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成倏地起身,亵衣湿了大半,“你干什么?!”
呼伦明月竟然羞涩的笑了笑,“赵羽成,一个人睡多没有意思,以前你也不是一个人吧?多我一个也不多,我陪你吧?”
说着她便开始除去外衫,缀满宝石和银饰的外衫一阵轻响,露出皓白的凝脂,赵羽成忍无可忍,“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朕轰出去!”
还未等呼伦明月想明白,便已被太监驾了出去。
“赵羽成!你越是这样,越激发姑奶奶我的斗志!”
声音渐渐的飘远,地上还有她散落的首饰,可赵羽成的心却是无法宁静,他起身穿了衣,一个人走在清冷孤寂的皇宫中。
小太监拿着纱灯在前面引路,已是到了炎夏,即使是晚间,也是燥热难耐,树上知了声声,从不停歇。月色之下的汉白玉石桥,如雪般的圣洁,静静的卧在粼粼波光之上,零星的荷花灯在水总游移,越发的显得静谧。经过一处又一处的宫殿,不知怎的,竟然到了凤栖阁。
那楼阁的至高处便是她的卧寝,以前也总是来,默默的站在某个角落里,看着窗上她柔和的剪影,心里便是煦暖的。
今日没有燃烛,只有青青月华,心里竟空牢牢的。
他席地而坐,想着以前两人的时光,便抿着唇微笑。可那样美好的日子是他亲手断送的,纵使现在拼了命的想挽回,却依旧看不到她的笑容。
腰间垂落的日月同辉,隐隐的发出声响,他握在手心,沁凉如初。本想着封妃的那一日再给她,可如今反对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涌来,他已有些难以招架。
“什么时辰了?”
“回圣上,丑时了。”
竟然又是丑时,再过一阵子又要上朝了,他想知道是谁放出的谣言,却没有一点头绪,想必是沈家,或者是季家,还是其他的嫔妃?
他最是厌恶被人要挟,如今却是被这些顽固不化的朝臣驾在龙椅上动弹不得,他倏地眯起狭长的双眸,心下已有了决定,这天下是他的,这乾坤也应是由他来定夺……
当日头高上,折腾了一夜的呼伦明月却还在睡梦中,却是被宫女急急叫醒,她翻了个身,却是又合上了眼帘,“再让姑奶奶睡会儿。”
“娘娘!快起吧,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如今各宫的嫔妃都已到了中宫,只等您过去了。”
“关我屁事!我才不想去请什么安呢!”
小宫女都要急哭了,“娘娘就行行好吧,若是不去,奴婢们会没命的啊!”
呼伦明月被吵烦了,便起了身,“好了好了!去!去!去!”
在呼伦明月的眼里,中宫和别宫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她懒懒的跨进门槛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由的打了个哈欠,却听身旁一阵嘘唏,一群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呼伦明月嗤鼻,腰间的鸾刀一阵轻响。众嫔妃见她带了鸾刀,又是惊慌失色。
她环顾着四周,却只认得阿丝,便笑着打招呼,“宛皇妃也在啊。”
阿丝一怔,却善意的笑了笑。
“大胆!没看到皇后娘娘吗?”沈妍儿身边的冬去厉声斥责着。
沈妍儿清了清嗓子,四周便安静了,“罢了罢了!这规矩慢慢学好了。”
冬去看着有些懵懂的呼伦明月说道,“新晋的嫔妃都是要向皇后娘娘进茶的,往后,每日准时请安。这宫里要少言,不要搬弄是非。”
呼伦明月耐着性子听完,不由的摆了摆手,“什么进茶,什么请安,在我们狄国,不兴这些。女人想要地位,就要靠真本事说话,要么就生下儿子,要么就抓住男人的心。”
此话一出,四下里愈加的静寂了。环儿靠在软榻上,不由的抿着唇笑。
沈妍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由的抓起身侧的软鞭团在手心,“这里是大梁,不是你们狄国,自然要讲大梁的规矩。本宫听说,昨夜,你一直追圣上到万明殿,可是却还是被轰了出来,难道说这番话你脸就不红么?”
呼伦明月“啧啧”两声,摇着头说道,“皇后你还真是小肚鸡肠,我才说了那么两句,你便不给我留面子了,我听说,皇后原先是前朝太子的准太子妃,可是好像名声不大好,还未进东宫,便被废了。后来又缠着圣上,才得到如今的地位,可你进宫这么久了,却还没怀上一男半女,还有什么脸面说我哦!”
“放肆!”沈妍儿震怒,软鞭已经出手,怎料呼伦明月抽出鸾刀,软鞭如藤般缠绕在了鸾刀上。
呼伦明月的眼眸中立刻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哎?你还会武功呐?以后多切磋切磋!”
听她这么说,沈妍儿愈加的难以下台,早就忘记了皇后的端庄与贤淑,便和呼伦明月在堂下打了起来,一阵乒乒乓乓,直惊得嫔妃尖叫,到处躲闪。
“你功夫不错啊!以后,谁能俘获圣上的心,谁便做大!”
鸾刀上下翻飞,抵着如蛇般的软鞭,一时间经分不出胜负。
“皇后娘娘!快住手吧!奴才给您带消息来了!”
沈妍儿一怔,手中的软鞭已被呼伦明月斩成了两段,沈妍儿顾不得软鞭,忙问着管事的公公,“圣旨可下了?”
“圣上封颜沁蕊为殿前三品女侍,长侍君侧!”
“什么?!”沈妍儿脑中一阵轰鸣,竟然封颜沁蕊作了殿前三品女侍?!
“何时上任?”
“颜沁蕊会替圣上在积善堂为先皇守孝一年,之后便上任。”
竟是如此……
沈妍儿万万没有想到,赵羽成竟然会做这样的决断。她有些恍恍惚惚,“都回吧,本宫累了……”
嫔妃们听闻,不由的都舒了一口气,便都散去了。
呼伦明月收起鸾刀,便随着众人出了中宫。
“呼伦姐姐!”
呼伦明月转身循声望去,却见明眸半弯,一身粉裳,娇艳动人的女子,“你是谁?”
“我是环儿,也是这宫里的灵妃,妹妹第一次见姐姐这样率真的个性,喜欢的不得了呢!”
呼伦明月咯咯的笑着,“长得挺漂亮,小嘴儿也挺甜,我也喜欢!”
环儿把呼伦明月拉到了一旁无人处,说道,“姐姐,您那句话说的可真好,这宫里哪有什么三六九等,最重要的还不是要牢牢抓住圣上的心,宫里姐妹众多,我资质平平,幸好诞下个小皇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可姐姐不一样,姐姐身份显贵,自是要有一番作为才对得起自己!”
呼伦明月仔细听着,不住的点着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皇宫里,你可有两个死对头,”环儿一脸的神秘,把手覆在呼伦明月的耳上,悄悄的说道,“第一,便是这当今皇后,她位高权重,自然不好对付。第二,便是那凤栖阁的颜沁蕊。”
呼伦明月一惊,“美人嫂子?!怎么会……”
“颜沁蕊是圣上最眷顾的女人,只要除掉她,旁的人才能进驻到圣上的心里,该怎么做,呼伦姐姐应该很清楚。”
呼伦明月摆摆手,“不行不行!那是我美人嫂子,我怎么能害她!况且,我们狄国的女人向来也是光明磊落的,要凭真本事,背后黑人算什么?!”
“妹妹我也是为了姐姐好,姐姐也就是随便一听罢了,可不能说出去,若是被圣上知道了,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环儿一脸的担心,呼伦明月若有所思,缓缓的说道,“知道了,不会乱说的。”
环儿终是抿上了一丝笑意,“姐姐如果不嫌弃妹妹,往后常去我宫里走动走动。”
“娘娘!娘娘!不好了!”
环儿宫里的奴婢急匆匆的跑来,她只觉得丢了面子,厉声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小心明儿个打你板子!”
“娘娘……二皇子出事了!”
原本红润的面颊顿时煞白,环儿的口齿也不轻了,“倚……倚戬怎么了?!”
“口……口吐白沫,睡着了又醒了……就……就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环儿顾不得和呼伦明月打招呼,便急急上了辇,扬长而去。
呼伦明月看着离去的环儿,不由的摇了摇头,“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要教别人。”
可是环儿的话却一直在脑中翻来覆去,美人嫂子最早是太子的人,可那个病怏怏的太子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留在宫里,如今又封她为御前三品女侍,这个赵羽成,还真的是想不明白。
不过,只要没封她为妃,大哥还是有希望的。
#####《倾城小婢》#####作者:若善溪#####
赤金的牡丹束冠,团若云霞,富贵堂皇。白裙紫襦,辅以金线捻边,零星缀着些小花,云头墙履,丝软透空,白玉腰佩,泽泽而莹。这是大梁国三品女官的官服,只有三品才可穿戴的紫色,纵使是后庭一般品级的嫔妃,都没有资格来试一番。
颜沁蕊轻轻的用手拂过,丝滑的衣表无法牢牢抓住,空留下心底的一丝浮躁。三品御前女侍,自大梁开国以来,还未曾有女官做到如此高阶。上有皇后,皇贵妃便可管理后庭,下有各级管事姑姑。
于她,那有些许分量的头衔,不过是赵羽成想要留在身边的一个借口吧。
积善堂在万明殿之后,仅一墙之隔,用一角门连接。自那日递来受封的圣旨,便即刻封了凤栖阁。赵羽成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除了积善堂,她再无其他的去处。
积善堂里供奉着纯金的释迦牟尼佛,还有从梵地而来的佛骨,可对于颜沁蕊来说,纵使是珍贵异常,也是毫无意义。
除了那盏不灭的长明灯,再无其他光亮。
单薄瘦弱的身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寂静中只有佛珠轻碰的沙沙声,如瀑的长发垂在腰间,素净如兰。赵羽成站在积善堂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清风而过,牵得日月同辉摇曳不止,只见里面的身子一僵,顷刻又恢复如常。
不得已,赵羽成拄着手杖跨进门里。淡淡的檀香浮在周身,颜沁蕊手捻佛珠,口中说道,“把我逼得没有地方躲藏,难道这最后的一隅都不给了么?”
赵羽成微微蹙眉,却是说道,“朕只是想给二皇子祈福。”
颜沁蕊再无他言,却见他捻起三支香,轻轻的拜下,而后插入香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是那样的熟悉,赵羽成手指微颤,轻轻抬起,想要抚摸下她如丝的长发,半晌,手掌却还是垂落身侧。
香上焚起的青烟如线,一缕一缕升至当空又消散不见。
“朕说过的,不会再负你,即使你恨朕,朕依旧要把你留在身边。”
颜沁蕊倏地从蒲团上站起,转身,清冷的眸光令赵羽成不禁一颤,唇角抿着的那丝笑令人难以捉摸,“找了那么多的人当说客,还真是下辛苦。”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赵羽成撇过头不去看她。
“这天下的纷争与我无关,你们之间的恩怨也与我无关,烙在我心底的仇恨,是你杀了我苦苦找寻的人,你的皇后杀了我腹中的骨肉,呵,即使是三生三世都不能忘记。赵羽成,你记着,我虽然懦弱,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我不愿与你再纠缠。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别怪我找到机会,报仇雪恨!”
她的话语化作无边的痛苦席卷而来,他默默的看着她清晰的眉目,那绝美的容颜冷若冰霜,他从未想过,身边紧紧相随的小婢女有一天,会离开他。
赵羽成轻轻的哼笑着,“好啊,朕等着,等着你报仇雪恨!”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他上前两步,倏地扼住她的手腕,“如果,你没有那个本事……就乖乖的呆在朕的身边!”
颜沁蕊紧咬双唇,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手腕很疼,却比不上心上的苦楚。
“圣上!二皇子醒了!”
赵羽成眸中的戾气转瞬而逝,他松开了颜沁蕊,拄着手杖跨出了积善堂,随着小太监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她全身还在不住的颤抖,褪下手中的佛珠,强忍着念着佛咒,喷薄而出的愤怒渐渐压制而下,长明灯中的火焰在摇曳,上手添了些灯油,火芯子又恢复如常。
抬头望着眼前的佛祖,依旧那般慈眉善目,微笑的望着她。可她心下愈加的迷茫了。佛说,放下心头的怨念,便可脱离苦海。除非把心都一并剜去,她才能真正的忘掉一切。
赵羽成坐上御辇便向环儿的寝宫去了,虽然时辰已晚,可宫里依旧通明如昼。
那小小的象牙雕的木床里,安静的睡着小小的婴孩,环儿早已哭红了眼睛,没有生气的瘫坐在一旁,见赵羽成来了,眼泪又簌簌的留下,“圣……圣上……”
赵羽成问道,“查出缘由了么?”
太医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回圣上,二皇子好像是中了风寒,又或者是被外面飘进的花粉刺了喉……”
还未说完,太医便被赵羽成一脚掀翻在地,太医揉着双肩,额上已蒙上一层细汗。
“好好的睡在里间,甚至连窗扉都没有半扇,中风寒?花费刺喉?随便找个理由便要搪塞,朕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太医不住的磕着头,“臣知罪!臣知罪!”
赵羽成心头一阵烦躁,“滚!”
太医慌乱的站起身子,连滚带爬的出了寝宫。赵羽成摸了摸二皇子的小脸,小脸上出了猩红的小疹子,如同出了血。他心头亦是难解的烦闷。赵倚天在回都的路上险些出事,而赵倚戬又病成这样。到底是何人,恨他如此之深。
正失神,却见环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又是哭的幽幽咽咽,“圣上一定要为臣妾做主,二皇子哪里是出疹子,分明是有人陷害啊!”
“莫要胡说,这不是没事了么,别担心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宫里有多少人盯着二皇子,臣妾知道圣上的恩宠,所以平日里也是敛着性子,没想到她们还是不放过二皇子,呜呜……”
赵羽成不由的沉下一口气,虚眸看着环儿说道,“灵妃既然这么说,难不成知道是谁做的?”
环儿听闻便止了泪,“臣妾不知是谁,想必一定是有人嫉妒臣妾刻意而为。”
“你歇着吧,好生照看二皇子,若再有个闪失,朕绝对不饶你!”
环儿还想说什么,却见赵羽成已经跨出了宫外,空留下一肚子的不甘心。
辚辚的车声令他的心头愈加的烦闷,赵羽成辞了御辇,拄着手杖走在皇宫中。最近有些疲乏,腿上的旧疾总是作痛,却也无可奈何。看来,果真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青山的脚下植了密林,黑夜中愈加的浓郁,前面是蜿蜒的假山,一丛丛嶙峋而立。
只听假山里有窃窃私语,赵羽成驻足,却是听得不太清楚。身旁的太监想要训斥,却被他拦下了。他缓缓的走到假山旁,才听清是两个值夜的小宫女。
“听说了吗?大皇子好像不足月就产下了。”
“这有什么的,宛妃原先便是圣上的侍女,恐怕早就被临幸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宛妃之前是要嫁给圣上身旁的一个副将,谁知副将暴亡,后来圣上纳她为妃,你说这事还真是蹊跷。”
“啊……你的意思是说,大皇子不是圣上的亲骨肉,而是野种?”
她们说的起劲儿,未发觉背后那双狭长的双眸,待回过神,早已是魂不守舍。漆黑的月夜里,那双眸子异乎寻常的闪亮,唇边的勾勒出的一丝冷漠早已令她们不寒而栗。
“哪个宫的?”
“奴……奴婢是珍景宫的……”
珍景宫?赵羽成口中默念,岂不是呼伦明月的寝宫,想着呼伦明月张牙舞爪的向他投怀送抱,后背便一阵凉麻。寻思间,已有信使来到身侧,递上一封书信。
赵羽成接过,接着微弱的灯火,待看清信上的字,不觉气血上涌,顷刻那书信已被撕得粉碎,“传刘司和沈元庆即刻入宫!”
他上了御辇,心头一阵烦躁,总管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这两个宫女……”
“斩。”
身后是不住的求饶声,随着车辇渐渐的飘远,赵羽成不由的抚着有些微痛的额际,胸口发闷的喘不上气,方才坐稳的江山,素海临近的岛屿便被侵占了,果真把他当做了昏庸无能之辈么?
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后庭乌烟瘴气,前朝亦是如此,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果然只是个梦……
#####《倾城小婢》#####作者:若善溪#####
天际浮上一抹鱼白时,颜沁蕊已经起身。
看着准备妥帖的颜星辰,不由的心里一阵怅然。今日,是他启程的日子。
颜星辰拉着她的手不舍的说道,“姐,我不在宫里的时候,你要多保重身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颜沁蕊听了,却是愈加的酸涩,“如果我也能回去,那该多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一定很惬意。”
颜星辰微微蹙眉,却是愈发的拉紧了她的手,“姐忘了?你说过的,有我们的地方就是家。”她微微的挂起唇角,可那丝落寞却是被勾起,颜星辰看着,只觉得心疼,“姐,以前,那么苦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知道姐姐不愿意留在宫里,可这是暂时的,我早晚有一天会带姐姐离开。”
颜沁蕊登上了供奉佛骨的佛塔,瞭望着浴在金光中的马车渐渐远去,心也跟着飘远了。直到再也瞧不见,她回转身,才发觉身后站着的王嬷嬷。
“现在,改叫颜姑姑了吧。”王嬷嬷弯着眼笑看着她。
颜沁蕊一怔,说道,“还是叫我沁蕊吧。”
“明日,圣上要前往素海御驾亲征,你是御前女侍,圣上的意思是……”
“不去。”
她回答的如此干脆,令王嬷嬷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王嬷嬷顷刻笑了笑,“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吗?在宫里憋久了就当是散散心。”
“王嬷嬷,”颜沁蕊望着佛塔精致的檐角说道,“我这三品女侍的由来你是知道的,何必两个人要绑在一起,何况,我对于圣上来说,是个危险的人,因为,我时刻想要他的命。”
王嬷嬷依旧抿着唇,“最近宫里有些乱,圣上也是怕你出事。”
“不,我要在这里等着星辰回来。”
是啊,她如今活着还有什么期盼,除了弟弟,再无他人。
王嬷嬷终是放弃了,“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星辰走了,连她的心也带走了,积善堂里素来安静,晚上早早的便安歇了,寂静的夜里,唯听到自己一声声的叹息。她缓缓的闭上了眼帘,朦胧中却未发觉长窗上欹着的身影。
赵羽成就站在窗外,看不见她,连心也是凉的。明日,他便要走了,何时回来也没有准信儿,原来,她果真是那么的倔强,倔强的令他无可奈何……
颜沁蕊从不出积善堂,也只有阿丝时常的来走动,呼伦明月因为宫女的事被禁了足,一切看似是平静的,可她不知那一场灾难正悄悄的降临。
那日清晨,方才用过早膳,便见来了一伙人,架势汹涌,有些咄咄逼人。
“颜姑姑,皇后娘娘召您去一趟中宫。”
颜沁蕊对着称呼有些抵触,她手上一滞,却又恢复如初,众人见她不曾理会,也没了好耐心,“颜姑姑要抗旨不成?”
“是为先皇守孝重要,还是去见皇后重要?”
众人错愕,一时无法作答,却见从人群中走来的冬去,“颜姑姑还是不要为难大伙了,奴婢带了凤印来,如今圣上不在帝都,自然一切都要听皇后娘娘的。”
冬去顺手打开了那个红木匣子,里面乘着用翡翠雕琢的凤印,通透碧绿的凤印刻着令人倾羡的凤凰。
颜沁蕊哼笑一声,却也没有办法。她们,看来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个时候下手,还真是合适。
颜沁蕊从蒲团上站起,理顺褶皱的衣缘,跟在冬去的身后。
窸窣的脚步声包围着她,她不免看了看薄云透出的晨曦,那般柔和,那般和煦,如果一切都如表面看到的该有多好。她有些失神,却听冬去用几近耳语说道,“一会儿,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心中一凌,却也明白过来,想必今日,她们是不想让自己活了,颜沁蕊浅浅的笑着,“几日不见,你便越发的如鱼得水了。”
只见冬去的身子一僵,不由的用眼睛剜着颜沁蕊,“总有一日,我是要随太子去的。你看着好了!”
颜沁蕊脸上的笑意尽褪,冬去的话听不大明白,可总是让人毛骨悚然。显然,她更需要为自己操心。
那富丽堂皇的中宫顷刻便铺陈在眼前,她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却在踏入门槛的一刻,心倏地一下坠入谷底。
高高在上的沈妍儿,虚眸看着她,有些怒气有些许不甘。堂下坐满了能排上份位的宫娥,面上的神色不一,有忐忑的,也有兴奋的,还有想瞧笑话的。灵妃环儿坐在侧席,弯着眉笑着,却不见阿丝和呼伦明月。
人虽多,四下里寂静无声,偶尔的步摇耳档作响,愈发的显得沉寂。
颜沁蕊高昂着头,望着沈妍儿说道,“皇后娘娘找我来有何事……”
话未说完,膝上便挨了两脚,她顺势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从膝盖传来的疼痛,传入了心尖,她抬头,一双冰冷的眸子射向沈妍儿,可沈妍儿却不去看她。
“美人嫂子?!”
身后是叮叮作响的鸾刀,配着一身银饰,呼伦明月见了一屋子的人,也是有些许诧异,前些时日因为珍景宫的宫人她被禁了足,原想着赵羽成御驾亲征,她便可以跑出去玩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局面。
呼伦明月气结,嚷嚷道,“皇后你真是不安好心,说是与我切磋武艺,召了一屋子的人做什么?!”呼伦明月顺手扶着颜沁蕊,可无奈,颜沁蕊疼得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一言不发的沈妍儿终是开了口,“本来此事本宫不愿插手,但攸关我大梁的安危,就是圣上怪罪本宫,本宫亦是不会手软。”
“皇后想给我按什么罪名?也好让沁蕊死的明白。”
沈妍儿一推手,上来几个嬷嬷便撩起了颜沁蕊的衣袖,那发乌的银镯子便显露在外,颜沁蕊忽的皱眉,却听沈妍儿说道,“这明明是狄国的物件,怎么就戴在了你的手上?”
还未等颜沁蕊发话,呼伦明月抢着说道,“这是我送给颜沁蕊的镯子,宫里我看的顺眼的嫔妃,人手都有啊,皇后娘娘没有,是不是嫉妒啊?若是如此,我呼伦明月也不是小气的人,也送你一个就好了!”
只听沈妍儿一声冷笑,“你先消停消停,待会儿就轮到你了!”她转眼看着颜沁蕊,依旧是那样清冷的眼眸,好似颜沁蕊对着一切都无所谓,沈妍儿愈加的气愤了,可她还在努力的压制,“你也不用狡辩了,本宫早就查过,这镯子是狄国大妃的信物。果然那坊间的传言是真的,掖庭的颜小婢,是要祸害我大梁天下的祸水!”
颜沁蕊不由的抬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原本冰冰冷冷的银镯,早已变得温热,她早就忽略了的银镯,那绿松石和蜜蜡组合而成的奇怪图案,明晃晃的入了眼。
“颜沁蕊,你可承认本宫说的话?”
嬷嬷松开了她,颜沁蕊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晃晃悠悠的站起,她的双腿早已麻木,“那镯子是呼伦纪给我的,但你说我是祸水,我绝不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样?来人,把搜出的东西拿上来。”
只见几个小太监递上几块类似绢布,又像是帕子之类的物件。沈妍儿下了宝座,用手指捻起摊开在颜沁蕊的面前,颜沁蕊定睛去看,蜿蜿蜒蜒的曲线勾勒出图画,像是地图。
“哎?我的帕子!”呼伦明月见了,便去抢,谁知沈妍儿一躲,那帕子便牢牢的攥在了沈妍儿的手心。
“这是在呼伦明月的寝宫找到的皇宫地图,还有陌都的地形图。这种物件,就是平常宫娥的身上携带也会犯禁,更何况是一个从狄国来的和亲公主。”
呼伦明月早就气急,这样的受人质疑她还是第一次,说什么都忍不下这口气,“这帕子是季环给的!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哪里有好玩的地方。你要是不信,可以问环儿。季环,你倒是说句话啊!”
环儿一怔,却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她局促的站起身子,面上有些惨白,稍稍扶了扶额际,还未说话便昏倒在了座上。沈妍儿蹙眉,忙令随从把环儿扶到了里间歇息。
“灵妃久居帝都,这样的忌讳她不会不知道,又怎么会以身犯法?!你的那个理由也太过牵强,要不要本宫给你们梳理一下?”
呼伦明月倏地拔出鸾刀,坐下的宫娥一阵惊呼,她拿着刀在胸前晃着,“你狗嘴里又吐不出象牙,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你看我不顺眼,就痛痛快快的来打一场,何必找这么多胡扯的理由?!”
说着,呼伦明月纵身一跃,便到了沈妍儿的面前,还未上手,却被沈妍儿身旁的侍卫除去了鸾刀反绑着立在一旁。
“放开姑奶奶,你们梁人太阴险狡诈了,沈妍儿,打不过姑奶奶,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制我?”
沈妍儿向后退了几步,端坐在了椅上,“本宫贵为大梁皇后,自是不会与你动手,这种有失体统的事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皇后娘娘,宛妃来给您请安了。”冬去站在门边回话,沈妍儿心上一悸,却也只能放她进来。
阿丝进了门,恭敬的俯身行了礼,“臣妾给皇后请安了,今日中宫如此热闹,皇后娘娘怎么就忘了臣妾呢?”
沈妍儿有些许局促,撇过头不敢看她,“宛妃一向好清静,所以本宫便没有让人叫你来。”
阿丝听闻,微微的笑了笑,“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大家都聚在一处了。”
“既然宛妃来了,那听听也无妨。冬去,把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冬去上前几步,沉稳的说道,“御前三品女侍颜沁蕊实为狄国细作,与狄国公主相勾结,盗取大梁的皇宫与帝都的地形图,危及我大梁的江山与子民。幸好皇后娘娘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妍儿!你放屁!你少污蔑我和美人嫂子!”沈妍儿不停的挣扎着,却是越加的束缚的紧。
“你一口一个美人嫂子,还说两人没有关系?!把呼伦明月给我拖回宫里去!本宫不愿见你这粗俗的女人!”
呼伦明月还想反抗,怎奈拳脚得不到施展,生生的被绑上了车辇,押回了珍景宫。
阿丝许久不语,见呼伦明月的车辇走远了才开口问道,“皇后娘娘要如何处置颜姑姑。”
“颜沁蕊收押大理寺,呼伦明月先关押在宫内,等圣上回来再做定夺。”
“大理寺?!皇后娘娘怎能这么做?颜姑姑是御前三品女侍,这可使不得啊,大理寺进得去出不来,万一有个好歹,皇后娘娘要如何向圣上交代?”阿丝看着面无表情的沈妍儿,早已心急如焚,那大理寺可是吃人的地方,她在皇宫如此多年,光是在大理寺送了命的宫娥便数不胜数。更何况是身子虚弱的颜沁蕊。
“先压下去。”
得了令的内侍走上前,颜沁蕊却推开那些伸向自己的手掌,“我自己会走。”她缓缓的跨出中宫的大门,却是回眸望着沈妍儿,不免哼笑着说道,“大梁国的皇后,就是这样的度量。还真是让我见笑了!”
沈妍儿倏地站起,发髻上的钗环一阵碎响,“还不快把她给本宫押下去。”
“皇后娘娘不能这么做!颜姑姑有圣上的特令,除了圣上没有人可以处置!”
沈妍儿望着早已心急如焚的阿丝,心中笼上一丝前所未有的胜利感,“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赵倚天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这宫里,什么时候都是少说少做为妙,尤其是……少管闲事。”
阿丝的眸中有些许闪烁,她的双肩微微的颤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是啊,如今赵羽成不在帝都,后庭的事沈妍儿能够一手遮天,她哪还有能力去救颜沁蕊。
看着阿丝眼底的一丝落寞,沈妍儿笑着说道,“来人,快快送宛妃回去歇息。”
阿丝被强行遣送回了宫中,沈妍儿挥了挥手,堂下的看客们顷刻散了的一干二净。方才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可如今却是惶惶不安。
“皇后娘娘,灵妃娘娘醒了。”
沈妍儿沉着气走到了里间,环儿拢了拢杂乱的发丝,欠着身子行礼,“臣妾方才身子虚,竟然晕倒了,许是天热,中暑了。”
“呼伦明月说的可是真的,那帕子是你给她的?你不是说是她私自绘制的吗?!”
环儿一愣,顷刻又覆上笑颜,“那呼伦明月就是个蛮夷,见臣妾好说话,便要挟臣妾。臣妾也是迫不得已啊。”
沈妍儿来回踱着步,才觉出是被环儿利用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见环儿上前几步,说道,“只要臣妾不说,娘娘也不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难道您愿意让呼伦明月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
沈妍儿扶着胸口,跌坐在床榻上,纵使是燃了凝神的香料,却是没有丝毫的效果,“可是颜沁蕊怎么办?!圣上回来绝对不会放过本宫!”
“您是一国之母,难道还惧怕一个小婢女么?让世人知道都会耻笑一番,那凤印难道只是个摆设吗?”
环儿的话句句在理,沈妍儿听着心安了不少,环儿把手覆在沈妍儿的耳上说道,“娘娘应该想个法子把颜沁蕊支走,这样大家以后就都可以松口气了。”
方才环儿骗她,沈妍儿已经憋着一口气,这回环儿又出主意,她便没了好话,“又要让本宫当那出头鸟?你还真是会打如意算盘。”
环儿面上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努力的笑了笑,“瞧您说的,这回您放心,这事儿包在臣妾的身上。不是还有个呼伦明月吗,有些事让她担着便好。”
“好!那本宫再相信你一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