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跪在地上,目光看到的就是屋子里有许多双脚,比裙摆的绣鞋上,徐氏能分辩出这屋子里除了二夫人,还有别的少奶奶,当然,下人更是站全了。
单氏看了一眼韩氏,见韩氏没什么动作,自己也就老实的观望起手中的茶盏来,似乎这茶盏上能盯出花来一般。
约莫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二夫人才不轻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接过裴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道:“觉得冤枉了?”
徐氏膝盖生疼,身子有些微微的打晃,摇了摇头,道:“媳妇不敢。”
二夫人轻挑着嘴角,哼道:“不敢?我看你是敢的很啊。”
“媳妇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徐氏小声的说道,却不敢辩解。
“噢,不知道,那好,我就问个明白。”二夫人微正了正身子,瞧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庶子媳妇,眯起了眼睛,看来,真是人心大了,想找颗大树好乘凉了,可也不想想,到底她这个名义上的嫡母婆婆还在呢,背着她的后头就想翻花,真是胆子大啊。
“你大嫂怀有身孕的事,你不会不知吧?”
徐氏点了点头,道:“媳妇知道。”
二夫人又义正言辞的说道:“长房只你大哥一个血脉,如今你大嫂的肚子还没过三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平日里养还养不过来呢,哪里还有精力来与你们寒喧,那天晚上闹的太晚,我本就想说上两句,只是想着你们兄弟妯娌都不大有机会聚到一处,也是难得的有这么个开怀的时候,所以就放任了一些,这两日瞧着你二嫂和你四弟妹到是识大体的,只打发人送了东西过去,就是我跟你三婶,也是天天打发婆子过去问问,你可到好,一去就坐了半个下午,自己去也就罢了,还把姑娘带过去了,家长里短,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非得让你带出个小家子气来。”
徐氏跪着听训,半分都不敢辩驳,只等着二夫人说完,才道了声:“是,母亲教训的是,媳妇疏忽了。”
二夫人点了点头,道:“平日瞧着你也算是老实,想与你大嫂亲近,以后有的是机会,好歹过了这几个月,让你大嫂安稳下来再说。”
徐氏以又道了声是,却没敢起身。
韩氏这会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笑道:“母亲也是担心三弟妹心粗,这才多有提点,三弟妹心下记住就好,这会儿还是起来喝茶吧,母亲可没让三弟妹一直跪着,要是让人进来看见了,还以为母亲在这刁难媳妇呢。”
二夫人一听,原本就不大明快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徐氏连忙扶着丫头的手起了身,只是步子一个趔趄,若不是身边的丫头掺的稳,只怕这一下子就又栽了下去。
二夫人脸色一黑,哼道:“怎么,心下不舒服,还是想给你男人告状。”
徐氏脸色一红,连忙摇头,道:“媳妇蠢笨,连路都走不稳了,还请母亲不要责怪。”
小心的坐到了韩氏的下守,徐氏缓了口气,才道:“媳妇还有一事与母亲禀明。”
二夫人一愣,道:“什么事。”
“夫人,大少奶奶打发管儿姑娘过来给送东西了。”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正好截了徐氏的话。
二夫人把徐氏的事放到了一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管儿持着一脸的淡笑进了二夫人的屋子,目不斜视,略进了几步,福身一礼,道:“奴婢给二夫人请安,给各位奶奶请安。”
二夫人还没仔细打量过吴情身边的丫头,这个管儿,白色竹叶的圆领里衣,湖绿镶领茜素红底子湖绿玫瑰印花对襟褙子,这个料子不用猜,便是主子赏的,不过能穿上这样的料子,可见丫头在主子心理的分量不低,自己院子里的庶子媳妇只怕也未必有几件这样的衣服料子。
再往下看,湖绿色掐丝柳絮碎花长裙正好遮到了脚部,原本有些土气的颜色,偏生让这姑娘穿得水灵极了,再衬着那眉眼间的清秀,整个人漂亮的跟水葱似的。
二八年华想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丫头手上戴的,还有头上插的,二夫人脸以一暗,却没有表现出来。
“起来吧。”
管儿笑着起了身,道了谢,这才道:“少夫人偶然听说二夫人在找一味药调理身子,正好,咱们从营州回来的时候,收了这么一株,让奴婢给二夫人送来。”
管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匣子打开,里面垫了红绸布,那匣子里放的,赫然是如拳头般大小的何首乌。
二夫人目光紧盯在了那个何首乌的上头,她的确是想得这么个好药材,可惜这样好的东西,都是要遇而不可求的,就是有银子也未必能买的到。
裴妈妈上前接了过来,回身放到了二夫人的手边。
管儿微低着头,只当没看见二夫人恨不得盯到里面的眼神,心下嗤笑,面上却是不显,道:“少夫人说这东西有补益精血、乌须发、强筋骨、补肝肾,血虚头晕,腰膝软弱,筋骨酸痛的功效,只是到底如何入药,却是不懂的,二夫人用之前还是请郎中看一下为好。”
二夫人点了点头,略有不舍的抬起眼睛,道:“你们少夫人有心了。”
管儿摇了摇头,正要告退,又想起个事般,道:“少夫人打发奴婢过来还有一事,原本奴婢送了这何首乌过来,还要去三奶奶院子叨扰的,这会儿既是见到三奶奶了,奴婢就一并说了。”
二夫人目光打量了一下徐氏,又看了一眼管儿,笑道:“这妯娌两个到是处的好,你们三奶奶才还跟我说,下午跟你们少夫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到不想这才分开多大一会儿,你们少夫人竟然追着过来了。”
韩氏也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那个匣子,笑看着管儿道:“可不正是,咱们刚才还说呢,大嫂到是对三弟妹多有垂青,亏得我跟四弟妹怕打扰大嫂休息,不敢上门闲话呢。”
管儿微屈着身子,笑道:“二奶奶这话说的客气了,咱们少夫人才回来几日,本来也想与各位主子们多说说话,只是知道二奶奶不比咱们主子轻闲,二奶奶还得帮着二夫人打理着家事,咱们少夫人只怕让二奶奶再耽误了正事,到是不好了,至于四奶奶,咱们少夫人可是说了,听说京里的奶奶们都流行打叶子牌,哪日若是四奶奶有空,不妨约了五奶奶和八奶奶一块,打上一场呢。”
韩氏心下有些得意,即便是长房长孙媳妇,这偌大的府里,不还是二房掌着家,等到二夫人以后放权了,这家自然是她掌着。
单氏听了管儿的话却是装着捂着自己钱袋子的样子,小心道:“我可是听人家说了,这生手上桌,财气最旺,大嫂只怕是算计着我们几个妯娌的私房钱呢。”
韩氏刚才被管儿捧的高兴,这会儿也乐的打趣,道:“好了,四弟妹,大嫂这是知道你跟五弟妹、八弟妹娘家富裕,才往你们头上打算盘呢,不过是几两银子的脂粉钱,难不成你还真舍不得,再说大嫂是新手,哪有你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厉害,没准啊,你们还是三分一,把大嫂赢个净呢。”
管儿也是笑着凑趣道:“我们少夫人说了,自家妯娌不过是凑个乐子,就是让她出了分子,能听到几位奶奶们乐呵,也算是一件功德呢。”
扑哧。
单氏捂着嘴笑道:“瞧瞧,合着大嫂是拿咱们做功德呢。”
二夫人瞧着两个嫡子媳妇笑闹了一阵,才看着管儿道:“想来你们少夫人身边也离不得你,还有什么话与你们三奶奶说,就抓紧说吧。”
管儿道了声是,才看着徐氏道:“三奶奶,今儿大长公主打发人来请我们少夫人明天过府说话,我们少夫人瞧着碧青姑娘机灵聪明,很是喜欢,想来三奶奶也知道,长大公主待我们少夫人情同母女,如今大长公主初回府,身边没个陪伴的人,我们少夫人想着带着碧青姑娘过去说说话,有了小孩子在跟前,总归能热闹一些。”
徐氏没想到吴情能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全,舍了那么好的一颗何首乌,来为这事做了引子。
徐氏不敢擅专,只看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也不是笨的,要说这里听不出个子午卯有来,那纯粹是扯蛋,只是人家问到头上了,东西也送到手了,还把这事摆到了面上,她就算是想推,也不好推了。
“徐氏,碧青那孩子这两日身体可好,大长公主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又是跟着她大伯母出门,若是有什么事,只怕咱们也担待不起。”
皮球又踢到了徐氏的手里,徐氏一时面色为难起来,二夫人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管儿即是来了,自是要解困的,笑道:“奴婢来之前,少夫人还说,二夫人定是要客气的,怕姑娘过去给大长公主添麻烦,孰不知,大长公主最喜欢小孩子在跟前,常说自己身前冷清,若不是我们少夫人嫁了人,大长公主还想在跟前多留几年呢,只是二夫人也知道,小主子还在少夫人肚子里呢,就算是想孝敬大长公主,也不到爬出来的时候,这才想到了碧青姑娘,二夫人也不必多担忧,今儿,碧青姑娘陪着三奶奶过去说话,我们少夫人就说,碧青姑娘的性子到是像极了三奶奶,稳重,恬淡,又有着小女孩的娇憨,活泼,少夫人喜的不行,正想带着过去与大长公主看看呢,若是能结了缘法,就留在大长公主府里陪着大长公主解解闷呢。”
管儿这话纯是胡诌,反正少夫人有话,只要能把人说动就好,至于怎么说,自然是胡编乱造。
徐氏到嘴的话又呷了下去,这会儿只拿眼睛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没了拒绝的借口,就指着徐氏道:“你也别在我这坐着了,还不快点回去,趁着晚上多教教碧青那孩子规矩,平时在府里没个大小,毛毛躁躁也就罢了,可别丢人丢到大长公主府上去。”
徐氏连忙起身告了退。
管儿也就笑着出了屋子。
两人出了徐氏的院子,并没有交谈,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夫人身边的丫头自然是有心思的,早就拿眼睛瞟着二人了,待二人都分道走了,这才转身进了屋子,对着裴妈妈轻轻的摇了摇头。
韩氏和单氏对看了一眼,心下也是神思各瞩,单氏或许不知道,韩氏可是知道大长公主的分量的,当年她还想去鸣翠苑读书来着,只是阅考的时候没过关,这才没进去,当时她压了一肚子的气,回家还跟着她母亲撒了两天的娇,后来母亲也是多方打听,知道那考核的人可是半分情面都不讲的,而且有着大长公主最后的审核,就算是大长公主不能亲临,每年入围的单子都会递到大长公主的手里,这些人不只在书院里,就是在府里的声名也会被挖出来,有半分不好,便退回去,即便是入了书院也一样,所以她才死了心思。
她身下也有女儿,还是正经的嫡女,如今已是十岁,原本她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自己女儿被自己养的娇气了些,怕她吃不得苦,所以才没提这事,只是这会儿若是大嫂把碧青那丫头领去,万一入了大长公主的眼……
韩氏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一个庶出的嫡女,能有什么本事入大长公主的眼,算了,还是回头再寻寻门路,把自己女儿送进去吧,到时候好歹搏个好名声。
单氏与韩氏见徐氏走了,二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便从二夫人的院子告退出来。
单氏瞧着韩氏,小声道:“二嫂,你说大嫂这番举动?”
单氏是猜不透,可是直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都是嫡子媳妇,像是大嫂这般公然拉拢庶子媳妇的,可是不多见。
不过单氏可不敢轻看了吴情这个人,都说商人逐利,从小在皇商家里长大的单氏,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而且一个人的精明与否,是外在,是内在,不说看个十成十,可至少七、八分还是能看到的。
不过对于这位长嫂,单氏有些看不透,不说她的品性如何,因为那双眼睛里,太过简单,当你直视的想一窥究竟的时候,她就敢那般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让你看,直到你看的累了,看不出名堂了,人家再坦坦荡荡的收回去,只这么一份胸襟与伟岸,便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比拟的。
韩氏嘴角划过轻笑道:“四弟妹不必多心,再如何,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再说她那样的出身,即便是贴了一层金,可内里总是虚的,庶出的永远都是庶出,只怕从小被嫡出的压着,心底那份害怕,打怵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才急着与咱们府里庶出的媳妇们联系呢。”
单氏心下不以为然,不过一向知道韩氏清高,一向自许身世贵重,就是对自己不一样有几分看不上吗。
单氏把心思掩下,笑道:“还是二嫂看事分明。”
妯娌两个客气两句,便各自走了自己的路。
管儿回了院子,知道少夫人正在等消息,也不多逗留,直接就进了屋子。
齐瑞家的已是去了管儿新赁的院子,里面的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齐瑞家的带着二小子一块住了进去。
袁妈妈这会儿在吴情跟前伺候着,赫连轩今晚有应酬,打发人回来说了要晚归。
彤儿正把笸篓里的线分成一股一股的,奶奶的肚子眼看着就能大起来,又该给肚子里的小主子准备衣裳了,只是她跟管儿在这针线上确实又是不行的,可又想贡献一份力量,所以就在这分线上显了出来。
袁妈妈正坐在绣墩上与吴情说着话,瞧见管儿进来,笑道:“快说说,怎么样?”
吴情与袁妈妈正说道二夫人看了何首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还有二夫人到底是能吃还是不能吃,敢用还是不敢用呢。
这也算是一种试探吧,不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二夫人心下有鬼,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敢随便用的,必是要找郎中进来查看,而能被二夫人用上的郎中,必然是心腹,或是常用之人,没准就能牵出些什么旧事来。
管儿笑着上前道:“奴婢瞧着二夫人到是有些纠结,东西只怕到是真相中了,只是用不用,奴婢现在也说不好,不过奶奶与奴婢说的那番话,奴婢与二夫人说了。”
吴情轻转着手里的宫窑粉釉的茶杯,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什么人晚上能看着点就好了,我到是觉得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总该拿出来显摆显摆才是。”
袁妈妈也觉得这话有理,只是:“奶奶还是小心行事的好,这到底是将军府,再说二夫人的院子里,保不准就有功夫好的人。”
吴情笑道:“妈妈不必心急,妈妈且想想,若你是二夫人,可会想到有人敢在将军府里这般行事,尤其还是咱们刚刚回府的。”
彤儿手上的动作一顿,扬眉道:“奶奶是想出其不意。”
管儿也同意道:“攻其不备。”
袁妈妈也不笨,笑道:“出其不意还成,攻其不备就算了,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呢。”
吴情抚额,看着两个丫头一个妈妈,什么时候她这里可以开武林大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