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可就不好了
一路上，林浅浅腿间的血都没有停过。
陆筱西急红了眼，怒视着陆向东，不顾一切地大骂道，“陆向东，要是浅浅出了什么事，我他妈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拖着一起去死！”
陆向东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样，怔怔地看着陆筱西扭曲的表情，转过了头，走到了煲汤的高压锅旁边，面无表情地道，“你们都出去，我要给浅浅煲汤，她说想要吃鸡汤，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她一会儿要是看见没有，又会大吵大叫，生我的气了。”
陆筱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凌奉天犹豫了一下，在陆筱西的耳边说了什么，陆筱西十分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地转过了身，慌慌张张地跟着曲绍安跑去。
陆向东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样，将刚才混战中扯掉的围裙整理得一丝不苟，又系在身上，专心致志地看着锅里的鸡汤，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了。
凌奉天忍不住忐忑地唤了他，“向东……”
陆向东没有反应，不断地往锅里加着作料，不时停下来，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闻着，好一会儿，才断了电，将里面的鸡汤倒了出来，放进了碗里。
凌奉天握紧了拳，“陆向东……”
“什么？”陆向东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茫然地看着凌奉天。
凌奉天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见陆向东这样，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和陆向东关系密切，自然是知道许多陆筱西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也将陆向东和林浅浅这一年的磕磕绊绊看在眼里，看见陆向东这样，他只觉得难受。
或许这就是人生来具有的本能，对你重要的人，他做什么你都不会觉得错不到哪里去，是可以原谅的。
所以才会导致凌奉天和陆筱西截然不同的观点。
不等凌奉天开口，陆向东就轻轻地笑了一下，“对了，你也留下来吃饭吧，浅浅说，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你一定还没有尝试过。”
凌奉天这一下，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陆向东拿过了干净的毛巾，半跪在地上，将地上刚才混战的时候弄翻的碗和杯子收拾干净，扔在垃圾桶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地板上面的血迹。
一路到了门口，陆向东顿了顿，神情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折身走回了房间。
经过凌奉天的时候，陆向东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淡淡地道，“浅浅很怕血，一会儿她回来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凌奉天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睛里面隐约能看见一些水意。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陆向东。
这不是他认识的陆向东。
这是属于林浅浅的陆向东。
陆向东见凌奉天不说话，他似乎也没有和他再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自己一个人将厨房里面做饭的饭菜一一端到了桌上。
然后拿着毛巾，将房间里面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又开始俯着身子，慢腾腾地收拾着房间里面所有看得见的利器，将它们全部放进了盒子里面，喃喃自语道，“这些东西怎么可以放在这里，要是小浅浅出生了，不小心被它们划伤了那该怎么办？”
这一天，陆向东一直都没有再去看凌奉天哪怕一眼。
途中凌奉天接了一个电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向东似乎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等到凌奉天挂断电话，又站起身来，朝着楼上的卧室走去。
凌奉天放心不下，跟了过去。
卧室的灯没有开，只有外面的月光从窗户处铺撒进来，将陆向东温柔地包裹起来。
凌奉天走进房间的时候，看着里面密密麻麻堆满的婴儿玩具，不由停下了脚步。玩具车，婴儿床，水枪，遥控汽车，变形金刚……一点也不像是陆向东这么一个大男人的房间，反而像是小孩子的，而且是从出生开始到十几岁的玩具几乎都有。
陆向东完全没有理会跟上来的凌奉天，径直走到了落地窗边上的婴儿床旁边，蹲了下来，熟练地拿过了地上的小锤子，一点一点地将剩下的钉子仔仔细细地钉入了木头里面。凌奉天听着那些锤子敲打着钉子的声音，心里像是被那些钉子扎了一下难过。
凌奉天完全可以想象，陆向东背着林浅浅，小心翼翼地买回这么多东西，放在房间里面，想要给林浅浅一个惊喜的时候的样子。
还有每天夜里，趁着林浅浅睡着了，他悄悄拿起锤子，为自己的孩子钉着这个婴儿床的时候的神情，就像现在这样，专心致志，耐心温柔。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隔得老远就能看见的冷漠疏离，强势霸道。
他的眼神是那么地专注，仿佛就在婴儿床里面，就躺着他和林浅浅的孩子，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拉他，笑得眯起了眼。
凌奉天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走了过去，一把将陆向东从地上拽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别这个样子，陆向东，没了，孩子已经没了，你早就该知道的，孩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会没的。那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吗，林浅浅身子不好，又怀了孕，本来就凶多吉少，加上吃了药，她的孩子根本就只是还呆在她肚子里面而已，只要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她今天这么一摔，根本就不可能还……而且陆筱西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孩子已经没了。”
手里的铁锤，“啪”的一声，从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陆向东的睫毛颤了颤，眼里有些怪异的微光，他看着凌奉天，又看了看满屋子的玩具，嗓子沙哑，喉咙干涩，“凌奉天，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你没有，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换做是我，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站在你的立场上，都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你想打掉孩子，不是你的错，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这么做。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女人肚子里面还有别人的孩子。”凌奉天皱着眉，脸色带着一种淡淡的严肃，沉稳地道。
他的表情冷静理智，像极了从前的陆向东。
如果陆筱西这个时候，看见了凌奉天脸上这样的神情，一定会觉得陌生。
陆向东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杀了我的孩子……哈……我杀了我的孩子……”
喃喃的重复了两遍，陆向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长而纤细的睫毛，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水意淋湿，变得更加黑密。
凌奉天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哭了。
但他已经呆住了。
他一直将陆向东视为自己追赶的对象，他对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崇拜，似乎任何事情，只要有他在，就能顺利解决一样。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高高在上，带领人们冲破黑暗的神，那凌奉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那个人就是陆向东。
然而现在，他的神从顶端坠落，他的心里被七情六欲填得满满的，再不是铁石心肠，高高在上。他跳到世俗的爱恨纠缠之中，不可自拔。
“这不是你的错……”凌奉天迟疑了一下，对陆向东伸出了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陆向东忽然用手用力地推开了他，拳头在婴儿床上，毫无预兆地狠狠砸下。
那张费尽了他无数个日夜小心翼翼做好的婴儿床就这样瞬间就散了架，变成了一根又一根难看的木头，躺在地上。
鲜血，也从陆向东的手背一路流到了指尖，滴在了地上。
高大的身影，被夜色死死地缠绕，看上去那么强硬，可又那么孤独。
凌奉天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刚好碰见提着早餐朝着医院走的陆筱西，她满眼血丝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那一刻，凌奉天隐约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像陆向东一样，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了。
陆筱西望着凌奉天，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拿着东西朝着住院楼走去。
似乎一夜之间，就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出现在了他们中间，再往下，就是万丈深渊，跳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所以谁也不愿意去迈出那一步。
林浅浅的孩子终究是没了。
陆筱西那天知道消息后，本来想要将消息告诉林浅浅的，但被凌奉天用各种理由拦了下来。一直到曲绍安察觉到了不对劲，再三追问，她才将事情说了出来。曲绍安当时看着她的眼神，她一直都记得。
冷，冷得不可思议。
他告诉陆筱西，如果林浅浅出事了，那么她就是最大的帮凶。
陆筱西没有想到的是，陆向东还会来医院。
看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陆筱西几乎是愤怒而惊慌地跳了起来，拦在了他面前，冷冰冰的瞪着他，“你还来做什么，你将浅浅害得还不够惨吗！”
陆向东原本还算沉静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陆筱西这才注意到陆向东的手里笨拙得抱了一束和他格格不入的鲜花。
陆筱西在一愣之后，瞬间笑得更冷了，“哟，大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啊，送花呀，可没有人承受得起，你抱着你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赶快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陆向东微微拧起了眉，目光越过陆筱西，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林浅浅。
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白森森的，看上去就像是他小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的那只风筝一样的颜色。
林浅浅正好也望了过来，目光空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