂就能装先生,我呸!就是一群骗钱的膨肚短命鬼!”
她这样骂着,叫白莲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可夏溶月却在里面听到了无数的心酸和凄凉。
她忍住自己的情绪,问道:“若是我说,我能治好你的病呢?”
李婆子愣了一下,看着夏溶月,半晌没有出声。
“我家姑娘问你呢。”白莲见她痴呆了,提醒她道。
自家姑娘是被神医离歌送回来的,没准能叫神医帮她看看,这老婆子,真是攒了三辈子的福气。
“大姑娘,您...您不觉得我腌?”李婆子不好意思,将手往后藏了藏。
夏溶月摇头。
李婆子的眼睛就放出光来:“大姑娘,您是不收我的钱的罢?老婆子我可是穷的连裤裆都要赎出去了,大姑娘您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不会在乎这些小钱的,是吧。”
“不收钱。”
“大姑娘,您可真是我见过的最心善的人,既没有架子,又热心肠,菩萨会保佑您的。”
“你,不担心我给你治死?”
“大姑娘,您就放心治吧,还是那句话,老婆子我烂命一条,您只要记得将我的月钱给我儿子就是。”李婆子爽朗的笑道,并不觉得治死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反正自己横竖都是死,要是是被大姑娘治死的,搞不好连棺材本的钱都省下了,划算,划算!
想到这里,李婆子生怕夏溶月不治了,她往夏溶月面前一站,手一伸,笑道:“大姑娘,您放心的治,要不,我躺下来让您治?”
说完,她就要蹲下去躺下,让夏溶月给自己瞧病。
夏溶月拉住她的胳膊,阻止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