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丧钟,敲在了凤鸾殿里那两人心上。欢爱,却停住了,谁没了?宫中丧钟,有多久未曾响起了?
不多不少,正是四下。
在这深宫里,虽只是那沉沉的四声,却叫嚣着,撕扯着人心。
仿佛,吞噬了谁。
离若宸惊下,抱着身下女子,“月儿……”
彼此之间,有些慌张。
扣住了离若宸的手,一点一点心凉漫上来。
灵月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是的。
可是,那钟声,是从紫竹轩传来的。
这深夜里,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宫人急奏,“禀皇上,皇后娘娘,若言公主出事了!”
离若宸腾的坐起来,隔那厚厚帷幔问道:“怎么回事?”感觉到灵月身子颤着,离若宸不禁抱住了她,低声道:“别慌!”
宫人答道:“回皇上话,公主自尽了!等宫人们发现时,已经没了!”宫人低声,皇家的那几个公主,若画远嫁古田,而若诗一直在江南。如今,若言在京里,却这般了。
离若宸所中之毒,莫无情早便说过,要想解毒,便要用若言的血,若言体内的蛊虫母体是离若宸身上毒的解药。
那夜里,有人想杀若言,阻止别人利用她再来救离若宸。
结果,若言身体与常人不同,常人心脏生于左胸,而她,在右胸。此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一箭穿心而过,却要不了她的命。
莫无情取了若言的血,解了离若宸的毒。
离若宸的毒解了,而且,那个事,离若宸也原谅了若言,为何她?
灵月多久后,才接受了那个消息,她怎么了?若言一向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这样?
离若宸起身,摸着衣衫帮灵月穿好,“月儿,”声音有些沉闷,他们要去紫竹轩的。
灵月身子微凉着,前两天,她去看望了若言,那时,她还淡淡着。
离若宸让她住到了紫竹轩,那里安静,可以养养心性。可是,却不曾料到会这样。
灵月抬手,也帮离若宸穿上青色锦袍,帮他戴上了玉冠,可是,突然手一抖,抱住了他,“宸,你也要去吗?”
离若宸轻轻抱着灵月,“月儿,我陪你去!”每次生死,都是灵月一个人面对着,可是这一回,离若宸要陪她去。
灵月点头,知道离若宸的心思,扶着他出了凤鸾殿。
月色淡淡,笼在那深宫里,失了些什么?
那一片深宫,那些怨人,谁在幽幽叹?
“月儿,今晚可是有月?”看不到,便是如此问着灵月。
那片月色,再也见不到了。还有,身边的女子,也不能见到了。
灵月扶着离若宸,轻轻道:“宸,我在你身边的!”如果,他就这样一世失明,灵月也一直在他身边。
紫竹轩里,一片凄然。
若言静静躺在榻上,面容还是兰如的,便是死了,也是回不到最初那个若言。
颈上,那道深深的缠痕,断送了若言的一生。
跪在榻前哭的,是真正的兰如。
宫人传报,说皇上与皇后娘娘驾到。
兰如跪拜,“奴婢见过……”语竟不成。
月,也浸透了哀伤。
兰如跪迎,灵月忙扶起她,当看到兰如那面容时,几乎有了一惊,甚至都分不出榻上的人是谁。
木醉香擅长易容之术,但无论她怎么精通,可是灵月都能看出一丝破绽,而若言所中的那蛊毒,灵月一点也看不出来。根本就不是易容,而是让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离若宸感受着,可是感觉不到这屋子里的那个妹妹,是他最小的妹妹,曾经,亲切的唤他为“宸哥哥”。
可如今,一人独独去了。
缓缓走到榻前,久久后,终于道一句:“若言!”而后,是长长叹惜。
兰如拿出若言的信,呈给了离若宸,“皇上,这是公主的信!”手是颤着的,因为她手中所捧的,是若言死前绝笔。
离若宸摇头,让兰如把信呈给了皇后。满眼的伤已经一点一点侵蚀到心上去了,痛得无处能藏。
而灵月,见到了那一句:不堪人世苦,归去无一物。
何为归去无一物?
灵月怔怔,那空无一物,又是几人能做到的?
兰如含泪而道:“公主说,不愿再在这尘世间了,什么都不要留下。”那日里若言曾如此对兰如说,可是兰如没想到那一时,若言便已经有了寻死的心。
那日里,莫无情来取她血为救离若宸,她问莫无情,离若宸身上的毒可是清了?从此再也不会有事了?
莫无情告诉若言,离若宸身上的毒,已经无事了。而莫无情也私下里告诉过若言,离若寒并没有死,离若寒只是寻个方式,把天下还给了离若宸。且不说那天下本该是传于离若宸的,便是因着离若宸平复北辽,这天下,也该给了他的。
无事了,那一时,若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意,无事了,就大好了。而她,也可去见父皇母后了,再也不相欠了。而寒哥哥,没死,便是大好。
若言说,宸哥哥,我以一死,偿了我的罪。
离若宸不会伤离若寒的,因为,灵月姐姐还在着。
此生,竟是个笑话。
兰如说,若言公主经过那一事,就再也没笑过。
这几年间,若言公主经过的事,不少于任何人。
最初,是穹哥哥被夺了储君之位,而后,父皇又离世了,接着,母后也自尽,若言一个小女孩子的,如何能承受得起那么多?离若寒意外为了帝,却又失了天下,焚于那火中。从此后,若言恨上了离若宸。
若不是他,穹哥哥还会是储君,若不是他,父皇不会那么早早离世,若不是他,母后不会被逼得以死来换取寒哥哥的帝位,若不是他,寒哥哥也不会这样。
一切,都是离若宸。
对离若宸,从未有过的恨。
只是,当那一箭穿胸而过时,原以为,就算能不死于箭下,也逃不过灵月的手,因为,今日的灵月,已经不再是当日里在水府握着玉竹笔临摹着他人字的那个灵月姐姐了。
可是,灵月没有怪她。
灵月说,如果,离若宸真活不成了,也怨不得任何人,而她,不会哭,只会陪着离若宸一起去下地狱。因为,在别人眼中,离若宸就该下地狱的。但在灵月眼中,离若宸只是她的夫君,她说,她与离若宸经过了那么多的孤与苦,才走到一起,如果,再让离若宸一个人,或者,再让她自己一个人,她会很痛的。
因为爱,所以,一世相随,上碧落,下黄泉,都只追随着那个人。
若言不懂,这世上,有如此爱吗?
莫无情说,她的寒哥哥很好,灵月说,会与离若宸生死相随。
却被震撼了。
于是,让莫无情取了自己的血,去救离若宸。
没想到,救了离若宸,可他所中的蛊毒还是伤了他,致使他现在失了明。
离若宸仰头,叹了句:“如了她愿吧!”本是想追封她的,可是,人都已经不在了,再要那些个虚名有何用?
不如罢了,从此后,就如此了吧!
出了紫竹轩,那月,有些慌乱了起来
落在地上的月影,拖着那两人的影子,越来越慌。
灵月突然放开离若宸的手,自己一人朝凤鸾殿去。
离若宸看不见,急唤了起来,“月儿,月儿,你在哪里?”
慌乱的摸着,可是找不到灵月
好像,丢了她
手里空了,握不到那掌心的温暖
“月儿,月儿!”离若宸喊了,她去了哪里?脚下跘着枯枝,竟踉跄了下。
眼前,一片黑暗,寻不到他的那个女子,寻不到那片又冰凉又温暖的月光。
重重昏暗,却轻轻的啜泣声传来,是她的
近在身边,可是却寻不到
是灵月在哭,是灵月在伤心
“月儿,你在哪里?”离若宸摸索着,颤着手寻找着,可是,没有找到灵月,没有摸到那个让他心系的灵月
啜泣声断断续续的,让离若宸心疼起来,可是,他看不到她,“灵月!”她的伤心,是怎么样的?离若宸恨自己,恨自己看不到,恨自己不能在灵月伤心的时候安慰她。
声音越来越近,是在他身边的,离若宸缓缓蹲下身来,摸到了灵月的身子,感觉到了她全身冰凉的颤着,心揪紧了起来,“月儿……”小心翼翼的抱她入怀里,而灵月蜷缩着,紧紧的抱住离若宸。
“宸……”是灵月的声音,是她伤心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死了?”若言不该死的,在紫竹轩,灵月无泪,只任兰如说着若言的事。
兰如说,若言是听信了王道之的话,想害了离若宸的。
本来,若言害了离若宸,灵月该是恨她的,可是,灵月不恨。而如今,若言自尽了,灵月却哭了。
缩在了离若宸怀中,紧紧的抓住了离若宸,“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不想让离若宸知道她的伤心,所以,躲起来。可是,忘了离若宸已经失明了。
离若宸摇头,寻着感觉去吻干灵月脸上的泪水,就算是看不到了,可是,灵月的身子,灵月的面容,已经深深刻在脑中,灵月的一举一动,闭上眼,都能感觉得到。
“月儿,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事情!”因为中毒,因为失明,让灵月承受了太多。寻常女儿家,有几个能承得起的?
朝堂之上,还有天下的事。
他的灵月,事事都在撑着。
如果,不曾失明,如果,不曾中毒,如果,不曾夺取这天下,那么灵月会不会不受那些苦?
她好像许久未曾哭过了,便是离若宸中毒昏迷之时,她也未哭过。
离若宸是知道灵月的,她很少哭,遇着了伤心事,也不会哭,只会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伤心事收在心底,不让别人知道。
“月儿要是伤心,就哭了吧!”离若宸环着她,心疼着她,“如果,我……”如果,放下了,灵月从此后,会不会少了泪?
离若宸多想见着灵月脸上的笑容,那明媚的笑容,浅浅梨涡,深深旋着。
只是,怕今生再也见不到。
灵月掩住了离若宸的唇,薄凉的唇,却让她一生不舍,手心里的温暖,暖着他,“宸,我没有哭,没有伤心的!”不想让离若宸再为自己担心,一点都不想。
月色下,那两人,相依相偎着,从来刻骨铭心。
“若言的事,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离若宸搂着灵月,柔声道着,“若言与王道之一同去了古田,借着若画去得了那秘术。”
若画啊?
那个古田王后?
灵月抬眸子,却再也见不到离若宸瞳中的柔情,那瞳子,已经无神。心伤痛,暗自垂了泪,不让离若宸察觉。指尖不再凉着,只是微微的移到他唇上,让他知道,自己在着。
离若宸感受到了灵月的温暖,“王道之是一心想着复姜国,结果,他助了我得天下,天下还是大明,于是他觉得被骗了,就想着报复我,先是栽赃离若宇,借着离若宇之事去找若画,结果,若画却说,离若宇如今,对他是最好的结局。利用若画不成,便找上了若言!”
而后的事,不需离若宸说了,灵月也猜到了。
离若宸便是看不见了,可对于那些事,仍是心知肚明的。
灵月对于离若宸,一向佩服得很。
心思缜密,且什么样的打击,都不能打倒他。
这才是离若宸,便是失明了,也冷静的。
“月儿,离若宸这一生,累了你!”真的是累了灵月了,离若宸抱起灵月,“我们回宫。”
灵月不要他抱,想下来,“宸,我自己能走!”离若宸眼睛不方便,灵月怕他不好。
可是离若宸却道:“月儿,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了,连抱着你,都不行了吗?”便是失了明,可还是能够抱着灵月的,还是能够保护好她的。
心,微微碎了下,灵月摇头,搂紧着离若宸脖颈,“宸,我当你的眼睛,我看到的,便是你看到的!”柔软的唇吻上了他眼,轻轻吻着,看不到,能感觉得到,所以吻着,会是相许。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指引着他,告诉他路在哪里。
“左边,再左一点!”
“这样,好了吗?”
“宸,累吗?”
“月儿,还有多远?”
“慢一点。”是灵月的声音,“宸,慢一点!”离若宸走得很快,灵月生怕他走得太急了,会累着他。
深宫里,相扶相持,不弃亦不离。
清晨,灵月早早便醒了来,眸子微微启开,望着身边的离若宸,他睡得正熟,昨晚,两人说了很多话。他很晚才睡的,离若宸总是会等到自己睡着了后,才会睡。
眉间,还留有那一道深深刻痕。
灵月心一动,轻轻抬起素指,拂上那眉宇间,她的离若宸还是那样的。
轻轻拂着,轻轻揉着,“宸,你知道吗?灵月这一生,最大的期望,不是去什么江南,不是去什么寻一叶扁舟,而是,想与你共此一生。”这话是在心里说的,默默说着。多年前,未遇着离若宸之前,或许可能还是想着一世返归世外,但是,遇着了离若宸之后,满心的相许。
她是如此的深爱着离若宸,从未想过停止对他的爱。
哪怕伤了,也一个人在一旁爱着。
离若宸俊眉一动,抬手抓住了灵月的纤指,“醒了?”仍是阂着眼眸,带着她手慢慢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吻着。其实,灵月一动,他便已经醒了过来。多年征战生涯,已经习惯了连睡梦中都会保持警觉。
灵月点头,伏在离若宸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如此依恋。
“宸,荆楚水患又闹了起来!”灵月轻轻道着,本来是不想让他担心的,可是知道对于那些国家大事,灵月确实还是需要离若宸的帮忙。
“天灾固然是可怕,只是,人祸呢?”离若宸握着灵月的手,问着她。
“你是说?”灵月已经处理了近一年的朝政,也明白离若宸的意思,“不让有人能趁乱生事?”天下太平,却总有些人想着乱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离若宸点头,“水患,却也未必如他们所上书的那么严重,或者说,完全可以减少那些灾害。只是,若有人从中想着别的事,祸国,而发国难财。”见得多了,却也明白。
灵月知道了,天微微亮,该去上早朝了。
起了身,对离若宸道:“我去上朝了!”
离若宸笑笑,“月儿,”突然唤道。
灵月转头,望他一眼,便走了回来,柔声道:“怎么了?”
离若宸仍是笑着,抬起手来,“月儿,让我摸摸你的脸!”摸摸她的脸,便知道今日的她,是高兴还是伤心。
灵月握起他手,缓缓移到自己面容上,“宸,你看看,我是不是还是那个月儿?”是不是变了?是不是还是你的月儿?
面容依旧,是她淡淡的修眉,是她挺俏的琼鼻,是她娇柔的唇瓣,还是她的细滑肌肤。
一切都是她,唇畔梨涡浅浅的,感觉到了他的手指一般,越发深旋了去。
他的月儿,还是他的。
如今,看不到她的面容了,以手代目,在心里描绘着她。
“月儿,还是我的月儿!”离若宸点头,笑得更暖了起来,如今,瞳中那冰冷不见,只余些许的暖意,有时候,那暖意,灵月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子陌进来,给皇后娘娘更了衣,如今,她在这宫里,已经是最高女官了,可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的。
“娘娘,该走了!”天天如此,这一年多来,已经成了习惯了。
甚至,有人说,皇后娘娘与子陌姑娘,是大明王朝的武后与上官婉儿。
那些话,时常会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只是道:“皇后是代朕理朝事,她的意思,也便是朕的意思!”
帝失明,万事不顺,这朝里人人都知道,而皇后的那些治国方针,其实也多数是代帝而使。所以,满朝文武对于皇后,俱是敬。
水氏灵月,本是妖女、祸水之名,如今成了贤后。
凤鸾殿中,那葡萄想来也该成熟了。
离若宸精心照料下,葡萄长势很是喜人。
怀民告诉皇上,今日葡萄又长大了些,清晨下了场雨后,葡萄很好看。
一串串的葡萄上沾满了晨雨,清清然的,让人看着心里痒痒的。
灵月喜欢吃葡萄,玉姬会派人千里迢迢的送到京城来,而离若宸总是想着,如果,京城里也能种葡萄,那便省了很多事。
怀民说,那些葡萄长得很好,等过些日子便能吃了。
怀民还说,如果皇后娘娘知道这些是皇上亲手为她准备的,皇后娘娘一定会很感动的。
离若宸没想过什么感动的事,只是想让灵月开心,只是想做些自己能为灵月做的事。他能为灵月做的,还有很多事
一个小脑袋在门外探着,见到怀民后,又缩了回去。
怀民轻咦一声,却没有再做声了
离若宸似是听到了什么,便问:“怀民,是谁?”便是失了明,可耳朵还很敏锐的。
怀民答道:“回皇上话,是二王子!”
容祯自从回到宫里后,跟离若宸一直疏远得很。以沫还有容祉会围着离若宸闹,可是,容祯从来不会。
离若宸听到了容祯时,便喜道:“让他进来!”
这个孩子,还没有真正的跟离若宸说过话呢。
怀民去请了容祯进来,容祯行了礼,“容祯见过父皇!”早便有人告诉过他,这个身着龙袍的男子,是他的父皇。
只是,他的父皇如今看不到了。
“是容祯吗?”离若宸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很喜欢。
容祯答道:“回父皇话,儿臣是容祯!”容祯与离若宸,终究是有些生疏的。
这些话,是谁教他的?
离若宸脸上有些不快,问怀民,“谁教他这样的?”他与容祯,是父子,怎么可以变得跟陌生人一样呢?
就连容祉,跟离若宸也亲热得很。
离若宸让怀民下去了,他想与容祯单独在一起呆着,“容祯,过来,陪父皇说说话!”不知道容祯长得是像自己,还是像灵月
听灵月说,容祯长得像他们两人。
容祯其实不怕离若宸,当怀民下去了后,他便问了,“您真的是离若宸?”
有些意外,离若宸笑笑,“为什么这么问呢?”容祯跟着离若寒那么久,不知道这性情如何。
“我听容祉哥哥说,离若宸是个大坏蛋,老喜欢欺负母后,害得母后老是哭!”容祉曾经就是这么跟容祯说的,于是,容祯就这么问离若宸了。
离若宸怔了下,“母后老哭吗?”灵月在自己面前,从来不哭的。就上回若言的事灵月才哭了一回。
容祯用力的“嗯”了声,又加了句,“容祯都见过几回了呢!”
童言最是无忌。离若宸听到容祯这话时,对灵月更多了一丝的抱歉。
离若宸似是听到容祯在蹦着,有一下没一下的。
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容祯,你在做什么?”
“容祯想吃葡萄!”容祯个子实在太矮,无法够着。
离若宸一笑,有些像自己,不管行不行,总会要去试一下的。只是,如今葡萄还未成熟,等过些日子才能吃的,于是对容祯说,“容祯乖,葡萄还酸着呢,等熟了再吃好吗?”
离若宸跟人说话,从来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只是对于容祯,如此了。
可是听到容祯却道了:“父皇,容祯先代母后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离若宸眉微微挑起,看不到容祯的面容,可是刚刚听了他说话,便知道是个极为机敏的孩子。这个孩子,心思太多了。
明明是自己想吃,可是心思一转,便有了说法。
当初,灵月都不过如此。
离若宸站起来,“父皇摘给容祯吃好不好?”可是,他看不到,如果,他看得到的话,就可以抱起容祯来,就可以带着容祯去骑马射猎。
可是,如今,什么也看不到。
容祯刚想说好,可是看到离若宸摸索着,便懂事的说了:“父皇,容祯想让父皇抱起容祯,让容祯自己摘!”
离若宸笑着,感觉到了身边的小人儿,便弯腰抱起了他。
“容祯告诉父皇,要往哪边走?”离若宸问道。
容祯笑着,“父皇,前边一点点,再高一点点,不对,左边……”
离若宸按照着容祯的指点,帮他去摘那葡萄。
“摘到了,父皇!”容祯高兴的喊道,“父皇,摘到了!”
离若宸笑着,放下了容祯。
“容祯,”是灵月的声音,略有些不快,“又胡闹了!”容祯回到宫里,刚开始两天还很听话的,可越到后来,灵月发现容祯性情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巧,他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便会想出折腾人的主意来的。
灵月有时候跟离若宸说,我们都不是那种满脑子鬼心机的人啊,怎么容祯就这样了?
那时候,离若宸还没有觉得,今日里,离若宸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
容祯见到灵月来了,马上笑眯眯的过去,拿着那葡萄,小手指慢慢的剥着,“母后,容祯跟父皇摘葡萄给母后吃呢!”脑子太灵活,就是不会挨骂的。当初,跟离若寒在一起时,离若寒最怕的就是他这一套。
只是,容祯如今弄错了对象。
灵月对于孩子,其实是严厉的。
灵月看了容祯一眼,眉微微蹙起,“容祯,今天不去书房?”
容祯扁扁嘴,眼又骨碌碌的转了起来,“回母后话,容祯下了书房回来的!”又走到离若宸身边,轻轻拉了拉离若宸衣袍,低声求着,“父皇,容祯怕母后!”
离若宸一笑,对容祯道:“容祯去跟容祉哥哥玩吧!”容祯这孩子,不笨,知道自己能制住灵月。
容祯应了声,随手剥着那葡萄,送到了离若宸嘴中,“父皇,”又趴到离若宸耳边,“葡萄真的是酸的!”说着,便笑着跑开了。
灵月摇头,过来扶着离若宸,“你也是的,跟他闹什么闹?”离若宸眼睛不方便,灵月担心。
离若宸笑笑,握住灵月手,“月儿,容祯像我还是像你?”
真的才发现,容祯这孩子的性情,跟灵月跟自己,一点都不像。
灵月扶着离若宸坐下,看到那藤上的葡萄时,脸上笑意深了几许,离若宸如今修身养性的,倒让灵月刮目相看。
“我突然觉得,都不像!”离若宸与灵月都是性情冷清的人,可是容祯,好像不是这类人,倒也难怪了,这世上就水灵月与离若宸这一对冷月孤星。其他人却也不会有他们那般的。
离若宸听到灵月略带无奈的声音,笑着拥着她,“不像你我,才好啊!”
只有不像他们,这一生,才不会如此纠缠。
有几个人能承得起如此的纠缠?
惟有水灵月与离若宸而已
莫无情来给离若宸把了脉,如今他是这帝后的御医了。
离若宸任他把完了脉,问道:“如今,朝中人可还对皇后有异议?”起初灵月上朝之时,便有不少人说着灵月,说她专权独断,说她后宫干政。
莫无情道:“有皇上在暗中保驾护航的,还有谁敢?”莫无情现在对于离若宸,也越来越服气了,这个男子,气度远不是离若寒所能有的。离若寒只是那一种温温谦公子,而离若宸,雄心壮志。如果,灵月早些遇见离若寒,会喜欢离若寒,只是,不会像对离若宸那么痴心相许。甚至于再见到离若宸时,也仍是会爱上他。
水灵月与离若宸,刻骨的相爱,纠缠的相守,却一世不曾放弃过。
离若宸不上朝,却一直暗中帮着灵月,这一点,莫无情却是知道的。
笑笑,瞳里空洞着,“朕的眼睛,还有复明的希望吗?”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每每一次,都抱有希望着,却每每失望。他若一直不能复明,一世见不到灵月,那会很伤心的。
莫无情笑着,“皇上急了?”知道离若宸心系朝堂,心系水灵月。
“你总说是慢慢来,结果,都已经过去了一年了,朕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交由皇后代朕处理,朕怕累了她啊!”与莫无情,现在也成了知交。
离若宸想着的,还是灵月。
一个女人,任她手段再狠,任她心再坚强,可遇着那些事,如何能承得起?
“皇上既然是舍不得皇后娘娘,可还是要利用娘娘啊!”莫无情道着,“有时候,臣真的佩服皇上,明明心里舍不得娘娘,可还是会拿娘娘当借口。就像当初,明明早就醒了过来了,可还是骗着娘娘,忍心让她担忧着,却只是为了让离若寒把容祯王子送回来,因为,皇上知道,依离若寒对娘娘的情意,断然不会希望娘娘如此伤心。所以,皇上就赌定,离若寒一定会将容祯王子送回来,多少能对皇后娘娘心里有些安慰。”
离若宸空洞的瞳子微微一转,笑了起来,“莫无情,若非知道你一心对水家,就凭着你对朕的了解,朕也得非杀了你不可!”话里,隐隐透着些的杀气,便是眼中无神,可那剑眉只微微皱起,那狠意便也出来。
莫无情已将离若宸那神态悉数收入眼底,这个男子,如此?
可是离若宸却又爽朗笑道:“朕的敌人里,你可知最大的敌人是谁?”
离若宸的敌人?
离若穹,王道之,耶律颜,离若寒,甚至还有莫无情。
莫无情想了想,“请皇上恕臣愚昧。”
离若宸笑,“是水灵月!”不是那个他曾想夺其储君之位的离若穹,不是那个曾经在泠水暗害他的王道之,不是想利用他入主中原的耶律颜,不是那个夺了他帝位的离若寒,更不可能是那个对灵月极好的莫无情。
他这一世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水灵月。
没有人能拦住他的脚步,没有人能挡住他要登帝位的雄心,除了水灵月。
那个在心上的女子,一笑一泪,俱是牵动着他的心。
稍有意外,莫无情望着离若宸,他最大的敌人,是灵月?
“朕爱她,敬她,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能伤得到朕,除了她!”离若宸笑着,脸上清冷里透着许柔情,“她若是极力反对朕当这皇帝,朕会如她愿的!”离若宸会让灵月开心的,他得了这天下,只是完成了自己早年对自己的承诺,而灵月,是他这一生想守护的人。
如果,一切都平定了下来,那么,现在是可以退下了。
莫无情笑笑,权势或许对于现在的离若宸而言,真如烟云。
“如果有天,容祯大了,朕也放心将天下交到他手中,朕想陪着灵月,陪她寻一叶扁舟,返归世外,泛尽红尘。”灵月的心愿,是离若宸最想帮她实现的。
没有给灵月什么,如今,惟有这一个。
“臣自当率水家诸路隐卫,竭力辅佐容祯王子!”莫无情向离若宸许下了诺言。
而离若宸只是道:“离若寒如今成了莫家堡少主,朕也信,他会暗中为朝里做事的!”离若寒,是莫寒。
容祯自那次跟离若宸一起合作摘过葡萄后,对离若宸再也不那么生疏着,还经常会缠着离若宸,要他教自己学文学武的。
容祯很聪明,一点就透,举一反三。
人家家里的慈母严父,在离若宸他们家里完全反了过来,孩子们跟离若宸很亲,尤其是两个儿子,天天缠着离若宸,对于自己的母后,从来都是能躲就躲的。相反的,以沫就跟灵月亲,只是,常被两个哥哥扔到一旁。
容祉稳重,容祯机灵,以沫活泼,灵月跟离若宸有时候看着这三个孩子,都是满心里的暖意。
只是,对于容祯,好像有些头大。
容祯那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个折腾人的主意来,这宫里,宫人们见着了这个二王子,都忙躲不及。可是,他总会有办法去让那些宫人为他做事。他年纪小,可干的,却不是一般的小事。
容祯不怕离若宸,离若宸好像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凶过。也难怪,离若宸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喜欢都喜欢不过来,怎么可能凶他呢?
虽然宠爱宝贝儿子,但离若宸绝对不会纵容他胡来的。
因为,容祯最怕的是灵月。
只要灵月挑一下眉,容祯便得乖乖的坐在那里,一双漂亮眼睛无精打采的望着地面,不敢看灵月。
因为,父皇说过,母后发起火来,连父皇都怕的。
每每这时,以沫就会拍起手来,“哥哥怕了,哥哥怕了!”
以沫最是欢快的,会跳到离若宸怀里,“父皇,母后,哥哥怕了!”
有时候,以沫还会怔怔的望着离若宸,“父皇,长大后,以沫也要嫁一个父皇这样的男子!”
小人儿说的话,都很好玩。
在以沫眼中,自然是她父皇最好看的
有一回,容祯越玩越不成话,还带着以沫出了宫。
守卫见到二王子时,自然是不让的,可是,容祯聪明,再加上以沫也是个人精,两人一唱一和的,居然让那守卫送了他们出宫。
容祯是这样说的,“大哥哥,我奉母后之命出宫去楚将军府上找天佑表弟。”假传懿旨,这还是容祯第一回,早听宫人们说过,京城里好玩。而他自从回到了父皇跟母后身边,就再也没有去外面看过了。宫里虽好玩,可是,他已经玩厌了。
那守卫摇头,“二王子,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奴才是不敢让您出宫的!”
容祯歪了下脑袋,就对以沫道:“以沫,我早就说了,要跟母后要旨意的。”容祯有些泄气。
而以沫也噘起小嘴,“可是母后说,她现在忙着啊,要我们出来跟守卫的大哥哥说的啊!”以沫两眼可怜巴巴的望着那守卫,“大哥哥,以沫不骗人的,真的是母后正忙着,所以,要以沫跟哥哥去找天佑哥哥的。”
小公主装可怜来,居然也是顺心应手。看来,是得到了灵月的真传。只不过,灵月是装无情,装狠,而小公主,好像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守卫是知道,这个二王子是个闹事王,但是,以沫公主,平常活泼开朗的,也不会去闯祸,他心里想了想,以沫公主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因为,她真的从来不骗人。
而容祯,已经拉着以沫往回走了,还不住的怪以沫,“都说了,不会放我们出去的,你去母后那里哭好了,天天闹着,什么事都做不成!还拉得我也去,我才不想出去呢!”
以沫哇的哭了出来,“母后那么忙,说让我去找天佑哥哥,可是� ��却不给写旨,我怎么出去?”
灵月他们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腹黑。
以沫望着那宫门,扁扁嘴,对守卫道:“要不,你送我去天佑哥哥家里?这样,我跟哥哥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啊!”
守卫的想了想,以沫公主向来乖巧可人,不会骗人,再说了,皇后娘娘事情也多,如果,帮着皇后娘娘把公主跟王子送到楚将军府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守卫,就把那两个人小鬼大的主子送去了将军府。
到了京城大街上,容祯跟以沫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那守卫就急了,“二王子,公主,就在前面了啊!”
容祯冲他眨眨眼,“大哥哥,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容祯极其神秘的,那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守卫不知有诈,果然凑了过去。
“我告诉你啊!”容祯很认真的装着,凑近着守卫的耳旁,而小手指已经开始慢慢伸向了守卫身上的穴道。
父皇说过,点中这个穴道,那个人,就动不了。
暗暗哈口气,说一个字,“点!”
就点中了。
以沫惊的望着容祯,眼睛瞪得圆圆的,“哥哥,就可以啦?”
容祯拿着那小手掌量了几下,认真回想了离若宸教他的,然后点点头,“应该没错了,父皇教的,肯定没错啦!”他们父皇教的东西,肯定是没错的,要知道那对于他们而言,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呢!
以沫试着推了下那守卫,真的不动,才放下心来。
容祯拉着以沫,“走了,我们去哪里呢?”望着车水马龙的街上,一时间,以沫还真有些恍了眼,宫里虽然华贵,可远没有这宫外那么热闹。
容祯想了想,“以沫,跟着哥哥来,哪里热闹,哪里好玩,我们就去哪里!”
两个小人,就牵着手,朝那最热闹的地方去了。
宫外那两人闹着,而宫里,失了王子与公主,皆是乱了起来。
帝后那两人,帝不急不躁的,只品着茶,而那后,担心了起来。
“宸,你想想,他们会去哪里啊!”灵月本是心思灵巧之人,只是如今事到了自己孩子的身上,便有些的乱。
不动声色的,只品着茶,“你如今茶艺倒生疏了起来!”评论着灵月的茶,离若宸乐得自在。
灵月急,对离若宸道:“容祯还是个小孩子,他带着以沫出了宫,你不担心?”好像,离若宸真的不担心。
离若宸笑笑,“你放心,容祯不会有事的,”离若宸相信,这孩子,那么能闹事,他出了宫,倒霉的一定是别人。
“他就算再怎么聪明,可也是个孩子啊!”灵月已经派人去京里寻了,如果,孩子有个什么事,灵月真的不好过了。
离若宸放下茶盏,寻着灵月的手,轻轻握在掌中,“月儿,容祯胆子太大了,还敢带着以沫假传旨意,若是再这样纵容下去,将来不定出什么事。让他吃吃亏也好。再说了,若他有能耐,忧何?若他无能耐,忧有何用?”离若宸对于容祯,放心得很。这一大半,还源于他这天生的自负,对于他的儿子,更是相信。
若他有能耐,忧何?
若他无能耐,忧有何用?
这是离若宸的教育之法。只是,容祯这回真的闹过了。回来后,一定得好好管教。自然,还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
灵月的手,似不安的颤动着。
离若宸无法,只得道:“好了,我陪你去找那两个家伙!”灵月这两年也累的,离若宸想着,便借此回事,带灵月出宫去散散心,他们也许久没有出宫了。
换下龙袍与凤袍,离若宸一袭青衫,而灵月,着了那袭藕衣,携手出了宫。
宫外,还如旧。
离若宸看不见,由灵月扶着。
凭着敏锐的听觉,离若宸竟也与常人无异。
“京城,还是那么热闹!”离若宸感叹,他与灵月,好像从来没有在京城街上游过,早些年,灵月与他,相见要么是在宸王府,要么是在陌路山上。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过。
一味的寻求着他的天下,他的帝位,却忽略了灵月喜欢的。
灵月,喜欢什么?
离若宸自问着,好像,他真的不知道。
除了知道灵月满心向往着平静的江南烟雨,再也不知了。
“灵月,你喜欢什么?”终于问了,因为,真的想知道。
灵月微怔了下,望了望离若宸,当目光触到他那无神的双目时,心揪紧的痛。反复多少次告诉自己,不要伤心,不要惹得他伤心,可自己还是会痛。
感觉到了身边人似微微怔着了,离若宸笑着,“月儿又不告诉我了!”月儿,是他对她最亲密的称呼,唤着月儿时,心里总会甜甜的。他喜欢灵月,每每与她在一起,都如第一次一般,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这感情会淡了去。只是,如今的月儿,唇畔的梨涡,还有谁能赏?
灵月怔了许久,终于道了,“我喜欢你!”除了你,什么都不在意,你离若宸所喜欢的,水灵月也会喜欢的。正如,学你字,学你谋划,学你为天下。
心一动,离若宸搂了灵月入怀,顾不得这是繁华的大街上,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只有一个灵月在心上。
“月儿!”离若宸知道灵月对自己情重,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利用着她的情,去伤害了她,总认为,灵月会原谅自己,总认为,她爱着。可是,每一次伤,痛了他的灵月。
灵月被离若宸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着了,“宸……”想提醒他,这还是在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
纷纷嚷嚷的街头,那一对璧人,相拥着。
忘却了红尘俗世,只有彼此。
离若宸与灵月一道入了一家茶楼。
京城里茶楼常有些说书先生,说着些前朝旧事,或是江湖奇事,还有一些宫闱秘闻。
才一进来,便听到一阵喝彩声,“说得好!”
掌声也响起来。
灵月有些奇怪,离若宸无事带自己来这茶楼做什么?便是找容祯跟以沫,也不致于到这茶楼来啊!
“那一时,天正阴阴沉沉的,那雪花,抽棉洒絮的下来,正紧着呢!远远见着那京城外,扬起了厚厚的一层,竟然分不清是雪还是尘。你道那是什么,却是北辽王耶律颜率了十万大军来攻京城!明里,耶律颜是说要助当今皇上登帝位,可是暗里,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咱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坐山观虎斗,如今,这北辽王居然也学了去!他想着皇上与楚将军两相争败后,他好得个渔翁之利,却不知,咱们皇上更是道高一丈,计后还有计,顺水推舟,就反将耶律颜一军!”
“好!”又是一阵喝彩声。
今日说的是,北辽耶律颜被困京城。
灵月听了这些话不禁对离若宸道:“如今,都成了人家说书的戏文了!”是无奈,却也无法。
离若宸笑笑,“任他们说去!”凭他们如何说,当今皇帝已经是他离若宸了。
小二笑呵呵的迎了过来,“二位……”还未等他说完,灵月便已经递去了一锭银子,道了句:“寻个清静的地方!”她与离若宸,向来好静。
小二点头,忙领着灵月与离若宸上了楼,离若宸虽眼不方便,但是灵月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倒也无事。
“二位客倌,您今儿是来着了,咱们这说的,正是当今皇上夺天下这一段!”小二哥给离若宸二人倒好茶水,又忙不迭的介绍了起来。
灵月淡淡一句,“知道了,下去吧!”
楼下,又一阵喝彩声起来,离若宸与灵月所在的地方,正对着楼下的说书台。
听得那说书人道:“天色已晚了,可皇上却不发兵,只急得耶律颜,问咱们皇上哪,这什么时候攻城哪?皇上却说,主角还没来,这场戏唱不得啊!耶律颜呢,众所周知,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听得如此,便推出了一人。你道是谁?”说书人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抛出个关子,引得台下人人猜测了起来,“耶律颜推出的那人却是……”
“想知耶律颜推出了何人来威胁皇上,且听下回分解!”
“哎!”众人纷纷摇头,有人还问,“先生,这推出的是何人呢?”
说书人摇着头,“下回分解,便是下回分解啊!”
“哎!”又得到明天去了。
楼上离若宸听到了这些时,不禁笑了起来,“月儿,怎么样?”问着灵月,好像灵月听得很认真。
灵月想了想,“还好!”
“好戏还在后头呢!”离若宸居然也学着说书人卖起关子来了。
灵月不解,却对离若宸如此颇为好笑,“还有什么好戏?”亲给离若宸奉了茶去,“试试!”离若宸如今这口味被灵月养得越来越刁了,喝茶也只喝灵月煮的。
果然,离若宸对于灵月奉了茶来,微微皱起了眉,“我……”
可灵月已经道了,“我刚喝了,还不错!”灵月猜到了离若宸的心,便有此一话,轻轻把茶盏送到离若宸唇边,让他喝。
离若宸听灵月如此说,便就着灵月的手喝了一口,“月儿,没你煮得好喝!”只要是灵月的,才是最好的。
灵月脸微一红,离若宸哄自己的话好像越来越多。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推出来的是皇后娘娘!”一个稚嫩的声音。
灵月一惊,这是容祯的声音。
往那楼下一看,可不,正是她家宝贝儿子带着她家宝贝女儿在那人堆中。
容祯话一出来,茶楼里再度闹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小孩子?”
“这谁家孩子没看好?”
灵月要站起来,可是被离若宸拉着坐下了。
离若宸道:“不急,看看他!”离若宸就是等着容祯出来。
灵月看了离若宸一眼,好像,离若宸真的未曾急过,离若宸,说不定早便知道容祯无事了,依着他的性情,不动声色,便是担心,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可是,灵月还是轻轻打了下离若宸的手,“你知道他没事,还让我那么担心的!”有些嗔怪,离若宸总是喜欢看自己担心,从来没有改过。有些怪离若宸,又轻打着他,“你总让我着急!”讨厌离若宸,总是这样。
离若宸握着灵月的手,“对不起了,别怪我了!”算是道歉。
而楼下,容祯已经站到了台上,“耶律颜囚禁住了皇后娘娘,想借着皇后娘娘逼皇上夺京城。皇后娘娘被耶律颜的人挟制着,该如何是好呢?”容祯学事快,只看了那一下说书人,便学了个三四分的,“耶律颜银枪挑起,刺向皇后娘娘心口,却得到了皇后娘娘两个字,可笑。”
“说得好啊!”有人带头喝起彩来。
而以沫也跟着走上了台,接着容祯的话,奶声奶气的道了起来,“耶律颜被皇后娘娘那一句话说得愣住了,便问娘娘为什么说可笑,娘娘说,北辽不过蛮夷,想借着我大明内乱而入主中原,当真可笑得紧!”以沫在宫里,经常听到这些话,所以就也跟着学了起来。
容祯与以沫两个小孩子,在那台上,如小大人一般,说起当初离若宸夺天下那一段。憨态可掬,惹得那些原本看笑话的人们都不禁为他们鼓起了掌来。
最后,以沫道了,“因着如此,皇上成功的平息了一场战乱,不费一兵一卒便使得北辽归顺了大明,从此,天下太平。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沫双手合十,认真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茶楼里一片山呼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祯又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便是这茶楼,便让容祯跟以沫闹得起来了。
喊声成震。
灵月望了离若宸一眼,见离若宸脸上带着些欣慰的笑意,便知了,这一切,想来,多半是他知道的。
“离若宸!”灵月唤一声,一向来,只有在很生气的时候,才会唤他离若宸。
离若宸似听到了灵月语气中的不满,握住了她手,“怎么了?”
“你知道的!”灵月怪起离若宸来,“你老骗我!”离若宸老是骗着自己,从来都是这样的,就连他醒来的事,也骗着自己,害自己为他担心的。等他醒来了后,灵月还跟他说,以后再也不许骗自己了,可他又骗了。
离若宸轻搂着灵月,“再也不会骗了,真的不会了!”
知道灵月不过是跟自己闹着,她也不会当真的。
楼下那喊声,一阵接一阵的。
灵月蹙了眉,“你是万岁,我是千岁?那还有九千年呢?”问着离若宸,挑起凤眸,知道离若宸见不到,可手,已经轻轻捏着他掌心了。
如今,以手代眼。
反手一转,离若宸握住了她那柔软小手,“岁岁相伴。”
灵月突然想到,如果,我先你去了,你会如何?只是不能问,因为,曾经有过。
喊声太大,把官兵们都喊了来。
是怀民带着宫里侍卫来找容祯与以沫了。
离若宸跟怀民说过,你出宫去寻容祯王子与以沫公主,不要去别的地方,只要去那些个热闹的地方就好。
怀民还曾疑心过,王子跟公主出宫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去热闹的地方?不怕被人找到吗?
离若宸只是道,放心,容祯他们又不是逃宫,所以,出来玩玩,便会回去的。
怀民对于离若宸是又增了几分佩服。
怀民进了茶楼,走到容祯与以沫面前,行了礼,“二王子,公主,请回宫了!”
容祯跟以沫正喊得起劲,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都愣了下来。
那个人,“怀民叔叔!”容祯转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冲着怀民笑了。
而以沫,低了头,“怀民叔叔!”
茶楼里的人听到怀民称那两个小孩子为王子和公主时,都忙行礼。
“见过二王子,见过公主!王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怀民再道一句,“请王子和公主回宫!”
容祯眼微微转着,冲着怀民笑,“怀民叔叔,我想……”
楼上离若宸对灵月道,“看来,怀民是没办法让他回去了,月儿,我们下去!”
灵月点头,起来扶起离若宸,扶着他走下楼。
见着了帝后,有人要行礼,离若宸摆了手,不想惊了百姓。他与灵月出宫,一为寻容祯和以沫,二为出来陪灵月。
怀民看到帝后时,惊了下,却也明白了。
那是便装,青衫如旧,藕衣亦如往昔。
那两人,一向如此。
以沫和容祯,都垂下了头。这回,可能真的闹大了。
灵月看了以沫一眼,转而又对容祯道:“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是胆子越来越大,就跟当初自己一般。
容祯眼珠子又习惯性的转了转,然后冲着离若宸笑了,“天下人都说,当今皇上圣明,皇后仁爱,且,大人不记小人过!”最后一句话,才是最要命的。
离若宸点点头,自然是的。
而以沫,只拉着灵月衣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离若宸摇头,对怀民道:“怀民,把王子跟公主送回宫里,让子陌好好看着他们!”子陌如今在宫里,是个极为妥帖的人,离若宸见她服侍了灵月那么些年,就想着给她指个人家。当初,书蝶与怀民,曾暗暗生过情愫,而如今,怀民仍是孤身一人。离若宸想着,便有心想把子陌指给怀民,但被子陌推了。子陌说,她只想好好服侍娘娘,好好服侍公主跟王子。
怀民听了子陌的名字,微微一愣,那个子陌啊,不是书蝶。迎着容祯和以沫回宫,而灵月与离若宸也出了茶楼。
夕阳,沉醉
相携并肩,望那江水,水逝去,还能回来?如时光一般。
流逝的时光,却在彼此心中,深深刻下了痕迹
回首望,还在那里
多久了?好像真的好久了。
风微微吹皱江水,容得那夕阳竟也轻轻回荡起来,有些不舍得就这样让一天终了。煊红的夕照把江水染成瑰丽的金波,在遥远的天边,抖动着碎金子似的江水,飘来几只归舟。
岸边两人,相携着。
目光从来只有彼此。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月儿是仁者?”离若宸知道,灵月一向寄情于江南烟雨,而离若宸,却喜欢带着灵月策马红尘,喜欢与灵月携手登上最高峰,览尽人间风景。
他们这一生里,什么都有过了。
江南烟雨,也是他伴她的,红尘策马,她一直相随,而最高处,更是与君同在。
从来都是同进同退。
还是如昨那般,笑意浅浅。
素手也如过去那般,纤纤不染尘。红尘中,沉沉浮浮,竟一世痴缠了。
“你说我像仁者?”反问一句,她从未觉得。
离若宸点头,“自是!”
或许,都是那般的吧。
“宸,”许久后,待那夕阳下去了,灵月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生,真的没有停过?”苦与乐,一直没有停过。
彼此间的纠缠,也没有停下来过。
离若宸望着灵月,“你觉得苦吗?”相视凝眸,只是失了神。目光所到,没有那个女子,只是,心能感觉得到。
摇头,“苦也好,乐也好,都是与你一起的。”只要与离若宸同在,还在乎别的什么?而那些伤痛,曾经是离若宸给的。别人从来伤不到她,因为,不在乎。就像离若寒,当初被害而起的倚兰阁的事,灵月没有恨他的;甚至最后,他把容祯带走了,灵月都没有恨过,从来没有恨过他。因为,有些人,不会那么刻骨铭心。
爱与不爱,大抵就是那般吧。
不爱的人,他做什么事,灵月都不会放在心上。哪怕,欺骗了你。
而爱的人,却如同被放在放大镜下,放大了数倍,那伤也随之更深,更痛。
因为不爱离若寒,所以不会恨,因为深爱离若宸,所以,也会恨。
离若宸知灵月心,从来就知道的。所以,在那些谣言纷纷的时候,始终会相信她。他的灵月,不会变心。
如今天下太平,可能真的可以放手了。
“月儿,等容祯长大后,我们便去江南可好?”轻轻说着,这是离若宸第一次跟灵月说,去江南。他的天下梦,他的帝王梦,已经给了灵月太多的伤害了。如果有可能,再也不要了。他们之间,再也承不起那些伤痛了。
灵月听着离若宸的话,竟有些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曾经盼离若宸这句话,盼得自己遍体鳞伤。只是,如今,他们彼此站在那权利最巅处,会那么容易退下来吗?
不是不想,而是太难啊!
江南,如果真成了梦?那也罢了,因为,离若宸还在着,身边有了离若宸,便是最好。
微摇螓首,握紧了离若宸的手,“宸,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如果,离若宸舍不下天下,而因着自己,舍下了,灵月会怨自己的。她从来不想成为离若宸的累赘。
可是,她不知,离若宸是真心想与她一道去那江南烟雨中,寻一扁舟,荡于红尘外。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等容祯长大后,传位于他,离若宸这一生里,该做的事,便都已经好了。而欠的,独灵月一人。
“月儿,离若宸这一生,欠你的,真不想还了!”离若宸揽上灵月纤腰,话声低沉,只入了灵月耳中。
灵月眸子微抬,不解离若宸这话。唇畔,还是习惯着梨涡浅浅,便是母仪天下,重权在握,也不曾改过。
“我们之间,还谈什么欠不欠的?”她与离若宸,永远都不相欠的。
“我想欠着你的,永远欠着,生生世世都要还你。因为,也生生世世不离!”因为欠着,所以,会要还,会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灵月心里融了暖意,丝丝的,只紧紧握着离若宸的手,她又何尝不想与他共生生世世?
艄公打着桨子过来,见到那岸边一对璧人,高声喊道:“公子与夫人要游江赏夜景吗?”天已经渐暗,江边渔火,竟如那年。
那年,也是如此。
那年生辰,离若宸征战回来,携了灵月来这江边。
他们那时,还未成婚。只是因着那烟花,许了一世情。
烟花散时,心已相许。
离若宸冲那艄公喊道:“过来吧!”携灵月旧地重游,从前那些相许的情,如今一一回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这期间的纠缠与苦痛,却从未断过。
还是最初那般,从未变过。
只是此回,不是离若宸携灵月飞身上了那船,而是灵月扶着离若宸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艄公打着桨子,见到这一对人时,便笑道:“夫人与尊夫情深,让人看着着实羡慕啊!”那男子,生得是好,女子也生得如天仙一般,如此不离不弃的,却少见了。
灵月微微一笑,艄公已经不是旧时那一人,回首望时,物是人非的,又岂是那些繁华?
离若宸点头,“我家夫人对我,很好!”有些人,一世只痴情于一人,遇见了,就许一世的。在没遇见灵月之前,离若宸无情,从未如此真心待过任何女子;而自从在楚暄与灵心成婚时,遇见了灵月,便全心相爱。
艄公笑起来,声音很爽朗,随着那桨子打水声,唱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灵月望天边,月正圆着,而月边,星辰依旧。
他们始终是相伴的。
默默闭眼,许下心愿,“若有来生,还愿与你共这繁华。”
所谓繁华,不是权势,不是天下,而是彼此。
离若宸搂着灵月,“月儿,在想什么?”似是,感觉到了清辉洒在了身上,满心温暖。
微微抬眸,笑道:“我在想你!”灵月真的一直在想离若宸。
离若宸吻着灵月脸,唇轻轻的,似有若无的吻着。
灵月柔声道:“天上那月圆圆缺缺,星离月远远近近,是不是像我们?”灵月与离若宸,便是如此,分分合合,却始终只为对方。
“以后,再也不会有!”离若宸认真的对灵月说,以前也曾答应过她,只是他们好像一直在闹着,以后呢?
以后再也不会有的。
因为,离若宸已经决定了,此生,要好好伴月的。
“那一年,你送我漫天烟花时,我便有些怕,我们将来会不会烟花虽绚烂,但终有散那一日,所以,一直以来,我什么事都不肯放手,于你,更是不肯。因为,我怕散去,你不在!”灵月在离若宸怀里,轻轻道着。
那时,烟花,其实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其实,是离若寒送的一池清莲,如月如幻,却也如此真实。只是,那莲,应该是离若宸送。
离若宸懂了,一直,灵月要的东西,他没有给她。
艄公高声道了起来,“当今皇上身染重疾,而皇后代皇上理朝政,虽是民间有些人说三道四的,人人都知道啊,帝后情深!”
帝后情深?
离若宸搂紧了几分灵月,他们之间的情,经得起世间所有的考验。
不疑过,不怨过,只爱着。
纠纠缠缠,是一生的情深。
天下太平,四海安定,大明离氏王朝在离若宸那一代帝王手中,疆土得到了最大的扩张,而国家也富强起来,而离若宸,更是成了一个传说。他即位十多年了,可上朝的日子极少,一切政事都是由皇后代理的。这一对帝后,甚至被天下人看成是一个人,帝即是后,后亦是帝。
离若宸在位年号为宸月。
宸月十二年,立皇二子离容祯为储君,而离容祉被封为祉亲王。
容祉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但是,离若宸与灵月一直视他如己出,所以,容祉对于立储君之事,也认为该立容祯的。
容祉跟容祯感情也很要好,他们,没有帝位之争。
宸月十五年四月初,天子离若宸退位,携其后水灵月归于江南,其子离容祯即位。
亦有些人传,是皇上又一次欺骗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怒之下,逼皇上退位,而皇上,惧内,便退了位,让皇后娘娘的儿子当了皇帝。
自然,此只是民间戏言。只为歌扬皇帝与皇后娘娘之间情深。
时至那时,离若宸眼睛还未好。
莫无情为离若宸寻遍了天下所有秘方,可离若宸眼还是见不到。
那毒,本来无解的。
离若宸能靠若言的血救回了命,已经是奇迹了。
奇迹,不会次次都有的。
雨,又绵绵起来。
江南醉心楼还如旧。
只是,醉心楼的主人,不是若诗。
新帝即位后,下旨,给若诗公主赐婚,嫁于太医莫无情。
此事,是容祯办的,若诗一向很疼这个侄儿的,如果是离若宸下的旨,她还可以反对,可是,容祯下的旨,就难办了。更何况,这是容祯当皇帝后,下的第一道圣旨。
若诗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而嫁莫无情,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于是,那年花开正好,江南桃红柳绿,醉心楼老板娘离若诗嫁了莫无情。
故事,又一次繁华。
月如烟,草长莺飞,正是三月好天。
数那江南间,独一醉心楼。
如今,醉心楼老板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女子,反是情真意浓的夫妻二人。
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就如同所有的谜一样,解,也难。只知,那老板眼睛看不见,而老板娘酿得好酒。
素月白衫跌足在醉心楼外,进,或是不进。
千里迢迢来赴,只听人说,他双目失明。他想,如果有方可救,为何不救呢?他知那个女子这一生所痴,也知这女子这一生所苦,如今,还能为她做什么事?
思索间,已经被小二迎进了楼,仍如旧,从未变过,莫道故人从此变,变的终只是人心。
他知道,他在哪里。
“四哥!”不管如何,终是兄弟,这一生,血浓于水。
离若宸不回头,耳力极佳,早听到那脚步声,不是灵月。
灵月脚步轻盈,不是这人。
“你终于来了!”离若宸淡淡声,他终于是来了吗?
离若寒,或许,现在该说他是莫寒了,“四哥在等我?”莫寒不意外离若宸的话,他们兄弟,是许久未见了。
离若宸笑了,“这些年,你可好?”他不是帝王,也不再是那个王爷,如今,只是江湖一浪子,没有灵玉,就一个人。
“一切都好!”莫寒道,当看到离若宸那双再无神采的双瞳时,还是怔了下,早先知道的,可是今日正式见到时,还是惊了。
离若宸,怎么会失了明?那样傲气的人,失明后,会是如何?
离若宸已经习惯了那些奇怪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从来都是奇怪的。
他静静的,只是道:“如今,是不是谁也不欠谁了?”与离若寒,应该没有相欠的,离若宸只是想欠灵月的。
“欠了,便又如何?”莫寒淡淡,如月亦温暖。冷月,暖玉,谁才真的入了心?有些人,总会错过。只是,错过了,便又能如何?
离若宸声音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却有着更多的坚定,“此生相欠,来世要还,我很自私,不想来世里灵月还要还你的情!生生世世,我都想拥有她!”哪怕,不要天下,也想要她。如今,他便已经那样做了不是吗?
烟雨中,红尘滚滚,染了谁的一世情丝?
茫茫世间,还会有回头路吗?
莫寒,莫再一人。
莫寒望离若宸,他如今会珍惜那个女子了吗?不会再让她受伤了吧?而他的玉儿呢?
“如果,从头再来,依着你与灵月的性情,必然也是今日的结果的!因为,你们哪怕是再痛再苦,都不会放手的。只是,如果错了一步,或是谁想着了放弃,你们之间,成灰烬!”所谓成灰烬,那是他们爱得太深,恨得太痛。
转身一眸,一世就这样过了。
莫寒对离若宸道:“好好待她,愿你们生生世世相伴!”
他们的相伴,会是痛,会是纠缠,可他们彼此愿意,只要是彼此,痛也罢,纠缠也罢,一切都是他们的爱。
莫寒离去了,他要去寻他的玉儿。
那个会闹小脾气,会吃醋,会撒娇的玉儿,去了哪里?
人世间,总有那么些人,去了就不再回来;却也有那么些人,或许在某一天,深爱的那个人,会以一种你不知道的方式,静静的回到你的身边。
炊烟袅袅,夕阳落下,这一日,又过了。
安静的江南,渐渐入了睡梦中。
梦里,星星亮起了眸子,望着身边的月,相伴了那么多年,全心相爱。
烟雨遥遥,而心也温柔起来。
红尘俗世里,那扁舟,泛不尽。
一袭青衫,立于那江边,一望无垠,目所及处,不过是一片黑暗,而心,却广阔起来。
掌心不知何时握上了那柔软小手,那一片广阔里,多了分不舍。
“宸……”是灵月呼唤声,轻轻唤着他名字,从来如此。
他们在这江南,安安静静生活着,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仿佛就一对世外的神仙,如此逍遥。
轻轻抚上她的面庞,叹一句,“当初,没有细看你,如今,惟得如此!”他与灵月,承诺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感觉到她唇畔梨涡旋着,知那笑,又该是如何的嫣然,“宸,你的眼中与心中,从来只有我一个的,不是吗?”
天下之事,早便放手了去,而如今,系于他心上的,只有身边女子。
他终是与她共了此生,共了这江南烟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