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臣妾见过太皇太后。”上邪辰一丝不苟的行礼,神色恭谨。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老嬷嬷忙上前将上邪辰扶了起来。这个丫头,从来都不喜欢中规中矩的行礼,从来都是跟着端木靳叫自己皇奶奶的,今天怎么了?
“不是说好没外人的时候,就不用行礼么?”太皇太后指着旁边的软榻,“快过来坐,哀家刚才还在叨念你呢!”
上邪辰依言坐了过去:“皇奶奶,今天可想出去走走,辰儿陪你。”
太皇太后一脸慈祥,这个经历了四朝,轩国最尊贵的女人看着上邪辰:“这皇宫啊,哀家逛了几十年了,今儿个,咱们祖孙两个就在这里说说体己话。”
太皇太后抬手挥了挥,整个房间的丫鬟婢女依次退下去。
揭开茶盖,吹了吹,小口酌了一口,再把杯子放在软榻的矮几上:“丫头,你有心事?”
“不,没有的。”上邪辰眼角明媚,她跟着喝了一口茶,“这是新上贡的岩茶吧,听说今年得的不多,皇上对皇奶奶一片孝心。”
太皇太后并不看她,只瞧着空中虚无的某个点出神:“丫头,你装的再不在乎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纵然能瞒过所有人,又能瞒过自己么?”
上邪辰转过头,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她依然看着虚无,无喜无悲。有些事,一旦打定主意,便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的夫君也是帝王,三宫六院,我同样明白夜夜等候的滋味。可是,作为皇帝,你不可能指望他专情一人。”太皇太后这才转过头,看着上邪辰,“如今,这后宫名正言顺的只你一人,等再过些日子,后宫嫔妃总是要充实的。你若连现在都忍受不了,以后怎么办?”
上邪辰的心思显然不在太皇太后后半句话上,她的心思都落在她前半句上了。
不可能专情于一人?不!他端木靳是我见过的最专情的人了,为了那个女人,攻皇城,夺帝位,甚至,可以对着自己这个不爱的女人闻言细语,万般宠溺!
“不,端木靳是很专情的,皇奶奶应该知道的。”上邪辰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
“丫头,你是个聪明人,有些道理,哀家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太皇太后说,“民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靳儿与温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后来,缘分错落,在靳儿眼里,她便是天边最美的朝霞,至于你,一直跟在他身边,走的太近,近到仿佛是灵魂中本来的牵绊。他甚至从来没来得及看清,你才是他掌中的莲。”
上邪辰唇间开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皇奶奶,我知道您疼我,您不用安慰我了。他的心在那里,我从来都知道,只是心中总抱着一丝侥幸而已。”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丫头,哀家是看着靳儿长大的,在这后宫也看了不少尔虞我诈的所谓爱情,你对他的这份感情,他迟早会懂。”
“皇奶奶,在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他历经万难才找回自己最爱的女人,我便也祝他幸福。”
“丫头,听哀家最后一句劝。”太皇太后将手放在矮几上上邪辰的手背上,“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明白的。”
“皇奶奶……”上邪辰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丫头。”太皇太后看着上邪辰,就好像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嫡孙女儿,语重心长的说,“生在后宫,什么都要靠争,这帝王之心,也是需要争的。”她摆摆手,“好了,你自己回去想吧,我也乏了。”
“是,臣妾告退。”上邪辰恭敬的退步,正要行大礼,便听见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说:“以后非正式场合,我不想看到你对我行如此大礼。”
上邪辰抬头,这位慈祥的老人眼中精光一闪乍隐,一双毫无老人浑浊之态的眼睛确有疲意。
上邪辰出去后,慈宁宫的婢女们又依次走了进来,回到自己位置上。
贴身老嬷嬷扶着太后,往后面寝殿走去。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她是真的累了。
“苏苏,看着她,你会想起谁?”太皇太后问。
“小姐可是想起凌美人?”老嬷嬷轻声问,她本是太皇太后入宫时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这么多年一直叫着小姐。
“是啊,哀家看见这丫头,就想起凌美人,倘若当年她不是那么决绝,她和先帝,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
“小姐是说,皇后会看不开自杀?”老嬷嬷依然轻声细语。
“她不会。”太皇太后缓缓分析说,“辰儿的性格不若凌美人刚烈,更重要的是,她从小在大漠长大,上邪瞳又宠她。今儿个看见她行大礼,心里就不踏实,后来聊了几句,感觉她确实有离开之心。”
“小姐希望她能留下?”
“这丫头,我看了怪喜欢的。哀家希望有个真心待靳儿的女子在他身边。婉儿,本来也是好的,可惜,这些年变了太多……”本来就没啥事,每日去慈宁宫请安,上邪辰总是磨磨蹭蹭,在那里耗掉半日。
太皇太后的话不是没听懂,只是,有些事情,无法委屈。
做了那么多,依然如此,即便留下来,也是无尽的屈辱,何必呢?在往后无尽的岁月里,除了上官温婉,还有无数个其他女子。
比起现在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往后的波涛汹涌更无法预料。
前人说的好,你若无情我便休。
等这几日将身边想出宫的宫人打发走了后,也便是自己的离开了。
上邪辰再一次回头,望着慈宁宫的方向,皇奶奶,谢谢你,在这个冰凉的后宫,你给了我最后的安慰。
上邪辰不同于普通宫女,皇宫也不同于王府,想出宫并非易事,她低着头,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不料一个黄莺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罪妃上官温婉见过皇后娘娘。”
上官温婉?!
上邪辰心下一滞,这个名字,如噩梦般存在。若说在这个皇宫她最不愿意见到谁,大抵也就是这个人了。
半个月来,上邪辰从来不愿在皇宫里乱逛,便是不愿遇见这个情敌。如今倒好,生生撞见。
上邪辰眸光微动,便看见眼前跪着的女子,她穿着一件素白的宫衣,头上无任何装饰,比一般的宫女还朴素几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坐在端木羡侧,神采飞扬,生生将端木羡的皇后比下去,然后在众人面前为难自己。还记得那时,端木靳看着她曾有过一瞬间的失神。
第二次见她,是端木靳将自己从她寝宫抱出来的那个早上,桃花纷扬了一地。
第三次见她,便是端木靳血洗皇宫那日,所有人都成了他剑下的魂魄,身后是漫天的火光,唯独她,被他温柔的牵着走出那个阎罗殿。
上邪辰曾无数次回忆,那时的上官温婉是如何一副模样,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翻腾的,就只有端木靳看着她时温柔无边的眸子。那样的眸光,自己从来不曾拥有。
上邪辰失神般站在远处,一片恍惚。
跪着的女子也不着急,静静的候着。
“婉儿。”
忽然,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上邪辰还没回过神来,一阵龙涎香已经飞快掠过,明黄色的袖子温柔的扶起眼前那个白衣女子。
起身时,白衣女子不胜娇弱的打了个踉跄,就好像,跪了很久。
上邪辰冷笑,真阴险啊,总算见识到了!跪了不到一分钟,竟能装出这幅模样,就好像自己故意整她似的!
妈妈的!老子不跟你争,是因为老子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混蛋了!你居然跑来挑衅我!好歹我也是1世纪穿来的!就算被这个混蛋男人欺负,也轮不到你欺负!
老子看宫心计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上邪辰正准备开口讽刺,就听见端木靳略带责备的对上官温婉说:“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以后不要动不动见人就跪。”
妈妈的,这是人话吗?不分青红皂白偏袒!
“蒙皇上错爱,礼节却是不能废的,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罪妃岂能不跪?”那声音柔柔弱弱不胜娇羞。
上邪辰这才认真端详了上官婉儿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女子就是第一次在皇家家宴上刁难自己的女子。
那时的她,神采飞扬如一颗明媚的珍珠,而今卸下铅华,无论是眉间还是身肢,都柔弱的如同刚经历严冬的柳。
上邪辰顿时明了,倘若她是男子,对着这样的女人,恐怕也要激起无尽的保护欲吧。
这样的女人,算计起人来,才真叫人防不胜防。
“上官温婉,你可真能装啊!”上邪辰冷冷的讽刺。
“皇后!”端木靳厉声打断上邪辰的话,语气中早已没了之前的半分温柔,严厉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冰。
上邪辰抬头看着他,久违的脸庞又增加了几分威严之气:“听闻皇后前段时间习得宫中礼仪,这么快就忘了?见到朕竟不行礼?来人,派三个礼教嬷嬷到椒房殿,重新教皇后娘娘宫中礼仪!”
对于端木靳的话,上邪辰的嘴角依然泛着微微的凉,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珍惜!
看着上邪辰不屑的表情,端木靳拂袖,然后故意做给她看似的,百万温柔的搂着上官温婉的腰身,恩爱的,往关雎宫走去。
上邪辰的手紧紧的抓着腰间的玉玲珑,指关节苍白,然后狠狠的拔下,扔到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