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我保证很快
曲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林浅浅又坐了一会儿，才从雪地里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房间走去。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看上去孤零零的，十分可怜的感觉。
可是，那已经是林浅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其他的，都在不久之前，被她亲手，全部摧毁了。
房间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
不像在陆向东的家里，那种彻骨的寒冷。
陆向东是从来不用暖气之类的东西，他说那种虚假的温度会让人沉迷。因此在他家里面的时候，林浅浅每天都穿得厚厚的，夜里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就趁着陆向东睡着的时候，偷偷钻到他的怀里取暖。
陆向东每天醒来的时候，看见趴在自己胸前的那个脑袋，表情都格外的古怪。
又想起了从前。
林浅浅苦笑一声，似乎从她离开陆向东的那一刻起，这些回忆，就如影随形地侵袭了她。
手指已经僵硬了。陡然升高的温度，让林浅浅脸上那些厚厚的冰雪，迅速地融化开来，水带着比冰更加寒冷的温度，钻进了她的背脊。
听见了声响，坐在沙发上的陆筱西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冲到了林浅浅的身边，眉头皱在了一起，“浅浅，你去哪里了，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以为你……”
林浅浅强撑着自己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身子，她晃了晃头，笑容有些漂浮，“我没事，不要担心。”
陆筱西脸上的担忧之色，一点也没有因为林浅浅的话而出现丝毫的松动。她看着林浅浅身上那些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大雪，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出门也不知道打伞，外面这么冷，冻坏了吧，先去洗个澡，我帮你找衣服。”
林浅浅点点头，目光里，没有丝毫焦点。
她僵硬地走进了浴室，躺进了浴缸，冰冷的水，从上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将她一点一点地淹没起来。林浅浅仰着头，看着头顶暗黄色的灯光，朦朦胧胧地覆盖在自己身上，缓缓闭上了眼。
陆筱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进来，她将干净的衣服扔在了一边，一手将林浅浅从浴缸里面提了起来，脸色难看得可怕，“你在做什么！”
林浅浅茫然地看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她平静地道，“洗澡啊，不是你说让我洗澡的吗？”
陆筱西的眉头打了一个难看的死结，“洗澡是用冷水吗，洗澡不用脱衣服吗？林浅浅，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林浅浅沉默了一下，静静地道，“我真的没事，你出去吧，我很快就洗完了。”
陆筱西不放心地看着她。
林浅浅又加了一句，“真的，很快，我保证。”
陆筱西没有再说，她艰难地退出了浴室。从小和林浅浅一起长大，她很清楚林浅浅性子里面那种固执的执拗，也许当她自己受伤的时候，就会立刻跑到林浅浅的身边，希望她陪着自己，对自己好，在自己的伤口上面呵气，轻拍着自己的背，安慰自己。而林浅浅一旦是受了伤，就会立刻躲起来，恨不得谁也找不到她。
像极了森林里面的野兽，伤口只会让她们感到恐慌，感到痛苦。
因为他们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利爪。
林浅浅重新拎开了热水，乖乖洗完了澡，擦干身子，穿好干净的衣服，走了出去。陆筱西站在浴室的门外面，不安地看着她。林浅浅勉强勾起了嘴唇，喃喃地道，“我想先休息一下。”
“好。”陆筱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她总觉得，林浅浅现在就像是那种已经碎掉却又被重新拼装起来的玻璃杯，稍微一不小心，用力过度，她就会彻底在自己的面前碎掉，再也拼不起来了。
林浅浅其实根本没有等陆筱西的回答，她说完之后，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曲绍安为她准备的房间，一头栽到了床上。
头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发烧了。
她以为自己会想很多，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回忆与后悔将自己席卷的痛苦，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满满的胀痛，还有不断燃烧起来的温度，林浅浅什么也没有去想。
就连陆向东这三个字，都没有片刻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面。
她试图去回想，可是她却发现，她的过去，竟然是一片空白。
似乎这一场雪，将她的回忆，也一起埋葬了起来。
头上的疼痛，渐渐随着血液一起，蔓延到了身体的各处。喉咙，指尖，胸膛。她能说出来的地方，都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刀不断地刺割着。隐约间，甚至还能听见那种金属的利器划破了皮肤的声音。
林浅浅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花板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夜色。
床头的灯散发着微弱的亮光，试图驱散着周围的黑暗，但仍逃不过被黑暗吞噬的命运。身边，是陆筱西有些疲惫的脸。
林浅浅被高烧折磨的眼里，光芒涣散，根本看不见丝毫的焦点，在昏暗的灯光下，还反射出冥薄的光芒。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意一般。林浅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陆筱西带了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浅浅……你……醒了？”
陆筱西的眼里，写满了不安，
显然，她是太久没有见过林浅浅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林浅浅揉了揉眼睛，努力将那层水意生生压回了身体里面，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想让陆筱西安下心来，“嗯，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睡得久了一点，不用担心。我很好。真的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陆筱西的眼底，担忧之色更重了。
林浅浅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短短一句话，翻来倒去颠三倒四完全没有逻辑性。
没有再多问，陆筱西站了起来，拿过了桌上还没有冷却的小米粥，坐回了床边，将粥放到了林浅浅的手中，“先吃点东西吧，睡了大半天，你一定也饿了。”
林浅浅接了过来，心里的湖水，不受控制地快要涨到眼眶。
陆筱西看着她僵硬地往嘴里趴着饭，艰难吞咽的神情，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黯淡的眼眸，“浅浅，你知道吗，看你这样，我……我很害怕。”
“怕？”林浅浅微怔，停下了自己往嘴里塞饭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陆筱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烧的缘故，她总觉得嘴里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丝毫味道。林浅浅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怕什么？”
陆筱西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我刚才……看你洗澡的时候……看见了你身上有些莫名其妙的伤痕，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摔的那种。”陆筱西的声音，琴弦一般颤抖起来。
林浅浅的手不禁抖了抖，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从碗里跳了出来，溅到了手上，很烫。林浅浅握着碗的手，不由加大的力道。她低下头，看着那些小米粥从自己的手背滑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将被子染成了红褐色，没有说话。
陆筱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神情，声音里多了一些难以自制的愤怒，“你是不是去见陆向东了？还是说，是凌奉天？事情不是已经完结了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难道非要逼死你，才甘心吗？”
林浅浅的脸色，在听见逼死两个字的时候，白了几分。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在了她的心上一样。林浅浅身上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力量，都一下子被抽空了。她举在胸前的碗放了下来，手隔着被子搭在腿上，颓然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陆筱西，不是他。”
“你别骗我了，浅浅，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哥，没有人会这样对你。”陆筱西皱紧了眉，忽然从林浅浅的床边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他。他明明答应过曲绍安，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别去。”林浅浅一见陆筱西就要离开，急忙出声阻止道。她的手，也毫不犹豫地拉住了陆筱西。她忘记了她的手上还有碗，这一动之下，直接将碗里的小米粥全部都打翻在了床上，流得到处都是。
陆筱西瞪大了眼。
不过不是因为那些饭将床上弄脏了，而是因为林浅浅手上的温度高得惊人。她诧异地停住了脚步，一把反手握紧了林浅浅的手，俯下身去，用另一只手放在了林浅浅的额头，手背上，是一阵火一样的灼热。陆筱西的脸色变了，“你发烧了。”
林浅浅还是在摇着头，“别去，陆筱西，别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好了。只能徒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陆筱西一见她这样，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哗啦啦地滚落下来。跟下雨似的，怎么也收不住。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林浅浅，在她的记忆里，林浅浅永远都是那么眉飞色舞，那么的凌厉张扬，就连奚落别人的时候，她都永远也找到上百个不一样的词汇来形容，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将一个相同的词，无可奈何地重复好几次。
“浅浅，陆向东他欺人太甚了。”陆筱西哽咽着咬紧了牙，“我……我……你要是担心我去找陆向东，会惹到麻烦的话……我不去……我去找凌奉天……我去求他……我去求他……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们要的……也就是我们跪倒在他们面前而已……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林浅浅看着陆筱西苍白的脸色，心里不可遏制地刺痛起来。
她想起了那天，凌奉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陆筱西得知凌奉天利用她，从她那里偷取了项链，用来威胁自己的时候，那种绝望到了极点的沉默。
林浅浅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了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陆筱西，是真的，这和陆向东没有半点关系。这个……是刚才在路上，不下心摔的，曲绍安可以作证。”
陆筱西诧异地看着她。
林浅浅咬紧了唇。她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有那些伤口了，也许是曲绍安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将她扔在床上的那会儿，被什么东西刮伤的而已。
不过曲绍安这个名字倒是出奇的好用，陆筱西脸上的惊恐之色，淡去不少。
“真的……不是他们？”陆筱西愣愣地反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