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情这会儿算是知道了,赫连轩是在提供一个让她收服赫连家兄弟的机会,单纯意义上的称谓,那只是一个称谓,而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才是真正的尊重,吴情觉得女人有的时候真是个感情细腻的动物,像这么微小的细节,一旦被发现,就有一种眼泪决堤的感觉。
鼻间有些酸涩,头微微的向上仰起,听说这样可以让眼泪倒流。
即便是在书房,赫连轩的安排也让赫连池大跌了眼镜,因为书房后面那把大交椅,大哥是扶着大嫂坐上去的,而自己另拿了一张坐在了大嫂旁边,隔着一张书案,赫连池就这般与这对夫妻对座着。
“关于弓驽的事,我觉得让你大嫂来跟你说说。”赫连轩的信任,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丝丝缕缕间,缠绕了吴情的心房。
看着赫连池眼里的明显不相信,吴情突然就有了充分的信心,的确,她真不是全能,可也就在这上头看的东西多些,还只是觉得这东西小巧好玩,再加上好找资料。
当然,在这里,她自然不会说出这些资料的出处。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写过,有一种暗器,比那种猎人背的弓箭要小巧,而且能够延时发射,尤其是近距离的射杀,成功机率极高,反应速度也够快,对手逃亡的机会非常小,这种东西被叫做驽。”
吴情一旦恢复了自信,那么她的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这会儿的声音徐徐柔缓,听在别人的耳里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经意间就把别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这种驽是由弩臂和弩机共同组成,使用时,将张弦装箭和纵弦发射分解为两个单独动作,无须在用力张弦的同时瞄准,比弓的命中率显著提高;若是会武功的人,还可借助臂力之外的其他动力张弦,能达到比弓更远的射程。”
吴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笔划着。
“大嫂见过这东西?”谈起正事,赫连池一样也不含糊,目光精遂,可心下还是好奇,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东西,就是他也未必能说的这般全。
赫连轩的目光也幽暗的看不清里面的漩涡,他没说出口的话是这种东西,赫连家的军队里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改装手来发挥最大的功效,所以在看到凤羽箭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凝了一下,因为能适用于凤羽箭的驽,都是经过专门改良的驽,军队里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出现,所以要是找到这个驽是从哪出的,自然就好找这个背后的人是谁,顺藤摸瓜,有些事,或许也该浮出水面了。
吴情真见过,可是不是在这个时代,所以她不会说,只道:“我小时候在大长公主那里见过。”
“小时候?大嫂小时候怎么会跟大长公主在一起?”赫连池只知道吴家这位九姑娘入了大长公主的眼,可是什么时候入的眼,还真不知道,这会儿又听说是小时候,赫连池迷惑了。
赫连轩到是猜到是静慈庵,不过这会儿可不是追究前世的时候。
“你可还记得这驽是怎么个构造?”对于赫连轩而言,更关注的是兵器的构造,因为他想着若是自己能造出这个东西来,赫连家的将士自然多了一项自保的武器。
吴情微凝了下眉,示意赫连轩给她拿纸笔,赫连池见大哥当起了小厮,索性自己也用左手提了右手的袖口,直接磨起墨来。
赫连家的两个男人极有默契,吴情也没在意这些细节,而是按照脑子里记忆下残缺不全的部分,一点点的补足,驽最关键的便是弩机铜郭,里面改良的好了,自然能让精准度更高一些。
瞄准器、扳机、钩心和两个将各部件组合成为整体的键,这下画完以后,吴情又指着张弦的位置道:“张弦装箭时,手拉瞄准器,牙上升,钩心被带起,其下齿卡住悬刀刻口,这样,就可以用牙扣住弓弦,将箭置于弩臂上方的箭槽内,使箭栝顶在两牙之间的弦上,通过瞄准器瞄准目标往后扳动悬刀,牙下缩,箭即随弦的回弹而射出。”
“大嫂这图……”赫连池不能说是没见过驽,只是没见过这么精密构造的驽,完全比想象中的要精确许多,而且依照这样的描述,只怕射程上也会远许多,他不是个纨绔,同样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赫连轩的眉头也微挑起来,原本暗沉的双眼闪过一道精亮的光芒,虽然瞬间又压了回去,那是因为性情使然,可是见到这张图,显然也让他的心思起了波澜。
“情儿,你在大长公主那里看到的?”赫连轩的运作比他的语言更快,这会儿已经将图收了起来。
吴情不可能和盘托出,不过知道这东西是经过现代改良的,就算是大长公主那真有,也未必是这样的。
笑道:“我小时候顽皮,看到的应该没有这个好吧,我自己无事的时候瞎琢磨的,不过却没让别人看过。”
赫连轩的大掌忍不住落到吴情的头上,叹了口气,道:“你这脑袋……”
赫连池有些碍眼的看着自己的大哥,这是什么语气,明明是得瑟吧,嘴角的笑意收也收不住,道:“难怪大哥可以为一人散尽后院呢。”
豁然开朗,或许就是一时吧。
赫连轩并不解释,虽然他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可是有些事,没必要闹的天下皆知。
“二弟刚才看见的,不要对外人说起。”
赫连轩郑重的交待了赫连池。
赫连池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大哥,赫连池从来不曾违背过。
吴情一见赫连池轩过头看了她,便先开口道:“我也只在你面前画过。”
见赫连轩松了口气,吴情才又小声的追加道:“不过那个凤羽箭,我小时候好奇的问过大长公主,似乎是宫里有一批暗卫专门用这个东西。”
“宫里?”赫连池先愣了,怎么好端端的扯到宫里了。
赫连轩知道的事情自是比赫连池多,只是像这种皇家秘辛,赫连轩也未必知道,明面上,大家都知道大长公主手里有一个秘密组织,那是先皇对大长公主的荣宠,也是为了护佑大长公主的平安,那么细想下来,宫里若是还有这样一个专门从事暗杀的组织,或者是为皇上打探情报的组织,自然也不为过。
“情儿,你先歇着,我跟二弟去祖父那儿。”事情有些脱离掌控,赫连轩还得去跟老太爷说说这事儿。
人上了岁数,总是觉少,醒的时候多。
府里出了事儿,赫连老太爷虽然知道孙子能办事儿,可自己也不是糊涂的人,焦大娘去了一趟,二夫人还没醒过来,说是二奶奶、三奶奶、七奶奶都在屋里伺候呢,老太爷就在等,若是事情有进展,赫连轩一定会来与他报备一声的。
果然,戌时刚过两刻,小厮就来回了,侯爷和二爷过来了。
“有消息了?”香炉里飘着缕缕清香,老太爷手握着棋子,正在自己跟自己下着棋,即便是两个孙子进来,手上的动作也未停。
“好久没陪祖父下棋了,这盘我来陪祖父吧。”
赫连池心情极好的耍着赖皮就要冲上去。
“去去去,你个臭棋篓子,我这才走出个眉目来,你这一捣乱,明明一把好棋,都走糟蹋了。”
赫连池一听,微撅着嘴不满道:“祖父每次下棋都说我是臭棋篓子,无非是想让大哥陪着祖父下罢了,算了,算了,本来还想当一回贤孙呢,这下希望也落空了。”
扑哧。
老太爷听了忍不住笑道:“臭小子,油嘴滑舌,祖父要想指着你回来陪祖父下棋,只怕这一年四季都换了颜色喽。”
赫连池面色微赧,哪里听不出来老太爷这是埋怨他不常回府呢,心下有根弦一松,赫连池鬼使神差的答应着,“只要祖父不嫌烦,孙儿自然愿意天天来陪祖父走上一遭的。”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去你那翠烟阁了。”
老太爷目露精光,眼里半分打趣的成分都没有。
赫连池一怔,看着老太爷愣是没反应过来。
“臭小子,真当祖父能被你瞒过去呢,要不是你找了个好后台,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让人剥下去多少层皮了。”
老太爷的话一点也不虚,而且极有底气,听得赫连池都忍不住后背开始冒冷汗,祖父的意思,是有人在注意他。
他与赫连轩不一样,他就是一个闲差没人管儿的主,怎么会招人注意。
赫连轩也听出些道道来,拍了拍赫连池的肩膀,道:“二弟把手收回来吧,若是别的生意,到底还是有话好话,只这样的生意,若是真被捅上去,怕是不好。”
赫连池几乎以为自己掩藏的极好的生意,怎么会被人关注呢。
“怎么,还没想通?”赫连老太爷瞪了一眼赫连池,觉得这小子平时挺机灵的,可怎么来这笨劲比谁都笨呢。
赫连池果然摇了摇头,然后像一只哈巴狗一般的跑到赫连老太爷的身后,又是捶背,又是哈腰,一脸的狗腿样。
赫连老太爷无奈的指着赫连轩,道:“你能想到是谁不?”
赫连轩挑了挑眉,祖父这是想考他。
不过家族里同忾连枝,赫连池要真是让人翻出了这事儿,于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是一定的。
“听说二弟妹的娘家幼弟前几天到了京里,只打发个婆子过来跟二弟妹问了好,带了些东西,人却是没进府,似乎与吏部尚书的公子闹了点矛盾,如今两家正张罗着和解呢,毕竟韩大人的河南布政使马上就要到任了,今年束职,估计韩大人是想动上一动。”
“韩氏弟弟来了,我怎么不知道?”赫连池不傻,这事儿一下子就听到了机锋。
别的还好说,那小子是个比夜洛泽那家伙还花的人,所谓的矛盾,估计就是在**里因为捧哪个丫头闹了起来,只是那小子不会这样的慧眼扯到自己头上吧。
赫连轩看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赫连池,抚了抚额,才道:“听说跟着二弟妹家的弟弟过来的那个婆子,是韩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可以说也是看着二弟妹长大的。”
赫连轩的意思几乎都已经明示了,那婆子来自然要请见姑爷的,韩家的小子不进赫连家住,那是说韩家不想踏赫连家的人情,亦或是在摆明一个态度,韩家虽然是外官,可是在京里,一样有吃得开的地方,自家的宅院自然也是少不了了,这小子先过来,或许就是打头镇的,先收拾院子,等回头韩家人回了京,韩大人自然要走动一番。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小子是个能惹事的,到了京里不消停,偏偏又跟花名在外的夜洛泽碰到了一起。
虽说不是那些王侯子弟,可先不说夜洛泽自身就跟王侯子弟好的跟穿着一条裤子似的,就是夜洛泽他爹,堂堂的吏部尚书,那也是能在官员调动上说的上话的人,虽然像是布政使这样的一方大员已经由皇上来亲自认命,可是皇上也不能把每个官员的履历都背的滚瓜烂熟罢,再说像这样的大员,若是还想外放,自然要换个好地方,可是好地方,那就是肥肉,不只你盯着,有多少王爷、皇子都盯着呢,要不是皇上新登基,皇子们还小的没有能力来筹谋,估计那样的地方,想往进插人,韩家挤破了脑袋也未必有机会。
而且依赫连轩的猜测,韩家这次没准是留京的希望更大一些,韩家也是想在这上头运作,他私下里听说韩家先来打头阵的婆子已经开始张罗着买铺子,买院子,买地了,这些都表明了韩家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总得想法子实现,不然也只能是个空想。
赫连池这会儿张大了嘴巴,吃吃的看着赫连轩,瞬间脸就黑成锅底一般,道:“大哥是说韩家调查我?”
“你那是什么眼神?”赫连老太爷直接就打了赫连池一巴掌。
然后才哼道:“人家婆子来请安,自然要问你的下落,你媳妇那脾气,就不是个瞒着的主,再说你那小舅子来了,自然也得见见你,可你连府都不回,你媳妇不知道你的下落,婆子往韩家送信,韩家不多想才怪,你真当韩家这些年是白经营的,你以为那婆子在京里又是买铺子,又是买地的,这么大的动静是闹着玩的,依我说,韩家这次留京几乎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虽说这男人在外头玩点不算什么,可你这营生到底说不出嘴去,依我的意思,趁早关了,或是送人也行,卖个人情,左右你也不缺这点银子,让韩家没有把柄可抓。”
赫连池是个大男子主义极重的人,虽然今天瞧着大哥和大嫂无妻亲和的样子,自己也有些心痒痒,虽然外面的生意可有可无,可是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逼着做什么事儿。
“韩家人自己都去的地方,干吗不让我开。”赫连池有些不服气。
赫连老将军到是让他气笑了,道:“你听过谁家开那种生意的,连主子都住进去,十天半月不回一趟府的,让媳妇独守空房的。”
韩家不是容不了姑爷做点别的生意当乐趣,谁也不会把赫连池想像成缺银子,所以只能说是乐趣,可是你乐趣也没有不跟自家姑娘同房的道理吧,毕竟韩氏肚子里只爬出个姑娘,韩家还指望着韩氏生个外孙,好巩固两家的关系呢。
赫连轩也觉得祖父的话有道理,再说赫连池当初做这个事儿的初衷,他能猜的到,无非是为了保全赫连家不太过扎人眼罢了。
“二弟,现在也是个好时机,如今咱们家连兵权都交了,也没什么可引人忌讳的了,二弟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只管放手大胆的去做,不必考虑的那么多了。”
“你大哥说的对,臭小子,这些年,委屈你了。”赫连老将军也是难得的感慨一句,对于这个二房的长孙,老太爷心理也是极为满意的。懂得顾全大局,不怕抹黑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未必一味的刚才是硬道理,有的时候,要学会曲,要学会伸,这才是本事。
赫连轩亲自投了帕子递给老太爷净了手,自己又拿干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水渍,才从袖口里拿出了吴情所画的那张图放到老太爷金丝楠木的书桌上,道:“祖父,你看。”
赫连老太爷带了一辈子兵,自然看的出东西的好坏。
“从哪来的?”瞧着墨迹像是新画出来的,难不成是两个孙子琢磨出来的?
赫连轩便把这东西的来源说了,赫连老太爷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赫连轩道:“你说的是真的?”
赫连池也收回了情绪,跟着做证道:“大哥说的是真的,大嫂当着我和大哥的面画的。”
“别人没见着?”老太爷比较谨慎。
赫连轩点了点头,道:“只咱们三人知道。”
赫连老太爷呼了口气,拍了拍赫连轩的肩膀,忍不住感叹道:“你小子,比你祖父有福气。”
赫连轩淡定的受了,一副早就心知肚明的样子,看着赫连老太爷很是不赏,哼道:“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娶个媳妇也娶个这么厉害的,可是这图流出去,老太爷有些不能想像,这图绝不能流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