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看到,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她眼底的空洞,一分分扩大,蔓延,巡回。
身上的薄毯子无声滑落,她却只是暗暗揪着裙角,每一口的呼吸,也尽是疼痛。
原来不是可怕的梦境,而是可怕的现实。
好像一瞬间,让她看清了爱情。
宫女取来银色的刀叉,小心地切开方才送来的冰糕,将糕点盛在精致的青瓷盘中,送到她的面前,她却摇摇头,说没有胃口。
他却来得比她预期的还要早,好像是特意抽出时间陪她,她的眸光定在他的身上,他支开了身边的两个宫女,等门合上了,才将温暖的眼神,落在她的容颜。
她一接触到那一束温暖的光芒,突地像是被刺伤了眼睛,猛地收回了目光,紧握双拳。
一股无名之火,在她胸前升腾。
"怎么?糕点不合胃口?"他扫了她身边茶几之上纹丝不动的冰糕,轻轻坐下,直觉想要握住她的小手,问了句。
她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她如今只剩下直觉,直觉告诉她,那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他不愿提及,不愿告诉她半个字的真相。
或许曾经是相爱过没错,但分手的理由或许没有他讲的那么轰轰烈烈,让人如梦如幻,真心陶醉的冠冕堂皇。
更会是,让人心寒的梦魇。
她不再看他,不再让自己沉溺在他给的柔情蜜意中,冷绝地撇过脸去,苏敏恨恨地问。"为什么要娶我?"
不是都那样无动于衷地如愿把她推出去了吗?不是都那样轻易地想将她许给别人了吗?那他还来干什么?
他羞辱她的还不够吗?
他的心,她无法看透,一点也不熟悉他。
"还问这种傻问题?"他牵扯着嘴角的笑容,看不到她背着他脸上的沉痛表情,他清楚自己的感情,却也清楚自己不是随时都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上的男人。
他更习惯,用行动来证明。
她突地转过脸,一脸苍白,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情绪快要失控。"是不是都是一场骗局?欺骗我一无所知,所以把我当成是只会点头不会摇头的傀儡,让每件事都如你所愿?"
他突地黑眸一闪,一把按住她的肩头,欣喜若狂压在心底,语气却显得很激烈。"你想起来什么了?"
她却误会了他的急促,是何等的原因。她蹙眉,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你终于害怕了。因为我跟你的关系,根本没有你们形容的那么甜蜜美好,我看到的都是血淋淋的裂痕,还有背叛。"
"你别激动,听我说。"见她猛地起身,走到十步之外的圆桌旁,让他无法拉着她,更无法控制她。南宫政随之站起来,却没有马上走向前去,不难想象这个时候的苏敏有多敏感,他只能循循善诱,决不能冷漠对待,否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不停的往后退,腰部撞到桌边,她才停止,眼神游离。"我听你说,对,一直都是我听你说,因为我找不到其他的人,告诉我自己的过去。"
他皱着眉头,脸色显得很难看。
她的笑,带着一丝苍渺,一丝慌乱,一丝不知所谓。"但我早就应该起疑心的,因为我想要的过去,是真实的,不是虚伪的。"
"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沉声道,不让她的情绪过度起伏,她的身子比以往更加脆弱,也更加激不得。
"你别再过来了!"她的手在桌边摸索着,拨开茶碗茶壶,突地握住了方才宫女来不及收拾掉的切开冰糕的小巧银刀。
那一道微弱的光芒,却仿佛隔开了他们之间的那一层关系。南宫政锁着眉头,按兵不动,眼底的她的双手握住那一把小刀,却根本无法让他心生畏惧。
她的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她停不下来。
她真的很害怕,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欺骗隐瞒着她的日子,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那会是何等的孤独恐惧。而她现在,心止不住地颤抖,她开始后悔了。
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至少也不要想到那么痛,那么痛的过去。
谁知道,她是不是被他抛弃之后,在他变心之后,遭遇不测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被所爱的男人丢下,随意赐给其他的男人而一时失控,心力交瘁之后,才从悬崖之上跳下的!
她好怕,这个依赖的男人,温柔的面目之后,是伪善的阴谋!
她的头痛,整个身体都觉得疼痛,她的脑海飞快地闪过莫名的光耀,有些很亮,有些很幽暗,她的脑子里仿佛总是有人在不停的说话,争吵,甚至是咆哮,但她分不清,谁是谁。
她觉得要脑子炸开来了,她的信任仿佛千疮百孔,这件事虽小,却已然成了摧毁她单纯生活的导火线。
朦朦胧胧之间,她的眼前仿佛闪过一个人影,是他。
他看着她的表情痛苦,仿佛病发在煎熬,他无法继续旁观,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不想让她误伤了自己。
一些温热的液体,突地溅出来了,滴落在她的手背之上,异常刺眼。
但,那不是她的。
她蓦地,呆住了。
他当然可以闪开,只是一心想要夺过她手中的利器,甚至很少顾及到自己。
只是,他的反应仍旧不够快,连日来的国事操劳,让他反常地变得疲倦。青光沾了血,左腹猛地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口中还未说出来安慰她的所有的甜言蜜语,转眼全都化为咒骂。
"该死!"他怒吼一声,按着伤口退开数步。左腹部已经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如今正汨汨冒着鲜血。
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苏敏缓缓地挺起脊椎,瞪大双眸看着他,美丽的脸上毫无血色。
她突地越过他的身子,夺门而出,直到穿过捷径来到花园,她才靠在假山背后,无力地滑落了身子。
而她的双手,正紧握着那把刺穿他血肉的短刀。
一阵风扬起,落花纷纷,她的眼角有珍珠似的液体被吹落,伴随着落花一起跌落在地上。她不敢去探究,那些泪水有着什么涵义。
她猛地丢开那把短刀,将螓首埋入双膝之内,像是最无助的孩子,嚎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很久,仿佛将整个身子内的所有泪水,都用尽了。她害怕,连他都不可信赖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一双金边黑靴,最终停在她的面前,是谁来找她了?
一双金边黑靴,最终停在她的面前,是谁来找她了?
这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遗弃了她,也有个人想着她,念着她,不离不弃。是熟悉的,难道以前也曾经有人这样找出想要逃避的自己吗?
"可以跟我回去了吧。"轻咳了一声,对方似乎情况不太好。
猛地抬起眉眼,她双眼微红,眼底泛着微光,"你。"
南宫政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就跟了出来,然后,看着她大哭的模样,心如刀割。
他笑了笑,语气很平淡,紧锁着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散开。"是,我隐瞒了很多。我给你带来的回忆,的确称不上美好,甚至因为我当时失明,想用各种残忍伤心的方法逼退你陪我下去的决心。"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她总是跟一个傻瓜一样,没有任何的主动权。以前是心甘情愿把他当做自己的天,但现在有些动摇了。
"相信别人是最愚蠢的事,我也曾经是那样顽固的人,知道你现在有多迷茫,有多彷徨,有多不安。但我再说一次,这个世上就算什么人都不可信,还有我,至少还有我一个。"他沉住气,失血的脸色比平素更白一些,他扬眉,朝着那个女子微笑。
她的眼睛红肿的像是核桃,她的心痛盖过了对他的愤怒,对他隐瞒事实的痛恨,她现在脑子里想着的不是自己的过去,不是他们之间的瓜葛,而是,他到底怎么样,伤的厉害吗,是不是痛得就快要死掉。
是无能,是没用,她根本没办法下定决心来恨他。别说,要自己恨着他一辈子了。
她做不到,她不清楚,以前的那个苏敏,是否可以办得到。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的眼泪,再度涌出来了,她无法装作铁石心肠。
事实上,她真的心疼他。
她心软,就好像命运可以改变一切,可以让她变成一无所知的灵魂,可以埋葬她对他的所有记忆,可以生生将他们拆散,可以让他们经历更多的苦难和误解,但唯一改变不了的是。她胸口之下跳动的这颗心,还是为他心痛,为他跳动,为他喜,为他悲,为他流泪。
改变不了的,是还在滋生,疯长的感情。
"你能满足我吗?"他的笑意更多了,他已经感应不到疼痛,说实话,这些小伤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知道没有伤及要害,血也没流多少,他早已封住穴道,但看到她哭得这么惨烈,倒是让他觉得生出更多歉意来了。
以前的那个苏敏,个性坚强,不太在他的面前流泪,更别说像是此刻,哭得跟个孩子一样,眼睛红的像是兔儿,连呼吸都变得不顺,抽泣的模样,让人怜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