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低沉加粗的声音,还有那一揖到底的动作,竟是惹得院中的三人都愣了半晌。
赫连轩反应过来的时候,失笑的摇头道:“情儿,你可真是个小精怪。”
王进家的也跟着笑道:“怪道姑娘找我要那些物什,原本我还纳闷姑娘又要耍什么花样呢,却没想到都弄到了这会,真真是……别出心裁。”
王进家的似乎在心理琢磨了半晌,才想到这么一句比较贴切的形容词出来,显然,这会对吴情还是瞒受用的。
吴情嬉笑的吐了吐舌头,瞧着赫连轩还有王进家的得意的道:“怎么样,被我的样子震到了吧,放心,哥不是传说,你们不要太崇拜噢。”
“什么乱七八糟的,弄的跟个江湖痞子似的。”
赫连轩真真是有些拿吴情哭笑不得了,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端庄婉约的小娘子。
吴情扬了扬眉笑道:“小生路遇贼人,承蒙将军援手,因小生略通笔墨,得将军垂怜,特随侍于将军身前,充身前笔吏一人,不知将军可还满意?”
赫连轩慢步上前,上下打量着吴情一番,才微倾了身子,小声道:“本将军帐前伺候的人已经不少了,如今只缺枕席之人,不知小公子可情愿否?”
吴情脸一红,呸了一声,跺着脚道:“没个正经。”
这般俏生生的红粉佳人,才是赫连轩心心念念的人,这会儿见吴情这般的打情骂俏,竟是让难以展颜的定北将军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过来准备问候一声的客栈老板娘也被这笑声惊愣的停在了外面,待片刻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四人原是三骑快马,只是因着吴情不会骑马,如今又做男子打扮,与王进家的同乘一匹也不妥当,要是与王进同乘一匹,那赫连轩更不能同意了,因此三人上马的时候,依然是赫连轩带着吴情一匹,只不过这次吴情自己要求从前边转到了后边。
原本以为肃静的军营,在看到营门前的熙熙攘攘时,便使军营那份应胡的肃然扰得荡然无存。
赫连轩眼眉一皱,吴情虽然在赫连轩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还是能感受到赫连轩此刻心下的不悦。
到底还是顾着吴情,低声道:“情儿,抓好了。”
话一落,待感受到腰间的手紧了一分,赫连轩便怒马如飞直冲营中,吴情坐于马后,虽然看不见前方的情形,可闻着喧嚣声,似乎还夹杂着刀剑碰击声,想来这会儿应该是有什么人在比试,或着说是闹事。
赫连轩的坐骑停在了营门前闹成一团的人前,战马的嘶鸣声立时让那原本还揪打在一起的两伙人都停下了手,待回头的时候,便看来赫连轩冰冷凌厉的目光似利剑一般即便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士也抵不过定北将军这般凌厉注视而汗流浃背匍匐在地,那摄人的目光简直就如同利刃刀锋一般直逼人心,原本还喧嚣的吵闹声,这会已然恢复了军营前该有的那一份肃穆。
“进账。”只短短两个字,赫连轩就打马朝前,越过众人直接进了大账,而王进家的两口子也随着赫连轩一同进了军营,不过两人到是没跟着一块进账,两人都是有分寸的。
重楼早就在昨天赫连轩带着吴情进客栈的时候就打点好了军帐之事,只是没想到将军会带着夫人一块进军营,从青州到营州,这一路上都是重楼在提前打点着,因此赫连轩才能每到一个地方,客栈、房间、饭菜都是准备好的,不过重楼一直没现身,直到进了营州以后才先一步回了军营安排。
只是今早这一幕有些出乎意料,原是将军离开军帐多日,有些人心躁动了,或者说有些暗中的势力想要浮现了。
赫连轩指着重楼道:“带他们下去安置。”
目光所向的正是王进两口子,而吴情自然是随着赫连轩进了军帐。
一入军帐,吴情便像个隐形人一般,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算进来的人不注意,亦不会发现的一个位置。
不一会儿外头进陆陆续续进来五、六个人,瞧着身上的灰尘想来就是刚才在军帐外闹事的人。
赫连轩乌灵的眼眸,倏地笼上层嗜血的寒意,仿若魔神降世一般,一双冰眸轻易贯穿人心,刺透心底最柔弱,五、六个人连话都未说上一句,便扑通一声都跪倒了。
“说吧,怎么回事?”
声音寒的似乎能穿透人心,一时间到是让吴情想起了两人洞房初见时候的情形,也是这般寒冽的声音,一股睨睥之势,只是那个时候她被红盖头挡着,看不到赫连轩眼里的光彩。
这一刻,吴情才明白,那个冷心将军的称呼,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将军,是洛副将一大早上就寻属下的麻烦,属下忍无可忍才会这般的。”
说话的人一脸的委屈,那表情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冤枉一般。
“洛副将,祈监军说的是否属实?”
赫连轩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看向了洛副将。
洛副将是赫连轩的人,拱手抱拳,亦不辩驳,道:“回将军,祈监军说是新得了朝中的旨意,要对营中的人员进行大盘查,每个营里有多少将士,还有每个将士领多少军饷,还有为什么军中的编制与朝廷要求的编制会有所不同,军中规定的对战争时死亡的将士家属安置的抚恤为什么与朝廷明文下来的有出入,这多出来的银两是从哪里来的。”
“祈监军,洛副将可有一句差池?”赫连轩扫过祈监军的目光让祈监军身子不自主的颤了一颤,不过想着京里送来的密信,只要能抓到赫连轩的把柄,京里的贵人就有办法一举拿下赫连轩,到时候,自己这趟顺利的完成任务,回去以后加官进爵必是免不了的,更主要的是,要是真能顺利的让后面的贵人上位,整个祈家的风光自然不在话下。
这般想着,就像是有了底气一般,祈监军盯着赫连轩道:“洛副将说的没有偏差,只是洛副将在本监军执行公务的时候,予以妨碍,并且还对本监军大打出手,本监军要在这里请求将军,对洛副将军法处置。”
“噢,军法处置,不知依祈监军所言,洛副将该以何等军法处置。”
赫连轩的声音里貌似有些漫不经心,熟悉赫连轩的人便知道这个是赫连轩动怒的前兆,就像是洛副将,这会早就老实的把头低下去了,不过显然祈监军没有这个意识,这会儿还梗着脖子道:“拉出去,伏责八十,以观效由。”
祈监军虽然说的时候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瞧着赫连轩到底是有些心虚,说过之后,便闭了嘴。
赫连轩点了点头,朝着跪下的其余几人看去,有两个人是祈监军的人,有两个人与洛副将是一伙的。
赫连轩问道:“你们可同意祈监军的话?”
洛副将的人自然不会同意,就是祈监军带来的那两个人,平时在京里也多是纨绔,这趟过来不过就是走走过场,想着占些小便宜,他们本就是大家族里的庶子,在家里不受重视,想着自己出来挣份前程,不过赫连轩的名头他们也是知道的,赫连轩的手段他们虽然没有领教过,不过京里光是听着传闻就听了不少,尤其赫连家的兄弟护短,就算是赫连轩不追究他们,等回了京里,赫连轩那个二弟,赫连池,可真不是个好惹的,这小子还阴坏阴坏的,就算是整了你,还得让你哑巴吃黄连吐不出来,更主要的是,两人就算是回了京里,除非真的立了天大的功劳,直接就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了,不然得罪了赫连家,他们自己的家族断然不会出来为他们二人求情的。
两人想到了一处,互看一眼,都摇了摇头,道:“将军,我二人不过是后来赶到的,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二人还真不知道。”
“你们,你们……”祈监军原本稳操胜券的事,虽然两方的人数相同,可他到底领着朝廷的差事,量赫连轩也不敢把他如何,而如何他的人先倒戈了,虽然没说出什么于他不利的,不过也没帮他一把,这样形势就急转直下了,反倒成了他挑拨事非一般。
祈监军一想到这样的情形,再抬眼看赫连轩阴云密布的脸色,当即就吓的有些颤抖,强撑道:“定北将军一向治军严明,不会因为这两人是将军的爱将便护着吧。”
激将法,赫连轩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他治军严明,也从不容许属下犯错,抬眼望向帘子外面,喊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八十军棍。”
“啊,将军,你指错人了吧,明明是洛副将带着人不配合本监军,再说本监军是朝廷命官,不归你军营管辖,定北将军这是不打算把朝廷放在眼里,不打算把皇家放在眼里吗?”
祈将军一见自己要吃亏,这会儿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赫连轩却仿若未觉一般,冷笑道:“刚才可是祈监军自己领的罚,难不成八十军棍是我说的?”
祈监军摇头,不过他还是没反应过来,指着洛副将刚要说什么,就被赫连轩拦了下来,道:“我军中规矩,帐前滋事,带头人八十军棍,祈监军,到是记得牢靠啊。”
顶着赫连轩似笑非笑的目光,还有那残忍嗜血的嘲讽,祈监军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一场乱棍了,想来今儿早上这一出戏,没准就是赫连轩指使他的人干的,就是为了引他上勾,难怪自打过了年回来,赫连轩就一直对他在军中的行事不闻不问呢,他还以为赫连轩放松了警惕,再加上赫连轩突然离开军营数日,虽然如今没有打仗,可是将帅撤离职守,只要他送出去的消息到了京里,也一样能治赫连轩的罪,原本他还想着趁着赫连轩没在营里,趁虚做一番作为呢,到没想到又让他的人算计了。
想到这,祈监军的眼神也变的阴狠,如今人为刀殂,他为鱼肉,八十军棍他未必能捱的下来,不过赫连轩要是真把他弄死了,这日子也不会好过,赫连轩要是不傻,就会手下留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祈监军目光眦裂的看着赫连轩,咬牙切齿的说道:“定北将军,你就不怕这一顿棍子下去,我的命交待了不足挂齿,可是朝廷那边,只怕将军也交待不下去吧,本来本监军还好心的为将军掩藏了擅离职守的消息,没想到将军到是不拿本监军的好心当人情,既如此,想来将军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讨价还价吗?”赫连轩的笑意越发的残忍起来,目光扫过洛副将,哼道:“洛副将,你与祈监军说说,他的那些所谓的筹码,如今去了哪里?”
洛副将得了赫连轩的指示,笑着拱手道:“还没感谢祈监军给咱们兄弟准备的鸽子大餐,当然还有那马匹,虽说现在军营里不缺粮食,咱们将士到也不会饿了脖子,不过军营里的战马到是受损的厉害些,监军带来的宝马个个都能日行千里,想来也是监军以前在府里调教过的,如今用到了斥侯营里,到是再好不过。”
“你……你……你……”祈监军脸上的汗顺着面庞就流了下来,营州的天地可不比青州,这个季节与青州腊月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异。
赫连轩的目光残忍嗜血的看向了祈监军,哼道:“祈监军还有何要说的?”
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没到时候动手罢了,如今祈监军自己大意,给赫连轩提供了一个处置他的机会与借口,再看向身后自己带来的两人,怪不得在家族里不得重用,压根就是提不起来的阿斗,还没拿他们二人怎么样呢,竟是抖如筛糠了。
祈监军很想让自己坚强的像个男人,宁个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只可惜,身下的两条腿就像是自己有意识一般,原本强撑着还站着的身了,这会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祈求与颤抖,道:“将军,是末将失言了,今天的事与洛副将无关,原就本监军与副将玩笑,这才在军营前玩闹了起来,再说我们身上都没有伤,刀剑那些东西也早就扔到了一边,将军,还请看在京里贵人的份上,饶了下官这一回吧。”
祈监军恨不得痛哭流涕了,只是赫连轩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叹道:“祈监军怕是还不知道赫连家治军的规矩,自来就是将帅与普通的兵士一样,犯了错,也要军法从事的,莫不是祈监军以为我赫连轩这是在拿祈监军撒气不成?”
祈监军咬着牙,心理想着可不就是这样吗,你无非是想打击异己,只是这话祈监军可不敢往出喊,要是喊出来,他相信赫连轩准保能让那八十大板变成一百大板,再说赫连轩打的是军棍,与那种升堂时打的板子还不一样,这样的几十军棍下去,那样的板子几百也不成事。
祈监军没有尊严的连忙摇头,讪笑道:“将军治军甚严,早在京里就有耳闻,就是当今圣上也常对赫连家的治军之法多有赞扬,本监军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既是如此,祈监军还有何不同之意见否?”赫连轩的态度真的好,一副商量的口吻,那意思就是你不同意,总得有个章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赫连家治军的军法在那摆着,你既是触犯了,又不同意受罚,总要说出个原因吧。
祈监军真想给赫连轩磕头了,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这头,谁也不会让他磕下去。
洛副将眼疾手快的上前一下子就掺住了祈监军,说道:“祈监军,你身子骨硬朗,这八十军棍,想来打在你身上,也没什么大碍,正好趁着这功夫,歇上几天,回头再打个人到监军府上好好伺候一番,也省得监军每日在军营里跟咱们一块早起训练,风霜雪雨,吃苦受累的。”
洛副将说完就给自己身后的两人使了眼色,再加上外头等着行刑的棍子手都已经等候在那了,几人提着祈监军就跟提着个小鸡子似的,说的好听的是监军,说的不好听的,不过就是京里富贵人家的公子,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到这营州来镀镀金,若是幸运的话,真能抓到将军的马脚,只怕回去还能连升三级呢。
洛副将有些不屑的看着整个人瘫软成一团的祈监军,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这大棍子还没上身呢,就废物成这样,这下让你知道知道算计将军的厉害,看你回头还敢不敢邀功了。
大帐中的人在洛副将架着祈监军离开的时候就消停了下来,剩下讨嫌的自然趁着赫连轩没怪罪之前就屁滚尿流的跑了,难不成在那等着赫连轩也把他们打一顿,从这件事上,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剩下的日子,他们就是见到赫连轩有多远躲多远,营州城里早就给监军安置了住处,回头他们两个就搬过去,左右这次祈监军挨了打,也要搬过去,那他们也跟着一块回去,在这里,没准哪一日就掉进坑里了,他们就算是不能立功,可好歹保住小命才是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