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吗?你是来救我的人吧。"他闻言,突地心口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不敢更加仔细地观望打量,这个男人的身份,他还是无法确定。
而他,给他想要的答案,也让他不敢置信,猛地抬起眼眸,死死地盯着这个黑衣男人。
"我是南宫政,你的亲哥哥。"
石破天惊。
晴天霹雳。
他宁愿没有人来救他。
他宁愿他就死在那个地方。
他宁愿王朝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过活。
亲眼看到那一幕的人,居然是他的哥哥,那个长他十岁的亲哥哥。他年幼对这个兄长有些印象,不过却很模糊,而且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他一面,以前在宫内的时候,两人是由不同的妃子照顾,得以见面的时候原本就不多。
对于这个兄长,他只记得他常常是看着自己沉默,一句话不说,却只要他开口,他会为他带来他想要的东西。
兄长是不被南宫远之流瞧得起的人,不过他却相信,他哥哥是个有才能的男人。因为越是不被重视,越是被欺压,他就越是不屈服,他的骨气,比任何人都高贵。
虽然他们以前都不曾说过几次话,但他心里是喜欢这个哥哥的。
他现在看的这个男人,有一双很深很深的眼眸,有斜长入鬓的浓眉,他的薄唇让人误会他的无情冷血,他的眉宇之间,跟自己有三四分相似。
他相信了,这个男人的身份,他看起来二十四五岁,是年轻的年纪,却又一身丝毫不让的气势。
他的心口,开始滴血,他脸上的血滴,已经开始凝固。他望着南宫政,漂亮清澈的眼眸之内,覆上一层阴霾。他苦笑,大笑,笑的凄惨。"为什么,非要是你来救我...为什么非要让你看到,我活的那么没有尊严..."
抓着棉被,他恨自己的身子,衣不蔽体。为什么要让自己,以这等的面貌,见自己的哥哥?
南宫政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他一把抓住南宫桐的手,不让他消极厌世。这个长相漂亮讨喜的少年,却用最大的力气,甩开他的手,仿佛现在跟任何人的触碰,都成为最大的禁忌。
南宫政久久沉默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赶到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即使现在想来还觉得抽痛,他也无法说服自己,那是假的,是不曾发生的。
他无法,自欺欺人。
墨狄那个四皇子,在对他的桐,做什么事。
他自责,责骂了自己无数回,却也无法阻拦,已经发生的悲惨。
他也不敢安慰桐,因为现在的任何看似温馨的字眼,都是让他回顾不堪回想过去的毒药。
他的眸子,闪过深沉的痛,他低声说着,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语气恳切,让人动容。"怪我吧,用尽力气怪我来的太晚,桐,我现在就要带你回京城,然后,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把属于我们的一切,都夺回来。"
南宫桐却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空洞,他知道接下来,南宫政永远都不会问,到底这是第一次,还是第几次...
他的哥哥,是不会那么残忍的。即使知道,也会装作什么都可以遗忘的样子,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但他却都记得,第二次了。
墨狄说,他很漂亮,像是精致的娃娃。
他说,他有很美丽的眸子,水晶一样的眸子,比世间很多女人都要上乘。
他说,他现在年纪还太小,只有十四岁而已,就已经让他想要霸占了,多么可怕的祸水啊。
他恨墨狄。
更恨自己。
他不要十四岁的年纪和青春,他不要比很多女人还要漂亮的眼睛,他不要精致的面容,如果他可以选择,这些他统统都不要!
他要平凡的样貌,他要卑微的身份,他要看过之后对他没有任何印象的命运,他要泯然众人。
这些,如果他哥哥不问,是不是他可以一辈子不说呢?
如果一辈子不说,是不是就可以忘记呢?
南宫政感觉的到,南宫桐眼底的灵魂,早已被抽离了,他现在仿佛只剩下一张皮囊,苍白空寂的可怕。
他咬牙,脱下身上的黑色劲装,背转过身去,知道桐一定会避开视线不看他,他却回过头,面色凶狠。
"看着我,看看那些东西。"
南宫桐红着眼,南宫政的冰冷的声音,让他无法继续忽略他的存在,他是生气了,有这样的弟弟,让他也觉得丢脸吧。他抬起头,冷眼看着那赤着上身的背影,却蓦地愣住了。
这一具藏在黑色劲装之下精壮的身子,后背居然是一道道伤痕,分不清是什么造成的,看得出来是年代久远的印记,很多伤疤早已愈合,却还是让人觉得为他心疼。
他的哥哥,即使跟自己分开了那么多年,也不曾过得比自己幸福。
被当成质子这些年,他过的衣食无忧,虽然是幽禁,但他的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一道明显的伤痕,跟南宫政比起来,又算什么?
"你,痛吗?"南宫桐的眼底,翻腾着泪光,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几乎要渗出血来。他咬牙,这些伤痕不可能是莫名爬上他的背部。
南宫政将黑色劲装重新套上身子,他直直望入南宫桐那一双湿润的眼眸,面无表情地问道。"如果我说不痛,你也可以学着我,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你也可以给一些时间,让它愈合变得平淡吗?"
南宫桐咬牙,不说话。南宫政的意思是,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吗?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可以变得那么豁达。
半响之后,他才幽幽地问了句,嗓音轻颤。"你要报复吗?"
南宫政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冷冷地说道。"谁造就了今日的我,今日的你?我们身上的这些故事,不是应该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他的哥哥,他的好哥哥,心都被仇恨霸占着,现在支撑着他活下来的缘由,是报复而已。南宫桐的脸色惨白,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心情沉重,而这些仇恨,已经压得哥哥,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样活着,是不得已的,他当然很清楚,在争斗之中自保,独善其身,是一种多大的智慧。
"我不见了,他们都会怀疑到你身上的,我不想害了你。"南宫桐的心抽痛着,他强忍着眼泪看南宫政,因为不想让他嘲笑自己的软弱。
南宫政撩开一旁的帘子,望向外面的天色,眼神一分分被染黑。"桐,每一夜我都不敢安稳的呼吸,尽情的放松休息,就是为了等待机会,等待让自己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足以把任何人,都踩在脚下的那一天。"
南宫桐的喉口传来一阵阵苦涩,无以复加,他的胸口闷闷地,让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眼眸一沉,低着头,心中的情绪,是一团乱麻。
南宫政的声音,缓缓被夜风吹进他的耳边,一分分抚慰他心口的伤痕。"所以,你不必担惊受怕了。我会保护你,就算死。"
桐别开视线,望入那暖炉中的星点火苗中,那炽燃的火焰,舔着他的心,让他面色突变。
他的心口,突地生出一阵烦躁,一阵,愤怒怨怼。
南宫政冷冷看着他,清楚在南宫桐身上斑驳的气息是来源何处,那是跟他一样的,恨。
即使会因为仇恨而变得偏颇,他也觉得,这是让桐活下去的,唯一目标。"桐,你也该恨他们的。"
南宫桐沉默了很久的时间,他无力地依靠在角落,藏在棉被之下的双手,还无力的颤抖着。绳索绑缚了他的身心,逼走了他的自由和抗拒,红色痕迹留在他的手腕处,像是鲜血的痕迹。那些不堪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游走,他不知如何抵抗这种寂寞的苦痛。
马车走了很久,外面的天,渐渐亮了,天际有了鱼肚白。
然后,南宫政终于听到闭着双眸的桐,缓缓开了口,轻轻询问。"谁把我推出来,谁让我当了质子,谁让我要忍受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那个人,你要答应我终有一日要他死吗?"
"那个人是南宫远。"南宫政字字清晰,落在空气中,听来是某一种,预兆。
南宫桐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不过现在他不必害怕,在那个地方身边无人可以信赖可以依靠,他现在,身边有了一个神。
既然如此,他不必掩藏内心的恨,把心一横,他要跟随着这一个神,去报复这个世界。他要过的快乐,即便,变成刻薄,变成偏执,与其让他们痛快,不如让自己快活。
南宫政黑眸一闪,薄唇边溢出,他无声冷笑,阴鹜的眼神,让人看了害怕。"如果这是你我共同的心愿,当然要看着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可以。"
"那好,我跟你回去。"
南宫桐,最终睁开眼眸,那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变得幽暗万分。
那一座黑色的马车,徐徐驶入幽深的林子,把他从那个地狱,带入了天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