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某门户网站上出现了一个帖子,标题为“巨额土地差价由谁分赃”,内容为古城鼎齐山庄老板齐某,私下行贿开发区副区长唐某,从而低价获得工业用地,却违规建成大型娱乐场所以营利。

除文字之外,还配了多幅山庄内部奢靡设施的图,更显眼的是唐某的女儿上班开的豪车,以及手上提的爱马仕包的照片。

因为具体到地名,而且连当事人的姓都已经直接点出,所以帖子一经上线,立即引发议论,再加上幕后者所雇水军的疯狂**,很快便成为热点头条。

尽管过后网站做了处理,但已被人截图转至微博传开,有媒体迅速跟进。如此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让古城政府也措手不及,立即下令严查。

当事人齐禛,自然是首当其冲,焦头烂额。

调查组的人走了,他坐在办公室里,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重重喘了两口气,便开始打电话。

然而,连续拨了数次,对方都没有接听。

“陆正南,你TM想躲也躲不过!”他咬牙切齿地骂出这句话,随即出门,大厅里的人看见他震怒的模样,都吓得瑟缩,连陈剑也不敢出头,躲进了自己办公室。

齐禛一路飞车至陆正南公司楼下,进门便大吼:“陆正南在哪,让他给我出来!”

李叔刚想挡,陆正南却从里间笑**地走出来迎接:“哟,三哥,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你少给我装蒜,网上那事是你干的吧?”齐禛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什么事儿啊?别这么大火气嘛。”陆正南无辜地眨眨眼睛,看似慢条斯理,手上却使了狠劲,推开了齐禛,整整衣领:“我这一天到晚忙得,都没闲工夫上网,网上怎么啦?”

“你敢做不敢认吗?”齐禛气急败坏。

陆正南却仍旧是一派悠然,摊了摊手:“三哥,麻烦您说明白点成么,我压根儿听不懂啊。”

“好,好!”齐禛愤怒地指着他:“你给我记住,你欠我的帐,又多了一笔!”

陆正南凝视着他,嘴角一勾:“反正在你看来,别人都是欠你的,几辈子都还不完,那也成吧,你就拿个小本儿,全记着,闲得没事了就拿出来翻翻,多当几回祥林嫂。不好意思我还忙着,没空陪你追忆血泪史。”他挥挥手:“李叔,要齐总愿意呢,就请他去会客厅喝杯茶,不愿意就找两个人,送他出门吧。”

说完他便回了办公室,齐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恨得都滴出血来,却还是被人“请”出了门。

而陆正南,端了杯茶,斜靠在落地窗边,看着齐禛怒气冲冲地从大楼里出去,上车,狂飙而去,嘴角始终噙着抹讳莫如深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大爆炸,纪委,检察院,市政府办公室都收到了举报信,信中火力集中,只对准唐副区长,主要聚焦点仍旧是这桩土地案子,但是连他之前任局长时的贪污受贿,也被揭了好几宗,甚至养**的金窝都被偷拍了。

火烧得这么大,谁也止不住,唐副区长正式被**。

而就在他被**的那天晚上,有位“贵客”,光临了云水阁。

林保华是趁着夜色来的,手上又是烟又是酒的拎了一堆,进了门就热情洋溢地上前**老爷子的手:“陆老啊,我早就想来看您了,可一直公事缠身,抽不出空儿……”

“哟,稀客啊。”忽然,从身后传来了陆正南的声音,把他的话打断。

他在那刻,眼神一闪,迅速转身,依旧是满脸笑容:“陆总你好,我过来看看老领导。”

“怎么突然弄得这么客气呢?还带这么多东西,我们不去给您送都不好意思了,哪还能麻烦您给我们送?”陆正南皮笑肉不笑。

老爷子本是阅历深厚之人,他们之间这一来一往,他也明白其中必有端倪,随即不动声色地招呼林保华坐,却推说孙女儿的功课要检查,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屋。

陆母陪着叶初晓去小区里散步去了,客厅里,便只剩下了陆正南和林保华两个人。

陆正南姿态舒展地靠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换台看电视,林保华此时,却坐立不安,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口:“陆总,之前的事,有些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之前什么事儿?”陆正南仿佛浑然不懂,转过头来看他:“我跟您,没正规打过什么交道啊。”

林保华顿时被噎得无言以对,过了半晌,又还是不得不出声:“不管怎么说,这次请看在陆老的面儿上,就不要再往下闹了吧。”

“稀奇了——”陆正南眉一挑,拖长了声调:“前些天是齐总,今儿是您,都来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都是怎么了?”

林保华只觉得心里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憋得*口疼,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横了一条心,把话挑明了说:“鼎齐山庄违规用地的事儿,都是唐副区长一个人办的,跟我没关系。”

“哦。”陆正南恍然大悟:“唐副区长被**了是吧?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过您今天这话,来跟我表白没用啊,我一不是纪检委,而不是检察院,又人微言轻的,帮不上您什么忙。”

见对方直到现在仍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林保华语气也冷了下来:“就算老唐进去了,也未必就真能牵连到我,做事总得给别人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太绝了可就不好了。”

这话里含着威胁,但陆正南却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您说得对,这做人呐,千万别太绝,不然难免有报应。”

林保华气得霍然起身,陆正南也站起来,眼神晦暗如墨,却偏偏笑得极为爽朗:“林市长要走了?那我送送您,哦,对了,东西您还是提回去吧,我现在戒烟了,老爷子也不喝酒,搁我们家也是白浪费,你还是拿去送给对你用处大的人吧。”

“你……”林保华已快大发雷霆,却又怕在这关键时刻,更是激怒了对方,再下狠手,只得硬生生地忍住,拎着东西狼狈地出门。

林保华走了,老爷子才出来,问陆正南:“怎么回事?”

“没事。”陆正南痞笑:“我啊,嫌他来看您来得太晚,所以不高兴。”

老爷子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不似他说得这么轻飘,但他怔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背着手到园子里转悠去了。

陆正南则以手枕着头,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慵懒,仿佛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而唐副区长实在是个立场意志不怎么坚定的人,不过两天,便扛不住了,为求坦白从宽,开始招供。

一根绳子上,拴着三蚂蚱,他这一招供,上线下线自然都保不住。

尤其是齐禛那块地的事,虽说没直接找林副市长,可实际上这里面的大部分“功劳”,都是林保华的,所以好处当然也是他拿得最多。

而他被揭出的那几件旧案底,显然幕后人也是精心挑选过的,里面或多或少,都跟林保华有牵连。

况且这时机也选得刚刚好,市委班子即将进行改选,林保华作为一把手的有力竞争者,在这个关头遇上了这事儿,可想而知,自然会有人,明里暗里掺上两脚。

几方齐头并进,这位原本春风得意的副市长,想不被拉下马也难。

这个过程里,肖林海也借势去了市里喊冤,说当初就是因为林保华不满意原料供应商不是齐禛,所以卡着款子不放,以致于新厂的筹建资金不足,才导致排污系统没到位,却又再次被他揪着小题大做,夸大其词,甚至勒令停产。

金盛本也是市里的重点企业,接任林保华的新领导自然要力保,惩恶扬威。因此过了没多久,便顺利拨款,督促尽快整改,恢复生产。

至此,这场资金危机,圆满解决。

事情办好的这天,肖林海约陆正南喝酒,席间,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感慨:“你老弟,行啊。”

陆正南只笑眯了那双狐狸眼,与他举杯同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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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齐禛却陷入了深渊。

多亏他还算反应迅速,赶在公诉之前主动交待了行贿的事实,交了大笔罚金,又到处打点活动,总算是免了牢狱之灾。然而,此事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因此政府严惩不贷,收回土地,并对其上建筑物强制性拆除。

这次山庄扩建,齐禛花了血本,可如今刚建成不久,还没来得及赚钱,竟然就要被拆除,他近乎崩溃。

同时崩溃的人,还有秦悦。

从陆正南公司离开后,她把退股的钱,投了大半给齐禛,却没想到风云突变,眼看着齐禛这边已经支撑不了,她生怕自己多年的积蓄,就这么打了水漂。

她急吼吼地打电话给齐禛想要钱,可对方根本不接,去公司,那边也已是人心惶惶,一片散沙,齐禛已多日不去。

她只得守在南湖苑,神经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听见响动就赶紧开门看是不是齐禛回来了。

好容易在一个深夜,终于等到了他,可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已经等了多日的秦悦,抑制不住心中的恼火,冷嘲热讽:“都成这样儿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齐禛此时,已有些不清醒,烦躁地低吼:“你是谁,敢管我?”

“我是谁?”秦悦也毛了,拔高了声调:“我是被你拖下水的人,把钱还给我!”

“什么钱?”齐禛微偏着头,望了她好一阵,才似终于记起来似地,点了点头:“哦,是秦悦啊。”

“你少装疯卖傻,”秦悦逼近他:“我要退股。”

齐禛忽然一把将她搡到墙角,手就这么按在她肩膀上,她极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失声大喊:“齐禛你干什么?”

“退股?嗯?你要退股?你想退就能退?”齐禛的另一只手,在她脸颊上拍了拍:“入了股,你就得跟老子一起,老子赚,你才能赚,老子赔,你就活该跟着赔,懂不懂,嗯?”

此刻的他,双眼血红,瞳仁似都快瞪出了眼眶,在灯下看着十分瘆人,秦悦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最后放开她进屋,**的摔门声才使她回神,逃也似地冲回自己房中。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齐禛不是陆正南。

若是陆正南,在危急的时候,会选择不拖累朋友。可齐禛不同,他若要沉底,会拉着别人一起沉底,何况,他可能从来也没将她,真正当过朋友。

悔恨和绝望交织,她跌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接下来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新建的山庄拆了,之前为了卡断陆正南的生意渠道,公司还投入了大量资金未收回,银行催着还贷。原来的旧山庄的生意,也因为舆论影响而一落千丈,盈利连日常开支都包不住,开一天,便是多赔一天的钱。

“齐总,要不……先把山庄关一段吧。”陈剑提这个建议的时候,表情战战兢兢。

可出乎意料的,齐禛这次竟没有发火,只是低低吐出一个字:“好。”

陈剑愣了愣,悄然看向他,顿时吓了一跳。不过短短的时间,齐禛竟已瘦得连眼窝都深陷下去,面色也隐隐透着乌青,眼中也是浑浊一片,再无半点神采。

“齐总,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陈剑低声说。其实他也和别人一样,已经做好跳槽的打算,只是现在这光景,他不好说出口。

“不用,你出去忙吧。”齐禛摆了摆手,低下头去假装批文件,可事实上,现在已经无文件可批。他知道,这次被逼入绝境的,是他自己。

陈剑只能出去,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齐禛的声音:“你最近……”说了三个字,他又停住,过了半晌,才艰难地继续:“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愿意买山庄。”

陈剑心头一涩,匆匆应了一声,快步出门。

齐禛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嘴角泛起一抹惨笑:

他终于,又一无所有了……

但现在,就算他想卖山庄,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买主。

正值风口浪尖上,谁也不想去占这个腥,即便有私下来谈的,也是打着死压价占大便宜的主意,开出的价格连最低的成本都保不住。

齐禛越来越灰心,时常一个人开车到山庄外,看着曾经那样兴隆的地方,如今,一处成了废墟,另一处大门紧锁,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盛极而败。

他渐渐地,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成天窝在南湖苑的房子里,昏昏沉沉地睡醒了起来,便是喝酒。

他知道,酒是穿肠毒药,可这些年,寂寞伤痛的时候,陪伴他的,只有酒。

醉了,便不痛了。

又是一个酩酊大醉的夜晚,一片混沌中,他听见有人在开门。

他半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从门口的光影中,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看了许久,他终于认出了那个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小雪。”

纪雪的指尖,微微一抖,手里的钥匙,发出清脆的一响。

那天走的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但最终,没有将钥匙留下,而是装入了行李中。她告诉自己,那是为了纪念,可当陈剑打电话给她,说齐禛现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来找他,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留下钥匙,其实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想回来。

而这个时候,多亏他叫出的名字,是小雪,而不是初晓,否则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继续站在这里。

“起来,回房里睡去。”她声音沙哑,走上前想要扶他,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他的指尖,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脸,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小雪,你怎么回来了?”

“陈经理说,你现在的情况不大好。”她垂下眼睑,低声回答。

“所以你就回来了?”他喃喃地问:“因为我不好,你就回来了?”到最后,他的尾音已在发颤,忽然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你没不要我,他们都不要我了,你没不要我……”

她的泪,瞬间溢了出来,滑落的时候,润湿了他的脸庞。

他慢慢侧过脸来,吻她的泪,最后来到唇边,那一刻,纪雪下意识地想躲,可他的唇,那样滚烫,硬是覆了上来。

辗转之间,他已撬开她的贝齿,舌尖滑了进去,醇厚的酒味,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

她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也醉了,挣扎渐渐无力。

他的索求那样急切,就好像沙漠里干渴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拼命地想吮尽每一滴甘甜。

第二天齐禛醒来时,已是天光大白。

清醒后的第一意识,便是怀中有个娇软的身体。

先是一怔,随即他记起了昨晚的事。

他要了纪雪。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凝视了她半晌,他轻轻地将胳膊从她颈下抽出来,想要下*。

可她的眼睛,却在此时睁开,目光中毫无睡意。

很明显,她一直醒着。

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呐呐地开口:“昨天晚上……”

她却在此刻,忽然拥着被子坐起来:“如果是说抱歉,就不用说了,你转过去,我要穿衣服。”

他怔了怔,只得缓缓转过身去。

可她这时却发现衣服都被他丢在外面,脸微微泛红,她去衣柜里取了件他的衬衫套上。

而他面对的另一边,窗玻璃上映出了她的身影,他无意间看见,呼吸一滞。

穿着他衬衫的她,让人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是……他的女人。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不由得怔住,而这时,她已经开门出去。

他重新躺平,闭上眼,良久,沉沉地叹了口气。

等他去客厅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见他出来,瞟了他一眼,抱怨:“你看看家里,乱得跟狗窝似地。”

“我来收拾,你休息吧。”本是句平常的话,可说出来之后,两人都是一怔,意会出某种暧昧。

纪雪不自在地掠了下头发,默不作声地去厨房煮粥。

她依然穿着那件白衬衣,因为她的衣服之前都已收走,而昨晚的那件……已经破得不能穿。

他的衣服对她而言,已经可以当裙子,但宽大的轮廓,随着走动不时贴在身上,再荡开,却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性

感。

他进去拿东西的时候,她正巧俯身在水槽边洗菜,衬衫在身前压住,后面便包紧了臀,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夜,喉头发紧。

勉强移开目光,他正要出去,她却又在这时转过身来,因为沾了些水,布料变得透明,另外两团**,也若隐若现。

她这是在**他吗?他在心里**。

纪雪却浑然不觉,只跟他说:“*上柜子里的炖锅我够不着,你帮我拿一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压下绮念,给她帮忙。

“待会儿去超市里买点排骨和藕回来,下午炖个汤。”她的话,让他一愣,抬眼望向她。

她这是……要留下来?

“怎么,巴不得我现在就走?”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

“不是。”他忙说。

她瞥了他一眼,转过去继续忙自己的。

他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低声开口:“小雪,我现在……状况不好……怕亏待了你。”

她的背影,微微一僵,过了两秒,没有回头,只淡漠地飘过来一句话:“*都上了,你说这些不觉得太晚?”

他哑口无言。

她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切菜淘米。

他站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回到书房,默默抽烟。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感觉,可昨晚他虽然醉了,要她的时候,却还是明白的,明白自己要的是谁,明白自己想要她。

可到了今天,他又觉得愧疚,她还这么小,花一样的年纪,可自己现在,却如此落魄,能给她什么?

“吃饭了。”直到她的声音响起,他才回神,发现手中的烟,已快燃尽,指尖都隐约感觉到烫。

按灭了烟,他出来坐下,两人面对面吃饭,一片沉默。

“待会儿陪我过去拿东西。”她忽然说。

他一愣,然后“嗯”了一声。

“出门的时候,把胡子刮刮,都成什么样子了。”她又说。

他又“嗯”了一声。

她再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哎呀”一声。

“怎么了?”他问。

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低如蚊呐:“我出门没衣服穿。”

他怔然望着她,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那我等下去给你买。”

这次换她“嗯”了一声,低着头小口地喝粥,再不好意思看他……

纪雪就这样搬了回来。

那个晚上,到了临睡的时候,看着她进了房门,他心中,竟有些淡淡的失落,独自坐在客厅,又看了许久的电影。

夜深了,他起身回房,可就这时,她的房门开了,她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最后说不清,是谁主动踏出的第一步,但最终的最终,他们还是一起进了主卧,宿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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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他们正式开始了**生活,谁也不提未来,就这样在一起。

白天,他不去公司,她也哪儿都不去,两个人呆在家里,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视,互不干扰。

可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却在这样平淡的气氛里,一天一天,渐渐安定。

这天,陈剑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人愿意出正常的价钱买山庄。

“是吗?”齐禛讶然反问。

“不过……”陈剑吞吞吐吐,迟疑地不敢往下说。

齐禛一怔之下,蓦地反应过来,眼神顿时沉了下来:“是不是陆正南?”

陈剑只得回答说是。

“告诉他,不卖,我宁可把庄子烧了,也不卖给他。”他的语气凶狠,原本在窗边晒太阳的纪雪,转过身来看他,逆着光,眸子出奇地黑。

他并未察觉,吼完便挂断了电话,在屋里来回踱步,神情愤怒。

“陆正南……就是你的那个情敌吗?”纪雪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停下。

“你被斗得这么惨,也是因为那段感情吗?”纪雪却并未停止,继续追问下去。

“你别问了。”他强压着情绪,回答了这一句,就想进书房。

可她却走了过来,硬是拉住了他,仰着头直视他:“为什么不能问呢?”

“我说了不要问了。”他再也忍不住,语气烦躁。

“我就是要问。”纪雪执拗地梗着脖子,眼睛里闪动着怒火:“你不就是一直陷在那里面出不来吗?你以前收留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初晓,对不对?人家都结婚了,怀孕了,你还死抓着过去的感情不放,齐禛,你是男人吗?怎么这么拿得起放不下?”

齐禛被她骂得无言以对,只想挣脱她进书房,却又怕力气太大伤了她,不得不僵着不动,但唇已抿紧,显示出内心的愤怒。

“想对我发火是吧?你发啊!”纪雪毫不畏惧,甚至带着挑衅:“齐禛,我回来,是要你把我当做纪雪来爱,不要再当做任何人,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以后必须这样!你穷了老了破产了都行,我不在乎,可你只能爱我,以后就只能爱我一个人!”

她如此蛮横,如此不讲理,可不知为什么,却有股暖流,从他心底的隐秘处涌出,渐渐泛开,开始融化那些本以为会万年不化的冰雪。

“小雪……”他叹息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而接下里的话都被堵在了口中——她踮起脚,吻住了他。

同样凶猛的吻,但这一次,是她做主导。

他在她的吻里,心中的冰雪,融化得更快,转眼如春……

次日,齐禛和陆正南在会所见面。

当两人坐下,很长的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今天又是大雨天,会所的玻璃外墙,依旧是水流蜿蜒。

“又过了一年了。”陆正南忽然开口。

齐禛一怔。

“想一想也快,这人生忽忽悠悠,就过了一半儿了。”陆正南睨了睨他:“是吧三哥?”

齐禛没有接话,兀自看着窗外。

“好了十多年,闹了十多年,要上外头说去,夫妻也不比我们的关系深厚。”陆正南的桃花眼一飘,很有几分妖孽气。

饶是深沉如齐禛,此时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正经点成不?”

他哈哈一笑:“哎呀三哥,你这也太没幽默感了,我记着你小时候不这样儿啊,那时候比赛**小姑娘,你比我本事都强。”

那些往事,很久远,可蓦然被挑起来,心中还是会有种淡淡的温暖,可转眼间,又生出些伤感,物是人非啊。

“三哥,”陆正南忽而敛了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咱不斗了,好吗?”

“这是对失败者的怜悯?”齐禛挑眉反问。

“我也败过。”陆正南笑笑:“人生在世,谁能当常胜将军?败了又怎么样?”

“你现在能说这话,是因为赢的是你。”齐禛的语气,依旧生硬,可眼底,却闪过莫名的情绪。

“我欠你的,你欠我的,或者就全当都是我一个人欠的吧,咱们这辈子总归算不清了,干脆别算了,都安安生生地过完后面的几十年,下辈子要能遇上再算成不成?”陆正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苦短啊三哥,为了置气总活得不痛快,当真不值。”

齐禛心中震动,却始终默然。

陆正南也没再说话,跟他一起看了阵雨,拿出份合同推到他面前:“我拟了个草稿,你回头看看,有什么觉得不合适的,我们再商量。”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对了,初晓说,你后面要有空,去看看米粒儿,那孩子其实*想你的。”

齐禛放在桌沿上的指尖,猛地一颤。

陆正南的手,在他肩上按了按,随即松开,径自离去。

齐禛独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听着雨声,眼神空茫……

陆正南的那份合同,对目前的齐禛来说,条件很好,按市价买卖,然后全面接手,延续之前的管理,员工安置等一系列后续问题,都无需他再操心。

齐禛明白,陆正南是真的在帮他,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陆正南依旧选择了在最后关头拉他一把,而不是如他当初一般,把对方往沼泽里死踩,只怕不没顶。

这份情谊,够了。

他的确不能只记得别人欠自己的,忘了自己也欠别人的。

算不清,就不算了吧,这辈子,下辈子,都一笔勾销。

齐禛利索地签合同,办交接,将曾经的正南山庄,再重新交还到陆正南手上。

公司其他的业务,也该清偿的清偿,该结算的结算。至于秦悦,他也按照她入股占总资金的比例,从余款中拿了同样比例的钱给她。

她尽管不甘心,但也知道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不敢再多要。

而这个城市,现在也已经彻底没了她的立身之地,所以迅速卖了房子,拿着钱回了东北老家。

她离开了,齐禛也同样即将离开。

不是逃避,而是如纪雪所说,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很好。他现在,也有人陪伴了,无论贫穷富贵,那个人都答应陪在他身边。

再不孤单。

临行的前一天,他去了云水阁。

到的时候,叶初晓和米粒儿,正在花园里玩。

当发现齐禛的到来,原本在跳格子的米粒儿停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初晓也随之看见了齐禛,神情微怔,随即轻轻**她的头:“爸爸来了,快过去。”

米粒儿抬起眼看她,她柔和地注视着米粒儿,她知道,其实这个孩子,还是爱齐禛的。说齐禛是坏人的那个晚上,米粒儿悄悄地哭过,她进房间时,看见米粒儿熟睡的脸上,还有泪痕。

米粒儿依旧没动,小小的身体,却已绷紧。

齐禛缓缓地走过来,在她面前蹲**,和她平视,声音低沉:“宝宝,对不起,爸爸以前……让你失望了。”

一滴晶莹的泪,在米粒儿眼中打个了转儿,滴落下来,但她仍抿紧了唇不说话。

齐禛抱住了她,轻轻地拍她的背,那一刻,或许是夕阳太浓,他的眼角,也似有水光在折射。

“爸爸要走了。”他的话,让米粒儿一颤,脱口问道:“你去哪?”

他的眸中,闪过欣慰,抵着米粒儿的额:“宝宝,不管爸爸去哪儿,心里都会一直记挂着你。”

米粒儿的手,终于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脖子,哽咽着问:“那你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会,当然会,我只要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等你放寒暑假,爸爸也会回来接你过去玩。”他抹着孩子脸上的泪水,心中充满不舍。

叶初晓也别过脸去,悄然拭去泪水。

那个黄昏,齐禛留在云水阁,陪着米粒儿,渡过了最后的时光。

连一贯恨齐禛的陆母,也自发地和老爷子去了后山散步,没有去打扰。

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暮霭也褪去,他才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微笑着跟叶初晓挥手道别:“等正南回来,帮我跟他说……谢谢。”

叶初晓轻轻点头,缓缓走上前一步。

“齐禛,保重。”她拥抱了他,那样久违的温暖。

闭上眼,让这温暖,多停留了十秒,他和她,真正告别,转身走进那片夜色。

从此,他将再也不会打扰她的幸福。

而他自己,也会努力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