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卓对视一眼,都轻轻摇头:太子自身无德,连带的也御下不严。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张大力说的斋菜馆。
小小三间茅舍,一间做了厨房,一间想必是主人晚间歇息的。中间的门洞开得比较大,做了饭堂,一眼看去收拾的十分干净。里边两桌客人,一桌上两个汉子对饮,已酒酣耳热;另一桌上背对着门口坐着个戴斗笠的皂衣男子,专心用着面前的菜品。
青卓十分满意,已率先在靠近门的一张大方桌边上坐了。催张大力道:“快些让人上菜。”
张大力憨憨的应下了,小跑着找店主人安排去了。
想是店主人被张大力软硬兼施了,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青卓和我坐了一桌,看着面前的干烧冬笋、凉拌木耳、素炒豆角、南乳空心菜、汤浸冻豆腐等一溜儿菜香扑鼻的小炒和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菜,再看看醋藕带、九制陈皮芸豆两样配菜,冲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昭训姐姐,青卓一会儿若吃相不好看,你别跟王爷说!”
“不是饿了吗,还这么多话。昨日湛露送了信儿来,王爷尚在赶回京的路上呢。你放心大嚼就是。”我打趣道。
转头让赤芙又安置了两桌,也不用她们伺候,叫她们和侍卫都赶紧用膳。
众人见我坚持,便告罪一声,依言用饭了。
今日过了饭点儿,又走多了山路,不多一会儿侍卫们桌上已是风卷残云。
青卓站起身叫芸儿揉揉肠子。羞道:“吃的急了些。人家先来的都还有一桌没走呢。”我回头一看,那对饮的两名汉子已经离开,墙角那桌的客人还在慢条斯理的品尝。
略坐一会儿,见天有些阴了,遂让蔻儿将银子给张大力去会了帐。
下山回到客舍已是酉时,青卓抱怨着:“怎么这么早就又黑又冷了。”
张大力抬头看看天色,回道:“冬日里本就黑得早。且看样子明天有雪。”
见我们进了客舍,便行礼后带着侍卫们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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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起果然下了雪珠子,到了后来已是鹅毛般大的雪花儿。
赤芙昨日回来到晚间有些发热,许是走热后又吹了山风的缘故。吃了两顿丸药也没见起色。
担心耽搁下去会越发难治,用过午膳便让张大力安排了几名侍卫送她回萧王府医治,嘱咐蔻儿一同陪着照顾赤芙。
赤芙原本挣扎着不肯,被我好说歹说的才坐着马车去了。
青卓来佛堂伴我诵了几段经文,嫌这里冷得厉害,又说昨日实在累着了,这会儿腿还发软。遂打发她回了西厢将养。
独坐佛堂诵完经文,抬眼从敞开的格栅门看出去,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近处屋宇、树木和远处佛殿、太武山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因天气越发寒了,便和翠浓早早歇息了。
夜里格外寂静,只听见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偶尔咯吱一声响,许是竹枝被积雪压弯了。
翌日清早起来,一片白色琉璃世界,清净无垢。
深吸一口气,清凉直冲肺腑。
翠浓安置好了早膳,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青卓主仆过来。我笑道:“这妮子贪睡,我去叫她来。你把炭火拨得旺些。”
遂沿着游廊穿过院子去了西厢房。
刚走近前去,就听见门内青卓娇声道:“清蒸好。这鱼多新鲜呢!”
鱼!
这丫头实在胡闹。
也顾不得许多,重重咳嗽一声便推门而入。
只见青卓和芸儿主仆两个散着头发,半趴在屋中间一个圆桌上头说笑。桌上放着的铜盆里养着一尾红色鲤鱼,正游得欢快。
冷不丁见我进来,两人都跳了起来,险些打翻铜盆,被芸儿手忙脚乱的扶住了。
青卓期期艾艾的自己先开了口:“我们都来了快十日了,这不是馋了吗?”
我轻饬道:“那也不能在寺里胡来。这鱼哪里来的?”
“昨儿一大早送来时,我见这鲤鱼红的好看,留下了玩的。”
“那是拿来的放生之物了?如何能饱了口腹之欲,还是在寺里!还不快些放生了呢。”
青卓有些使起性子来,“要放生姐姐去放,今日大雪呢,我可不出门。”
我怜惜她年纪小又爱娇,只得先哄了她去用早膳。又让芸儿将鲤鱼放到佛堂耳房的木桶里头。
青卓初时还鼓着腮生气,及至瞟见翠浓揭开的食盒内有她素来爱吃的冬笋什锦炒面,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用完早膳,我送她回了西厢,她主动笑道:“姐姐,青卓知道做得不妥当,未免佛祖怪罪,我手抄一卷经书恕罪便是。”
我对她孩儿脸的性子实在无法,胡乱应道:“如此甚好。”
见她果然要芸儿找来纸笔开始抄写,遂带上门回了东厢。
翠浓将我迎进屋里,帮着掸去身上的雪花,一边问道:“那尾鲤鱼如何处置呢?我拿去净瓶湖边上放了吧?”
我捧着杯热茶抿了几口,笑道:“我与你一同走一遭吧。既然是我发愿心,总要做足了功课才是。”
翠浓就去唤来两名侍卫提了装着红鲤的木桶。
又找出件玉色缎面大红绸里滚毛边斗篷来给我披上,撑着把油纸伞跟我出了院子。
地上雪积的很厚,大朵的雪花仍在飘落。我搭了翠浓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湖边走去,两名侍卫跟在身后。
木屐在雪地上印出一串长长的脚印。
这样的天气,净瓶湖边空无一人。
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银装素裹,飘雪有声。
湖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两名侍卫将木桶放在湖边放生台上,解下佩刀,用刀鞘在冰上敲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来。笑道:“可以了。”
我颔首,盈盈移步。
两名侍卫便退到了后面湖边的空地上。
我弯腰用木瓢将那尾红鲤舀出来放入水中,笑道:“去吧。游远些,可别再被人捉住了。”
那鱼儿灵活的尾巴一摆,很快便没入湖中不见了。
我慢慢直起身子,心跳忽然加快,几欲惊叫:水中分明是一个戴斗笠男子的倒影,男子手中的匕首正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