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其他上级呢?”常洛骑在马上,别有意味地看向营后。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下面人的怀疑。
“不知道你们的统领是怎么跟你们说你们家中人的现状的?”
王振脸色一变,就要说话,被姜越推了一把。
“他是不是跟你们说,你们的家人都被他让人安排接到了安全的地方?可说实话,你们的家人真的这么容易能被接出来吗?你们身处禹州重地,你们的家眷大批地被人接出来,朝廷岂会毫无知觉?你们当真以为你们大统领手眼通天吗?”
常洛招了招手,后面的士兵扶着一位老者上来,营中顿时有个士兵惊叫起来,“爹!”
老者佝偻着腰,颤抖着走到前面,“虎子啊,你莫要让人迷了心智,做出着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你哥哥就是教北越人害死的!千万别助纣为虐啊!”
那士兵闻言落下泪来,扔了手中的兵器,走出了大营。
常洛这招诛心,和北越相勾结的这件事定然只有上层的军官知道,下层士兵并不知情,王振等人只想着到时候大势卷起,下面士兵自然也能跟着走,下面士兵想必也不愿意掺活进去,原先叛乱就是因为被生活逼于无奈,如今他们的家人在朝廷这一方,给他们一条活路,总比背上通敌叛国,遗臭万年的罪名要好。
这个士兵将武器放下之后,后面的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走了出来。
王振一看事情不妙,翻身要逃,被姜越一把揪住按到地上。
常洛只看了他一眼,“入营,将上级军官通通扣押!北越在境者,一律不要放过!”
华廉和姜越带着人清点兵器,规整降兵,常洛带了一大批人直奔后营,几个王振的直系下属,早听到了营外的动静,都顾不上管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北越人,自己先牵了马要跑,常洛等人追来,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还有五六个没来得及跑的北越人被一同逮了下来,常洛看了一眼他们逃的方向,这个秘密通道是在粮仓后面,一大垛干草后面,这是和北越相隔的一座矮山,山上还有设定的岗哨,他们就明目张胆地在这山下开洞。
常洛接过身后人的火把,往里照了一下,里面的路很宽,她带了几个人下了暗道。
墙壁被打磨得很光滑,看起来费了一番大功夫,并非仓促而成的,看来王振等人和北越人勾结不是一两天了。再往里走,路又宽了些,两侧都有门,她命人打开,里面有好几个大箱子,撬开之后,里面的东西让常洛瞠目,箱子里赫然放着十架破神弩,这样的箱子一个房间里有十箱,一共五个房间,就是五百架破神弩,这样的装备量已经抵得上击刹了。
她心中不由得暗骂王振愚蠢,破神弩当初由萧衍制作出来,控制在击刹手里,用来压制北越和南壤是占有绝对性优势的,破神弩给了北越人,无异于给自己自掘坟墓。她一想到这儿,恨不得把萧辰睿拉出来再捅两刀。
“把这通道炸了。”
小七上前,“常大人,北越人现在想必有了破神弩,我们如果不装备上,怕是会吃亏……”
常洛眼神坚定,“北越人有破神弩,也是从禹州大营这儿拿的,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工艺,破神弩到这儿就该断了,不能再外流,这东西谁都能有就不值钱了。你们抓紧去找给萧辰睿做破神弩的人,把他控制住。”
小七点头。
“另外,北越人有了破神弩,今日事情败露,不日想必会有一战,破神弩的弱点和克制方法你们应该清楚,带人去布置。”
小七以为她已经吩咐完了,转身就要出去,结果常洛又叫了他一声。
“常大人还有事?”
常洛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开口,“还是……没有消息吗?”
她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在这个时候,她倒是宁可不要听到任何的消息。
小七垂下头,摇了摇。
“是吗……再多派些人手,在江流的下流浅滩都仔细找找,哪怕是一件衣服也好。”
从萧衍落下悬崖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天了,这二十天,她的不安不减反增,她嘴上说着不见尸体不信他死,却夜夜都会梦到萧衍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但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这样带有预示性的的梦让她很难不多想,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哪一日他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一切命运尘埃落定的时候,她该如何,悲痛欲绝还是过几日就会缓过来,她不知道,也许在看到尸体之前,确定他已经死了之前,她永远也没办法知道萧衍在她心中到底在什么位置。
她走出暗道,后面火光突起,暗道被轰然炸开,连同她心中的某些东西一同被炸开。
“去州府,从今日开始,本官正式上任。”
华廉点好兵,带了名册去州府。州府府衙外面一片破败,外院的院墙已经有大半坍塌,府衙的大门似乎被攻城杵撞过,整个凹了进去,院子里面杂草丛生,都已经没过了脚踝,常洛家中的仆人都还没过来,有几个泥瓦匠在外面修补围墙,常洛自己一个人挽着袖子在院子里蹲着拔草。
华廉看着常洛一手的泥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名册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辛苦将军了。”
“剩下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既然已经说了要招降,那就按这样办。”
“可是陛下的旨意……”
常洛站起来,跺了跺已经发麻的双脚,“晚辈知道陛下的旨意,只是禹州士兵身不由己,只是被上面的人裹挟着走而已,与北越勾结之事他们也不知,整个叛乱并非是他们所愿,禹州大营怎么说也是边陲之地,三万将士,如果全部诛杀,只怕会让世人诟病陛下暴虐,而且如今破神弩流出,北越人不一定何时会来攻城,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如果此时起了内乱,只会让他们乘虚而入。至于此事,晚辈会向陛下上折子说明,将军可不用忧心。”
云麾将军摇摇头,“你这个孩子,这一路尽做触陛下逆鳞之事,你与陛下虽然素来亲近,可帝王威严不容人随意挑战,你这一路,先是未奉圣旨,擅自军中杀人,如今陛下对这件事情的旨意还没下来,你就又违背他的旨意处理禹州的这些人,今时不同往日,不管右相究竟是真死假死,这消息一入朝,陛下此时正是重建威严,还政于己的大好时机,你偏偏要挑这个时候,陛下就算再容忍,也不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
常洛抖掉手上的泥,用一旁的手巾擦干了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将军曾是他的长辈,指点迷津,护他提携他,如今也如此照顾晚辈,感激不尽。晚辈知道,这朝堂有党派之分,陛下的心思,晚辈也明白,只是有些事情,需得问个对错,而不是凭着上面的心意。”
“萧辰睿谋害他,必然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杀他,有晚辈自己的私心,可他将本该善存的破神弩拿出来,只是为了自己的私仇,导致此物外流,就为此,他该杀。”
“禹州军士,多年驻边,生活苦寒,第一次**皆是为生计所迫,后来便是被某些人牵了鼻子走,他们不过也是最普通的一群人,只是想着吃饱,穿暖,家人平安,他们为熙平付出了这么多,而得不到相应的回报,甚至还要被欺压,他们反抗,这是理所应当,晚辈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一定要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饶过他们,是对他们的一种宽容,也是对熙平的一种宽容。”
华廉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动容,不由得笑,笑得带些怀缅,“你倒是和他很像。”
常洛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华廉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她想起当初在萧衍府里他跟她说的一句话,那时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帮她,他说她很像他的一位故人,已经死了,后来两人在一起时她知道了萧辰逸的事情,便一直以为萧衍口中她像的那人是萧辰逸,如今云麾将军一说,她像的那个人,也许是年少时的他。
锐气,张扬,无所顾忌。
心中忽然间有些喜悦,又有些酸涩。
他现在依旧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却与当初不再相同,他不愿让自己沾染的那些污秽,在保护她的同时,是否也想保留一个当年那样的自己。
她微垂眼睑,眨掉了溢出来的那一点晶莹。
可是,却无人还他一个当年的萧家三少。
“云麾将军,晚辈还想做一件触陛下逆鳞的事情。”她抬起头,似乎带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晚辈想让姜越,做下一任的禹州州营统领。”
“你要提携他?”
“他是个人才,不能因为姜家,因为他父亲的事情被埋没在这儿,此事暂且按下不提,若是北越真的壮了胆子攻城,此战之后,还望云麾将军在陛下面前帮忙言语两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