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振东这些日子脾气不好,情绪很容易走火,他与千凝角色调换似的。
往日总与他对着干的千凝现在却一再隐忍,温顺。
反而让他觉得不正常,别扭,因为他知道,她应该是在意,讨厌,甚至心里有算盘的,可她偏不说。
相比于现在这个低眉顺目的女孩儿,他更喜欢原来那个鲁莽直率又爱钱的傻姑娘,她对他的讨厌都摆在脸上,他要的,不是这般另他郁闷的包容。
他忽然叫她大名,同时他手里刀叉在盘子上发出声响。
她抬头看他,他好像不高兴了。
这时候,他电话忽然响起来,千凝望了一眼,是小张。
他也迅速看了一眼,见是小张,还是拿起电话走到阳台上接了。
他越来越少让她听见工作上的事情,他不喜欢,她便不去追问。
待他从阳台回来,他便去往书房,饭也不吃了。
千凝问道,“很急吗?不吃了?”
“你自己先吃,我有点事忙。”
“哦,知道了。”
她回头继续吃。
乔振东忽然对着她淡漠背影说:“陆千凝,你能不能不用这种方式和我作对?”
千凝脊背一僵,刀叉慢下来,也搁在盘子上,“振东,我没有和你作对,你去忙吧!晚上我给你做夜宵。”
好,她忍着,他偏要刺激她。
他近来焦头烂额,有足够理由让他发飙发火,那些火气恨不得找个缝就往外蹿。这里是家里,这里不是公司,他用不着拿出对待员工那一套来对付她,这人不是他老婆么?
千凝听他一直没动静,回头来瞧他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他阴冷着一张脸走向她。
他越走越近,一手撑在她的椅背上,一手撑在桌子上,眼神晶亮犀利。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吧?其实你很蠢,到现在也不明白,什么叫信任和懂事。”
他本指望她能给个什么答案,对他发飙也好,什么都好,总好过现在这样,这人还是陆千凝么!
千凝看着他,眼神闪烁几下。
最终还是低下去,“我知道,我不想给你添乱,你忙你的吧!”
他这奇怪的,像是在与对手对峙较量的姿势,维持了一会儿,手臂一用力撑起身子,冷笑一声,“陆千凝,我看你能忍多久!”
他转身回到书房,她甚至没能回头去看他在用什么眼神审视她。
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着,她还是会和以往一样,与他平淡生活,她很少闹他,不与他吵嘴,不与他对峙。倒是他,一直在没事儿找事儿,动不动就拿语言动作刺激她,她就当没看见,忍地时间长了,她发觉自己的潜力以及容量实在是很大,竟然没有要往外喷的趋势。
她不过多过问立群的事,这也渐渐成了一个在家里不能谈的话题。她知道,他不喜欢把工作情绪带到家里。
可她越是忍让,他的毛病怪癖就越来越多。
千凝忙着产品经理的所有职责,渐渐有了裁决和领导能力,在这一点上,佟青恒和袁劲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和支持。
没事儿的时候她会看电视,财经频道是她近来常留意的频道。
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跟踪立群的最新动态,她知道,乔振东是不会主动对她讲的。
她也试着问他的秘书小张,奈何他这个秘书对乔振东忠心耿耿,说这事儿没有乔总同意,她不会乱说,并同时说明,自己不会把她的问话传到乔振东耳朵里。
千凝无奈,他这个秘书真是太称职,她不佩服都不行。乔振东这个怪人,这么大能耐,把上下心腹收得如此服帖,和他相比,她这个职场小虾米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有时候,她会用另外一个角度看乔振东,他的做事风格,他的精明头脑,都是她这种人要去学习的。
夫妻两个各自忙碌,千凝的注意力的确被工作分去许多,与他再斗也是没时间,没必要性的。
一个女人的妥协让步,代表着她的一步步的失望还是成长?
这个问题,她和珠珠讨论过。
珠珠说:“你把我当我妈使唤呀?我告诉你的都是我耳濡目染来的,那都是我妈给我灌输的理论,实际上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分辨的,不过千凝,我觉着你这段时间变化是有的,起码我都看见了。”
千凝说:“什么变化?”
“你比原来更缺少八卦精神了,弄得我好无聊。”
这是千凝和珠珠姐妹两个周末短途旅行的时候讨论过的话题。
当时千凝正在五花大绑,准备蹦极。
珠珠早习惯了她自虐的方式,只看着她嗖一下就飞出去了,她甚至还享受似的大叫呢!
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千凝近来胃口也变大了,吃饭能吃两人份。
女人味儿暴涨,过去看她是个小丫头,现在她已经逐渐散发出都市白领的气质来。
独立,坚强,有主见,可能与她现在的职业有很大关系。
她亲眼见证一个刚出壳的小鸡慢慢转型为一个干练精明的都市白领。
这个故事真好,可以给她妈妈当做素材。
“除了缺少八卦精神就没了?这可不是我判断改变的标准呀!你说点本质问题行吗?”
她一边吃龙虾一边说。
珠珠笑嘻嘻说:“还有一个变化,你出手阔绰多了,连龙虾都肯请我吃。”
“花的不是我的钱呀!是他的。”
“还没花完呢?”
“我也很犯愁,我发现我不会花钱,人家说,会花钱的人才会赚钱,我现在缺这个优点。”
珠珠挠挠脑袋,“你现在正在往都市白领更高层转型,我以前太小看你了。不过千凝,你这次,又从上面跳下来,所为何事啊?”
千凝喝口红酒,“哪里有什么事?不是跟你短途旅行吗,玩儿呗!”
“哎,别别,你每次跟我旅行都有题外话,我和你朋友这么多年,我会不知道你吗?”
千凝笑一下,把又长长的披肩长发束到脑后,“你这人真是奇怪,为什么总要听一个合理的解释呢?其实,我就是来发泄的。”
“发泄?这个解释也算合理,怎么了?你和你老公问题很严重吗?”
“他最近发疯,没事儿就挤兑我,而且我发现我可以不和他吵架,本来一开始忍着挺难的,现在都习惯了,退一步开阔天空。”
“所以,你就退到悬崖边儿上了,还潇洒地跳下去。”
她耸耸肩膀。
珠珠看着她,的确见她有变,认识她这么久,她的每一次变化都被她这个闺蜜看在眼里。
珠珠皱着眉头,认真想想说:“其实你刚才的问题,你自己已经有答案的吧!一个人的成长是要伴随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让你绝望的失望的,伤心的,这样的事情带来的冲击往往很大,事情过去之后,你才会发现,你又收获了一笔财富,越是痛苦的,财富就会越多,据我观察,你现在已经在积累了,是件好事。”
“听起来是夸奖,我收下了。”
“不过多多啊!我觉得不管任何时候,都要保留一个自己,不要改变那个最本质的你。”
“你放心,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和你妈直接交流了。”
珠珠点头,“我也发现,过去你听不懂的话现在都能听懂了,值得高兴。”
千凝这些日子除了忙工作,还有别的。
她报了健身课程,还有语言班。
语言班老师是经过大嫂左筱安介绍的。
筱安好奇她怎么想学外语了,千凝说,因为自己漏洞太多,需要补补。
职场上要求进步是件好事,主动要求自我进步的更容易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成果。
千凝的努力和变化大家看在眼里,陆路科技从上到下,再没人把她当成一个美貌大于实力的花瓶,她的背景和身份逐渐被人忽略,时间久了,实在没有那么多人把你当主角儿,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她只是别人的过客而已。
千凝也会留意新玩的动作,有时候佟青恒与她谈话会做出一些客观判断,所以千凝对新玩和立群的明争暗斗有了侧面了解。
佟青恒说:“近来有传言说,新玩会被立群收购。”
“收购?”
“或者说,是并购。”
“后果呢?”
“后果,资源共享,节约成本,互惠互利嘛!乔振东从来不跟你说这些?”
“不说,我们在家里不怎么谈工作。”
佟青恒哦了一声,“也是,整天在外头勾心斗角,回家里还谈,累得慌,我现在回家基本话都不说,在公司里说多了,回家一个字都没了。”
千凝知道佟青恒近来恢复单身,他和秦青的事情,她的了解甚少,最近各自忙碌,她的确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秦青身上。
“你和青青,再没联系吗?”
佟青恒摇摇头,嘴角一个苦涩微笑,“不过,你表妹,她还是会选择我。”
千凝对佟青恒的自信和淡定刮目相看,“这么有信心,如果你是我未来妹夫,哎呀,这么一想就很兴奋,上司变妹夫了,咳,嗯,佟副总对青青的态度我很喜欢,是你的话,我会比较放心。”
“谢谢你的肯定,我会努力把她追回来。”
秦青已经从立群辞职,和妈妈合资在老家商场里开了一个店铺,卖服装。
这些日子,母女俩倒是难得忙得意见一致,过往从来都是两个人说话没几句就吵嘴,现在倒是有商有量,秦青一直对妈妈忍让,也逐渐把店铺交给妈妈打理。
妈妈想开个服装店是年轻时候的愿望,那个年代的人,愿望放在现在来看,也算简单。
秦青知道,妈妈一生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生意忙活,后来一直没人支持她也就作罢。
秦青从立群辞职,攒了一些钱,和妈妈一起把店铺开了起来。
店铺打烊后,母女两个关着门数钱。
妈妈见着收入,很是欣慰。
“哎!青青啊!以后咱们俩共同奋斗,吃穿不愁,这样看也不错啊!我就说开个服装店吧!就是没人支持我,现在梦想成真,也晚了。”妈妈笑说。
“妈,不完,只要你想做,什么时候都不晚,这个店,就是我给你的,赚的钱以后都是你一个人的。”
妈妈大惊,“你说真的?这哪行?我可没想让你搭进来。”
“妈,我没有损失,也没什么搭不搭的,我的工作好找,只能越跳越好,实在不行,我还有姐夫这个后路,我去求他他还能拒绝我么?”
妈妈听了,好像是这个理。
“那你也别总麻烦你姐夫,别给你姐找麻烦。”
“哎呦妈,我知道,知道你偏心。”
“你又瞎说,你是我女儿,我再偏心还能想不到我亲生女儿吗?这个没良心的,一点儿也不理解你妈,等你什么时候嫁人了,生子了,你就明白了。你们年轻人,也不知道着急结婚,我看你一天短信电话一大堆,就没一个是男的?就没一个是和你约会的?我女儿这个条件,不应该呀!”
“哎呦妈!你女儿现在连工作都没有,谁敢要呀?放心,我要是结婚了我肯定告诉你,你就别瞎猜了,你现在好好照顾自己,开心快乐就是我的福分,这个店的盈利一分钱我也不要,你就当玩儿了,累了就顾人帮你干,发点工资呗,你高兴就好。”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巴变这么甜了!”
“妈!我是大人了,我懂事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一句话让妈妈掉眼泪了,赶忙站起来忙东忙西去了。
秦青知道妈妈有这个毛病,也不理,过一会儿就好了。血缘情深,再没什么感情能比过亲情,爱情,太狭隘了。
服装店里有电视,正在播放电视剧。
秦青调台到财经频道,本不想看,这生活已经与她无关了。
可看见李政的脸,她还是停了下来。
她不太关心这些事情,可近来新玩和立群闹得不可开交,她有所耳闻。
李政究竟怎么想,是因为表姐,才如此明争暗斗吗?
回到省城李政家里。
秦青自然问起公司的事。
“你和我姐夫斗起来没完了!”她一边摘耳钉一边说。
李政抬头看看她,说:“这是公事不是私事。”
“这么说你承认有私事。”
“承认,曾经有过,而且我还挨了他的揍。”
“活该,谁叫你惦记人家老婆。”
“你吃了炸药回来的?”
秦青一笑,“怎么?现在就讨厌我了?”
“是你在讨厌我。”
“我哪有?李政,我肚子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你不做?”
她摇头,“不会。”
李政笑笑,关掉电脑,穿了衣服,拉着她出去吃饭。
某日,千凝来来新玩与甲方代表徐辉谈事。
之前新玩也来过几次,每当跨进这道大门,她都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不该她来的地方。
这时,李政正在和股东们开会。
占据48.5%股份的四大股东,都是机构投资者,他们已经对新玩连年的亏损忍无可忍,极力推崇另一种方式盈利。
而这种所谓的另一种方式,是李政最不想去碰的。
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他怎能放手,特别是乔振东这个人。
千凝和徐辉谈完详情,搭乘电梯下一楼。
往外走的时候,迎头碰上一行男人,为首的人是李政。
他见着千凝放慢了脚步,一直走到她跟前。
千凝也没避着,与他面对面。
“你好李总。”她礼貌问候,这份礼貌自带着距离感。
“你好。”
“我是来和甲方代表徐辉谈事情的,您一定很忙,那么我先走了。”千凝点点头,微笑一下。
李政回头叫住她,走近她身旁,低声说:“告诉乔振东,没那么容易。”
千凝没听太懂,知道他在说公事,她对这样的事情懒得动脑细胞,“李总,您还是亲自去告诉他比较有力度,再见。”
她走得干脆。
李政回身走进电梯,两扇门逐渐关闭,她的婀娜背影,干练形象消失于视线。
千凝当然没有自寻死路去找乔振东碰壁,而乔振东这头,一直动作不断。
先前与几位高管出资回购公司股票,在公司之外,又有企业家朋友鼎力相助,纷纷出手购买立群股票。
好消息终于来了。
SEC经过一段为期不短调查后,宣布认可立群上市公司过往财报数据。
立群经历了回购,成立特别委员会调查之后,澄清了所有指控。
股价在四个月内逐步回归0美元,市值突破0亿美元。
立群在这场战争中胜利了。
这一场令人提心吊胆,精疲力尽的战争,让立群上下所有人都陷入一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混乱之中。这份煎熬来得有多惊心动魄,胜利的喜悦就有多让人疯狂。
事情终于过去之后,员工接受媒体采访称,他们一直对立群有信心,也对立群的领导乔振东有信心。
乔振东接受访问时,一直淡定从容,面带微笑,说:“SEC调查,我们只有配合,要把事情讲得明白,同时又要让人感觉到,你是一个好人,这一点是个学问。”
事情过后,乔振东再上新闻,从未对这事儿发表过不当言论。
只是希望美国市场对中国公司的不信任情绪能够理性一些。
电视机上的他,说这番话时一直带着微笑,说得云淡风轻。
千凝在电视机里看见他的这张笑脸,也笑起来。
乔振东通知乔母晚上去家里吃饭,让乔母包些饺子。乔母自是高兴的,儿子这段日子忙得没日没夜,当妈的心疼又想念,还不能整天念叨,她都要憋死了。
听老伴儿说儿子度过难关了,她高兴得不得了,虽然她不太清楚儿子是怎么解决的,也不太明白生意上的事儿,可她只知道儿子很优秀,儿子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就够了。
千凝正在家里给他烫衣服,他一通电话过来告诉她,要回妈妈家里吃饭。
千凝没准备,“怎么没早说?我一会儿还有瑜伽要做。”
“那事儿什么时候做不行,我不顺路,你自己打车去吧!”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她回答时间。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霸道,越来越独断专行。
千凝把衣服收好,不情不愿,可又一想,也好久没去看婆婆,于是,换了衣服,准备一下就打车过去了。
乔振东比她晚到,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凉气。
乔母迎上去,“儿子,外头冷吧?”
“不冷。”
他脱了外套,乔母要帮他挂起来,他没让,反倒叫千凝过来。
千凝正在沙发上坐着吃苹果,被他使唤,有些不情愿。
她还是笑着过去,说:“妈,我来吧!他这人有怪癖,挂衣服也要指定的人。”
“你自己愿意。”乔振东说,然后去书房与老爸下棋。
乔母见儿子如此对待儿媳,儿媳妇也没生气,心想这个儿媳妇真是识大体,顾大局,他儿子这个怪脾气,她都能忍了,不由得要夸赞。
“多多啊!你和振东这么恩爱,妈很高兴,很放心。”
这段时日,一直各自忙碌,对亲情爱情有所疏忽,仿佛和乔振东的拉扯较量已经成为习惯,不管他怎么折腾,她忍着就是了。
可这会儿有乔母的理解和惦记,她心里忽然一暖,意识到,在乔母乔父心里,她是一个特殊的角色,要陪伴他们的儿子走完一辈子,要和他们的儿子同甘共苦。
乔母说着眼睛就湿了,“你看我,岁数大了就爱激动。”
“妈!你放心,我和振东会好好儿的,你和爸照顾好自己,我们就更放心了。”
乔母连连点头,“我和他爸肯定不给你们找麻烦,你们放心,好好工作。”
“嗯,知道了妈!”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般家人相聚。
乔振东从书房出来,见餐桌旁边,围着爸妈还有她,正在包饺子,爸爸擀皮儿,妈妈和她配合着包。
千凝从厨房拿了一个帘子过来盛饺子。
乔振东洗了手晃悠过去,刚要好心动手。
千凝大声质问,“你洗手了吗?”
“我手还湿着。”他拿手给她看。
“用香皂了吗?”
“用了。”
千凝这才没话说。
乔母心想,儿子洁癖,这回遇见一个比他厉害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乔振东拿了一个皮儿,装馅儿,包。
千凝余光瞧他,看他做得有模有样,还故意把包好的放在她刚包的旁边,说:“你看你包的什么东西?饺子立不住还趴着。”
“那又怎样?”
“饺子趴着的,说明这人懒。”
“你说良心话行吗?咱俩谁懒?”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乔父乔母看着,心里欢喜。
席间,千凝吃了不少。
乔母见儿媳妇食欲不错,心想,这俩人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呢?
于是,乔母问道,“多多啊!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趁我年轻还能帮你们带带。”
千凝吞咽一下,未等开口,乔振东先说话了,“暂时还不会,多多最近求知上进,正在学外语,打算去美国发展。”
乔母差点吃不下饭,千凝也愣着,他编造这个故事干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