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夜晚夕阳远去,蝉声远去。初秋的馈赠,雨后的夜晚,花香还未曼妙,清风扑面,清凉感受,触摸季节律动的气息。
温暖,温馨,温情,温柔。
赫连轩揽着吴情漫步在雨后的芳馨园,诉说了一段吴情并不曾提起,而赫连轩也未必在意,可却又被别人时不时的拿来做文章的一件事情。
“轩,其实这园子叫这个名字挺好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吴情有的时候较起针儿来,比小孩子还要难缠,可是有的时候,要是真让她大气起来,男人都觉得狭小。
赫连轩原本也没在意这些,可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听见袁妈妈提了句华硕郡主打发人过来送东西,又刻意提了提这个园子,二夫人也时常有意无意的说上两句,还有府里的几位奶奶,有的时候碰到一处说话,总会似有似无的提上那么一句半句的。
赫连轩知道以吴情继室的身份,进门不该住进这个园子来,不论他心理有没有这个女人,都应该换一个院子,毕竟赫连家不是缺少院子的人家。
可是他第一次迎吴情进门的时候,想的是吴家想要攀附的心思,不过又是一个愿意攀附权利而牺牲的女子,吴家不心疼,他赫连轩更没有必要捧在手心上,所以这个无意间的难堪,也算是他的莫许。
可是这次回来,因为两人的感情深重,再加上路上吴情又有了身孕,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整个布置节奏都发生了变化,这样细微的事,更加没有在意,更何况吴情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这些,所以他也没多想。
可是昨天袁妈妈第一次郑重的与他提了,今天正好晚饭前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雨,即凉爽了空气,又压下了灰尘,夫妻两个出来散散步,再好不过。
吴情的身子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了,这会儿肚子已经显得很明显了,可能因为吴情味口好的事,整个人都跟着圆润了不少,比起刚从北国回来那会,瘦的几乎都可见皮包骨的状态,现在实在是好了太多。
赫连轩有些走神,吴情到也不急,说过一句,便不再提,于她而言,与其把心思放到那些无意义纠缠的事上,还不如好好享受享受这份初秋惬意的凉爽呢。
“这个院子还是你吴家大姑娘嫁过来以后改的名字,我一直也没在意,后来你嫁过来那会儿,我一心想着给吴家一个难堪,所以才让你住了进来,说到底是我疏忽了。”
赫连轩只是把事情的原委简单的说了一下,到是没有刻意的去强调什么,当然也没有因为这个而提出要搬到别的院子的打算,于他而言,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于吴情而言,又是一个给别人提供了借口和理由来挑剔她的机会,得不偿失。
吴情同感,失笑道:“不过一个名字罢了,有人想掀点风浪,咱们就拭目以待好了,反正夜不安寝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呢。”
说到这,吴情对着赫连轩狡黠的一笑,笑意末尾,眼角却闪过一抹讥讽,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这做了亏心事的,总得有人提醒提醒吧。
不过想来某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真是让她高估了,如今时常听到赫连家的下人说二夫人的院子晚上总听到一惊一乍的动静,听说就连伺候二夫人的几个丫头,也天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没办法,主子太能折腾,下人只能跟着受了。
“二弟最近有没有找过你?”吴情随意的问道。
赫连轩眉头一挑,大概猜到了吴情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二弟是个有分寸的人。”
“听说二叔现在多半在柳姨娘的院子留宿。”这个不算什么秘辛,院子里的丫头不小心的多看一眼,就能看到二老爷的去向。
赫连轩点了点头,“比起苏姨娘,柳姨娘更懂得进退,知分寸,从来不会过于纠缠,而且对主子极为恭顺,从不会因为得宠与失宠就变了本心。”
赫连轩与二房的姨娘没什么接触,这还是小时候的印象,不过后来他也调查过各个院子,二老爷和三老爷身边的妾室自是不只现在的几个,年轻的时候荒唐起来,也是十个八个的,只是如今年岁一点点的大了,那些事也就淡了一些,再说儿孙辈的都出来了,做长辈的要是太不靠谱,也不好立威。
吴情却是笑了,嗔着赫连轩道:“你呀,可见是不了解女人的。”
赫连轩挑眉,踢走了路上的石子,生怕硌着了吴情的脚底一般,这样的细节,却如一股暖流一般,滋润着吴情的血脉游走于四肢百赅。
出口的话自是带了十二万分的柔情,细语道:“女人啊,尤其是姨娘,能在这个后院生存下来,要是没有一点本事,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能生下男胎,并且抚养成人,将来有了依靠,所谓的本心,不过是人家想展示给你的那一面罢了。”
赫连轩微挑眉,到也不辩解,毕竟在这些小事上,他从不在意,以前后院的女人,争宠也罢,不争也罢,他从不多用心,有与无,于他,不过是一个物件,一个摆设。
不过他喜欢吴情与他说这些内院里的事,不是想要插手,而是在言笑中,看到另一面的吴情,运筹帷幄也罢,笑看风云也罢,淡看人生也罢,细语嫣然也罢,总之,无论是哪一面,都是他所乐见的。
吴情轻叹了口气,道:“我听人家说过,人啊,骨子里都难免有一种坏的因子在作祟,同样每个人的心理一样也有一种正义的因子在阻止着,若是这个正义的因子把那个坏的因子给压下了,那么这个人或许一辈子在别人的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她柔美的一面,你永远能记下的也就是她好的一面。”
赫连轩仔细的倾听,认真的琢磨,还真琢磨出些味道来。
吴情又道:“同样,若是坏的因子战胜了正义的因子,那么她所展现出来的,就不会是好的那一面,人生也不过是一场表演罢了,有些人表演的成功了,扮了一辈子的好人,待到他日落幕时,大家只会说她生的时候如何的大义,如何的平实,可若是坏的因子占了上峰,同样,她所表现出来的就是让人憎恶的一面,或许在死了几年,几十年以后,甚至还会被人唾骂,不过说到底,本心,只怕早就在那你死我活的争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或许是推己及人吧,吴情挽起了赫连轩的一条手臂,身上的重量毫无保留的全部压了过去,笑道:“所以我说啊,这辈子,能够遇见你,不至于让自己出现那么可憎的一面,是我的福气呢。”
笑眯了眼的吴情,微仰着头,一副依赖的样子,慵懒的像是魇足的小猫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呵她的痒痒。
“哎,别闹了,你就不怕我摔着。”对于赫连轩的突然袭击,吴情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虽然身体被环在了结实的臂膀里,可是这样的玩闹,于赫连轩身上展现,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让吴情好奇,可是又不禁痒的左右躲避阒。
“咯咯……咯……”
吴情的笑声从后花园愉悦的迷漫开来,甚至连守在前边的几个丫头都不禁跟着绽开了嘴角。
夜幕降临,原本一场好好的散步,就变成了一场拥吻,那样银铃般的笑声,震荡着赫连轩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只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可是一瞧怀里女人足足要撑开一个大弧度的双臂才能圈住的身子,赫连轩只能感叹,自己的福利又经停滞不前,所以唯有堵住这个兴奋到开怀的小女人的嘴,才能让他的心得到暂时的舒缓。
温柔的吸吮,微闭的双眸,没有横冲直撞的无遮拦,亦没有粗喘渐深的情欲,这个吻,似乎是珍惜与爱意最好的表达,这个吻似乎又比任何的解释来的更实际,更有意义,因为这辈子能让赫连轩失控的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而做出这样疯狂举动的女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当然,能够不分场合,时间,敢于与自己的男人这般秀恩爱的女人,估计也不会太多,至少曾经的吴家大姑娘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若是赫连轩真的用这样的方式,在这种地方表达爱意的话,估计吴家的大姑娘不是被吓哭,就是被吓昏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完全与自己匹配的女子该是何等的幸事,珍惜,守护,不允许被伤害,被猜忌,便是赫连轩能给予吴情最好的回答。
一吻方歇,吴情略带着酡红的脸颊靠在赫连轩的怀里轻轻的缓着气息,不经意的提到:“侯家的亲事是不是定到了中秋节之后?”
赫连轩没具体跟吴情提过是哪日,侯家也许是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到也没打发谁来给她送份贴子,再加上侯家与赫连家表面上已经不来往的关系,估计赫连家也没人收到贴子。
赫连轩点了点头,眼神微眯。
“八月十五,圣旨上说的是人月两团圆。”
吴情一哽,这个人月两团圆可真是讽刺呢。
细数下来,到也不足半月,只是侯家那个原本的正妻,又该是何等的下场呢。
“前几天谢家的事,圣上没个说法?”吴情也是听赫连轩私下里与她提了一句,侯安邦的原配,也不是没头没脸的人家,相反,谢氏的娘家在山东一带还颇有儒名,虽然家族不丰,可是子弟遍布朝野,无论官职高低,可均有清名,只这一点,就是能站在金銮殿上的那些官员也未必能得上这份清明,所以谢家极受百姓的爱重。
谢家女可畏一家有女百家来求,不论为官者身份高低,看重的也多是这么一份名声,就算是别人家的女儿想嫁进谢家的一样不少,古代家族重名声,在儿女的婚嫁上也多为体现。
吴情听赫连轩提过,谢家联名百余人上折子请皇上给谢家女儿一个说法,给谢家女儿一个活路。
谢家女无错,进门几年,为侯家育有二子,延续长房血脉,并且上孝翁姑,辅伴相公,又能为侯家开枝散叶,这些年更不曾犯过七出之条中的任何一项,而且就是府中的下人对这位长房的大少奶奶也是多有称赞,更何况与叔伯兄弟,侄子侄女亦是相处融洽,敢问皇家何以逼其为妾。
吴情也理解侯家的处境,毕竟是圣命难为,侯家不好出面反驳,可是作为谢氏的娘家,看着自家出了嫁的闺女受欺负,要是不出声,就这么认了,是不是说以后谢家的姑娘都能任人欺凌,只要你有权势,就算是没有道理,能舞得出刀剑,拿得起权利,就可以把谢家姑娘往死里逼。
这事儿,经过谢家的渲染,俨然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可谁让人家谢家占了理呢。
赫连轩挑眉看了一眼吴情,这主意,还真说不上好坏,还是上次跟侯家表哥喝酒的时候,听出表哥的几句苦闷来,赫连轩就与吴情随意提了两句,吴情那会就问他,若是同样的事情,落在他们身上,会如何。
赫连轩那会儿才从一个看热闹的人转变成了眼下有些感同深受,并且能理解的角度。
只是他没以为大表哥跟大表嫂的感情会好到无坚不摧的地步,也不会像他与吴情这样,久经磨难。
可是他得为孩子考虑,谢氏的两个儿子,如今还是侯家的嫡系四代传人,可若是谢氏为妾呢,两个孩子的身份尴尬,一瞬间由嫡到庶,该是怎么样的落差,若是不为人父,或许不会考虑的这么多,可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还在吴情的肚子里,赫连轩不禁又在想,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办,会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受委屈?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所以,赫连轩想到了外围打援的方法,侯家不好出面,那就不出面,谢家申诉总成吧,再说谢家一向以儒学治家,最看重的就是骨子里的清高,这份高,这分傲,若是利用得当,便让谢家可以不畏权势,充当谏臣。
“若是利用百姓的舆论呢?”吴情不敢把这话说的太大,就像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般,百姓的舆论不会不被重视,可若是回头查出这舆论的掀起人是谁,扯出赫连家,只怕皇上心理就会系上个疙瘩,在这种民主压根就闭眼睛睡觉的时代,吴情在伸出援手的时候,总还会想着先自保。
没等赫连轩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呢,吴情又断然否认道:“不行,这事,只怕回头牵扯太大,帮人总不能害了己。”这是吴情的底线。
赫边轩却已经分析的差不多了,安抚道:“没事,我若想做,必然不会让人查到咱们家。”
吴情还是摇了摇头,想了想,道:“轩,你说,如果大表嫂去击京城最大的那一面鸣冤鼓,会怎么样?”
这主意有些损,当然,也要谢家人能在背后挺的住谢氏,因为这一鼓一敲,得罪的可是宫里那位,灏亲王府就不必提了。
赫连轩眼睛有些危险的眯了起来,那作鼓,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敲响过了,凡是那座鼓一响,必有重案,冤案,就算是睡在皇宫里,一样能清晰的听见那鼓声的绵延,沉重。
谢氏好歹有诰命在身,不必去滚钉板,不必去踏火坑,这事儿虽然有些险,可也不是不能行事。
“只是大表嫂总不能一状告到宫里那位吧,到时候就算是顺天府接了,只怕到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赫连轩对这个破釜沉舟的法子不大看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最坏的结果,只怕是敌未伤,而自损,这事儿就大了,只怕谢氏两个嫡子以后也要受尽磨难,至少官场之上想要一番风顺,难。
吴情想了想,道:“这事儿,依我看,你去跟大表哥说一声,看看大表嫂自己的意思,女人为女儿时,可以弱,可以忍气吞声,可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坚强起来,那种潜藏在身体里的意识,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所以有的时候暴发出来的强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像的,我到是觉得谢家既然已经行动了,大表嫂若是一味的躲起来,反倒不好。”
微顿了一下,吴情把这个矛盾点换了个方向,小声道:“我觉得大表嫂也不必把目标直指宫里,依我说,不如就把目标落到灏亲王府那边,大表哥虽然是英雄救美,可也没说这英雄救了美,就一定要娶了美人归的,更何况,若是美人真心相随,就别谈什么身份地位,那都是扯蛋,既然想抱恩,自然是怎么安置怎么是,哪里来的强辞夺理,而且要是这次的事真的就这么坐实了,是不是说以后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风气,就不要有了呢,或者说就算是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也要看人下菜碟呢?人命关天的时候,歹徒横刀相向,你还得先问上一句人质,哎,姑娘,我要是救你,你可不能赖上我,你要是赖上我,我可不救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