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改天来看你
“你是来道歉的，对吗？”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浅浅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想必昨天晚上是哭了一宿也没睡。
陆向东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欣喜，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用力点了点头。
林浅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开口道，“好，我接受。”
“浅浅！”陆筱西回头仓皇地瞪了她一眼。
陆向东晦暗地脸上顿时飞起了一抹光亮，他抱着花，兴奋地就要放在林浅浅的床头，就听见了林浅浅平静到近乎没有波澜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放好花，你就走吧。”
“浅浅……”陆向东诧异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林浅浅的神情还是那么沉静，沉静到如同一潭再也不会惊起涟漪的死水一样，“陆向东，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还能继续走下去。”
林浅浅的声音很轻很轻，甚至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就听不真切。
可是，她说的话却在陆向东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放大，回放着。
他脸上前一刻还显而易见的兴奋顿时消失在了眼角，只剩下满脸的错愕与惶恐，“你……你是不是在说气话……”
林浅浅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陆向东手里的花，霎时间掉在了地上，散了一地。他愣了愣，连忙俯下身去，将那些花一朵一朵慌乱地捡了起来，慌忙地放在了桌上，想要插进花瓶里面，可他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没有办法放进去，只好挫败地将花摊在了桌上。
林浅浅看着他颤抖的手，别过了脸，仰着头，看着头顶上面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记得，自己在认识陆向东以前，对这样的场景是最不熟悉的，她也是最讨厌进医院的。但自从认识陆向东之后，她在医院里面度过的时间，比她前半生所有的时间加起来都要漫长。
陆向东勉强控制住自己痉挛般颤抖的手，紧声说道，“浅浅，你今天累了，先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林浅浅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抓紧了床单。
她侧过头去，看着陆向东几乎要落荒而逃的身影，叹了口气，“陆向东，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明天，后天，不管改哪一天，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来了。”
陆向东的脚步一顿，高大的背脊瞬间就绷得直直的。
林浅浅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天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认认真真的。我们分手吧。”
“我也说了，我不许！”陆向东控制不住地忽然转身低吼道，骤然提高的音量在空寂的房间里面显得格格不入，还不知好歹的回响了一遍。陆向东微微一愣，低下了头，放轻了声音，“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浅浅，你不要怕。你别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别怕我，好不好？”
他脸上小心翼翼的神色看得人眼睛发酸。
似乎生怕声音一旦大了，都会吓走林浅浅一样。
林浅浅看着他，惨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憔悴的笑意，只是刚爬到嘴角，笑容就被更深的疲惫击散了，林浅浅的睫毛，垂了下来，“你就当做次好人，做次好事，放过我吧。我跟你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开心过，只是感到累。我跟你不一样，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强行把我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也累，不是吗？我从来就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求你，放过我。”
陆向东怔怔地看着她，眼底再也没有丝毫神采。
有什么东西，随着林浅浅的话，一点一点地死去了。
好半晌，陆向东才颤着声音问道，“浅浅，你……有没有爱过我？”
林浅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现在呢？”
林浅浅抬起了眼皮，大大的眼睛里面，空洞得找不到丝毫情绪，像是一个失去了生机的洋娃娃一样，她看着陆向东，看了又看，想，这就是自己爱过的男人，眉眼英俊，身材高大，可是，她却不再为他心动。
陆向东没有再问下去了。
林浅浅的沉默，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他害怕。
陆向东走之后，林浅浅很快从医院回到了曲绍安家中。
陆筱西一直照顾着她，曲绍安是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当天晚上，他就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满脸是伤，像极了那天在陆向东的厨房里面扭打成一团的四个人。
林浅浅一直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
再也没有人在林浅浅的面前提起陆向东这三个字。
就像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曲绍安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他虽然不说，但林浅浅知道，他一直都在关心着她。
林浅浅的身子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陆筱西怕她一个人难受，就搬到了她的房间，每天晚上和她睡在一起。然而每天晚上，她都能够看见林浅浅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户外面的样子。陆筱西看着她，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的眼泪从来就是不值什么钱，说来就来的。
林浅浅被她的哭声惊动，转过身来，伸手擦干了她的眼泪，“大晚上的，哭什么呢，我没事的，别想些乱七八糟了，你看我，现在都越来越胖了，凌奉天不是说了吗，照这样下去，我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陆筱西不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多了。
林浅浅没有办法，只好抓起被子，擦拭着陆筱西的眼泪。
她看着陆筱西兔子一般红通通的眼，叹了口气，对她笑了笑，“傻丫头，你现在怎么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呢，我现在过得比以前都要开心，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样的日子，平静得没有波澜，真的很好，很好……”
陆筱西吸了吸鼻子，“你又骗我。你过得好的话，就不会这么晚了，还睁着两只眼睛到处乱看了。”
林浅浅一滞，没能接上话来。
天色晚了，夜色将林浅浅脸上的表情也模糊开来。
她记得陆向东曾经问过她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问她，要是有一天，他不得不伤害到她的话，她会怎么办。
她笑，说相信他不会伤害他的。
但陆向东依旧不依不饶，非要林浅浅给出一个答案。
林浅浅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最后自己被逼得答应了陆向东，会一直等他，会等到她原谅了他，就回到他身边，然后陆向东才高高兴兴地用力吻了她一下，抱着她沉沉睡去。
可是现在，她还能怎么样？
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爱他更多，还是恨他更多。
他们拿着刀，面对面的站着，你划我一下，我刺你一下，到最后也根本分不清是谁欠谁更多了。以前林浅浅总是以为，伤害是可以用来计算的，可以用来衡量的，所以她才会在陆向东的身边，一直不断地数着她和他身上的伤痕。
发现谁少了，就给谁一刀，希望得到平衡。
但现在林浅浅发现其实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就像她明明知道自己对陆向东心怀歉疚，但当他要打掉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她还是会恨他。
那种恨意根本就不受她感情的控制，没有人真的能够无怨无悔地去为另一个人。
陆筱西凝视着林浅浅沉默的神情，忽然大笑了一声，飞快地擦干了眼泪，将林浅浅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这是林浅浅以前安慰哭鼻子的她常常会做的一个动作，“怕什么，哈哈，不是有我在吗，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为你挡着呢。”
林浅浅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虽然丰盈不少但还是较以前削瘦的身子躺在陆筱西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只有她单薄的背脊，孩子气地蜷缩起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的防御姿态。
陆筱西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她用力地吸了两口气，摸着林浅浅长长的头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还有我们在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许久，林浅浅才忽然开口，“陆筱西，我想离开了。”
陆筱西拍打着她的手顿时僵硬了，傻愣愣地停在了半空，半天也没能再落到林浅浅的背上。
林浅浅翻了个身，从陆筱西的怀里翻了出来，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黑压压地夜色，缓慢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想离开这里。”
陆筱西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打了一棍子一样，头脑一阵晕眩，目瞪口呆地望着林浅浅，似乎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紧张地看着林浅浅的神色，手足无措地坐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一样，死活也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林浅浅弯曲起来的背脊，固执而倔强。
“浅浅……”许久，陆筱西才拼命从自己的嗓子眼里面挤出了两个毫无意义却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的音节。
林浅浅的身子颤了颤，眉梢间闪过了一抹浓稠的绝望，她侧过了头去，将头埋进了枕头里面，“算了，再让我想想吧。”
陆筱西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林浅浅的犹豫就失去了意义。
当她看见电视上面，孙静香笑容满面地出现，宣布自己即将订婚的消息之后，林浅浅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早就注定的。
就像是那枚她曾经在陆向东书房里面看见的戒指，现在出现在了孙静香的手上一样，得不到的，费尽心力，遍体鳞伤也得不到，能够得到的，笑一笑，静一静，自然也就到手了。
陆筱西显然没有想到电视里面会放这样的新闻，她慌张地站了起来，想要关掉电视，但林浅浅已经开了口，“我困了，想要先休息，你们继续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