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在花园陪皇子练剑呢。"
当然,是一把木头剑而已,南宫政虽然冷漠,对孩子倒是很上心。
她提着裙裾,甚至不要小红陪着她,她固执地一路往前走,眼泪无声滑落,皇宫的风景,似乎从未改变,一路往后退。
回忆如困兽。
如今,困兽,得到了自由。
她气喘吁吁,站在后花园,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胸口不停起伏着。
南宫政停下手中的动作,听到她的脚步声,正想回头。
"我想起你了。"
焦急的、慌乱的、不确定、难以置信包含着各种复杂情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随着那烙在记忆里的声音,他慢慢的,难以置信的回头。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他以为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什么?她在说什么?
"南宫政,我记得你了,我也记得我自己了。"她无法往前移动一个步伐,整个人僵硬却又脆弱,眼角的泪珠,一串串滚落。
他微微怔了怔,不敢置信,就连身边的南宫幸拉扯着他的衣衫,他也没有感觉。似乎是,脑子一片空白。
"你听到没有!我说我回来了,苏敏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要我了么!不行,不许你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听到了没。"她哭得更加严重,好像是不想被背弃的一个孩子,看着哭得这么凄惨的苏敏,南宫政的心口,突地传来一阵剧痛。
这些,好像是真的,虽然让人很难相信,但却是真的。
他已经不期望了。
今天,距离他彻底失去苏敏的那一日,已经整整六年半时间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太过漫长,该不该说,是最后的奇迹。
他也听得到自己的声音,笑声之中,有些颤抖。"都是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斤斤计较吗?"他大步走向前去,一把把她搂在怀中,那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好啊,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她恍然大悟。"故意要我心慌吗?"
不知为什么,午夜梦回一些零碎的画面,直到今日突地全部想起来,她的心有些慌乱、有些气愤、有些不甘愿,却也还掺杂着些许润润甜甜的温暖。
"真好,我醒来了,身边还是你。"她哽咽着嗓子,默默握住他的手,无法形容,言说自己此刻的情绪。
"错了,现在身边,还有幸儿呢。"他的神色一柔,内心的激动还未退去,他拉过幸儿,让她清晰地看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我都知道。"苏敏笑了笑,幸儿却搞不清楚,为何今日的母后又哭又笑的。爹娘的感情已经够好了,他是不怀疑这点。
"现在我们有孩子了,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覆上了她的脸颊,语气很平和,像是在安慰她刚刚复苏的灵魂。
"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好么?"她倚靠在他的胸前,微笑中带泪,泪水滑落嘴角,有些咸,有些甜。
"当然不许你走,我们一家人,时时刻刻要在一起。这是你跟我之间的约定,谁也不能犯规。"南宫政说的霸道,吻上她的唇,心中的千斤巨石,在此刻彻底落地。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十年也不觉得漫长。
"我爱你,你是知道的吧。"她不想浪费时间,她要说出心口压了很多年的这一句话,即使只身跃下悬崖粉身碎骨都不怕的理由,是这三个字。
她不希望,这辈子没有机会跟他说出口。
"我也是。"他的俊颜贴上她的柔嫩肌肤,缓缓摩挲着,内心的激流冲撞着,让他的情绪久久未曾平复。
"我也爱你,敏儿。"
他的薄唇,带着五月天的炽热温度,贴上她花瓣一般粉色的唇瓣上,他希望看到她幸福,而是,这种幸福,只能是他给她的。
忘了跟她说,林太医提醒他,这回,苏敏肚里是一对双生花。
现在也不必说,不如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添上一对可爱的小公主,会是多么的热闹,他几乎一闭上眼,就可以想象。
他这辈子,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这个女子,用尽一生来爱他,来救赎他。
"父皇母后,旁边很多人看哎。"他是小孩子,当然不在乎,不过不是大人的脸皮比较薄吗?堂而皇之在后花园拥吻,他是没什么了,可是周遭很多宫女宫人经过,这样真的好吗?
好像,没人要理他哎。
南宫幸低声叹气,算了,爹娘之间有多恩爱,整个王朝都知道,所以这个后宫,才只有一个皇后娘娘,没有多余的女人来惹娘亲生气伤心。
他拾起地上的木剑,不去打扰爹娘的好事,笑了笑,反正马上就有弟弟妹妹陪自己了,他先要学好了武功,到时候,他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弟妹,那多伟大啊。
五月天,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落在王朝的每一处角落。
天若有情天亦老。
门,突然被踹开。
对方,应该是很有力的人。
然后,他淡淡望向那门边的方向,眼神却已然涣散,感觉不到看到任何的光亮。
他一直是以为,天还黑着。
一直,不会亮了...
耳边很安静,却又很嘈杂。
这个男人,这个绑缚着他的双手,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实在太过沉重,似乎是一座山,压的他气都喘不过来。
他就这样无法呼吸,就这样死了,也可以吧...
"混蛋!"随着一声阴沉之极,愤怒之极的怒吼,血光闪过他的眼睛,温热的血液,从身上男人的肩胛,穿透过,彻底溅上他的脸。
这种红色的液体,好像太过炙热,好像要燃烧起来,毁掉他的脸一样。
也对,他不该拥有这样的容貌,不该拥有这样的脸,否则,也不会让活着的自己,如此艰辛难过...
然后,他看到谁踢下那个不断讨饶的男人,谁的黑靴,重重踩在那个人的手上,让那人顿时手骨断裂,让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痛苦到死的疾呼。
那个男人在这个黑衣人的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就痛得昏死过去。
又是谁,一把拉起他,利落的刀剑砍断他手中的绳索,脱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把他扶着走向屋外。
他赤足,走在冰冷的地上,好冷。只是一件披风,根本无法御寒,那个人停下脚步,仿佛发现他全身颤抖的原因。
他俯下身,示意他背自己,他愣了愣,什么都来不及做,他却鬼使神差地爬上这个男人的肩膀,靠在他的背脊之上。
"桐,放心,我来带你走。"男人顿了顿,低醇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听着很平静,却又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汹涌。"以后,这种事不会再有,相信我。"
"..."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垂着双手,无法勾住这个人的脖颈,紧闭着眼,不想看清楚,这一个冬夜,到底有多冷,有多暗。
这个人,把他带入马车之内,车虽小,却一应俱全。有温暖的暖炉,有干净的茶水,还有厚实的棉被,他不必再害怕夜晚太冷,似乎尘封的心,也早该被融化。
他才将自己整个塞入棉被中,才发觉自己未免太容易被诱走,他甚至没看清,这个蒙面的男人,是长的何等模样。
虽然不知道他是丑陋还是端正,他却无法不相信这个人,是来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英雄。他的背部很宽厚,他的肩膀很结实,他身上的气息,似乎也让人觉得安稳...
长的再好看的人,也会跟那个男人一样,拥有一颗残破的心。
长的再好看的人,就像他自己,软弱的被命运折腰,只能屈服。
所以,他宁愿这个蒙面的武士,拆下黑色蒙面巾的时候,是一张粗狂的面孔,这样,他才不必怀疑,他是否有所企图。
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他看到的,是比墨狄那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还要俊美的面目,不过墨狄过分狂浪轻挑,这个男人却没有这种气质,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底没有那种不堪的炽热和贪婪,而是。那一双黑眸,很冷,很漠然,很平静。
还有,下一瞬的愤怒。
他眼底的愤怒,很快消逝,变成一种深不可测的,残忍。
"现在还不能让墨狄死,但你要相信,不出一年,他一定会下地狱。"这个男人身上的冷酷,似乎是与生俱来,他说完这一句话,仿佛已然要掐断对方的脖子般无情冷血。
他说的话,却不让人觉得有怀疑的地步。
"你。"他微微蹙眉,在异国他乡的每一日,都过得忐忑不安,如履薄冰,说是质子,不过是一个高贵的囚犯,甚至,他在那个地方,不仅失去了自由,而且失去了...自我。
男人黑眸一沉,墨色的眼眸,突地迎来一片刺痛。"连我都没有印象吗?"
他望着这个语气生冷,跟和善沾不上边的男人,紧紧拉着身上的棉被一角,突然变得沉默。
男人想要触碰他,他却缩了缩身子,紧紧依靠在车壁,眼底闪烁着陌生的颜色。他只能放下手,在袖口握成拳头,神色凝重。"这些年你离间漂泊,真的苦了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