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舟在房间里那一觉睡得甚不安稳。
脑子里反复想着上邪辰的毒,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上邪辰毒发,全身上下冒出的黑线越长越粗,如蚯蚓般在皮肤下爬行,后来爬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向小蛇般快速游动。
自己的银针一个个刺下去,那些黑线全然不畏,非但继续爬行,还把银针一个个拱出来。
原本昏迷的上邪辰忽然醒来,惨叫着双手在身上乱抓,最后鲜血淋漓,白骨森然。
萧轻舟猛然惊醒,才发现原来是个梦。
他忙披上外衣,连纽扣都来不及扣,匆忙往上邪辰那边走去。
“辰儿~”他推开门。
映眼处,上邪辰睡得一派安稳,他方吁了一口气。
坐在桌子边的连荀抬头,瞧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然后继续埋头捏药丸。
“你要实在睡不着就过来帮忙。”连荀说。
萧轻舟在桌子边坐下,立即有婢女端上温水净手。
“今天中午这次解毒后,我就带她离开。”萧轻舟说,“我想过了,端木最晚下午就会过来要人。”
“我是老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这些药丸,是给你在路上准备的。”连荀说。
“谢谢师叔。”
“这次回风雨楼,顺便到药王谷看看那老家伙,你走了这些年,他虽然时常口中骂你,心里却还是极想你的。”
“恩。”
师徒两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太阳升到天空的最高处。
“恩~”一声近乎呓语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萧轻舟瞬间闪到床边。
“青儿,准备。”连荀快速吩咐,也飞快走到床边。
上邪辰的脸颊已呈现出潮红,很快潮红退去,铺上一层莹白。
萧轻舟重新把脉,细细感受着她体内毒素的冲击,然后放下:“经过昨天的大量失血,这次毒发的程度应该和上次差不多。”
说着,他站了起来,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连荀问。
“我的两只手臂被你裹得像木乃伊一般,等下怎么施针?”萧轻舟笑着,便开始解手臂上的绷带。
“等下我来施针。”连荀说。
萧轻舟顿了下。
“怎么,你信不过我?若这毒再凶上几分,我恐怕是拿它没辙。但你也说了,昨天的大量失血,加上我们疯狂给她补血,毒素冲淡了一些。我还是对付的了的。”连荀说着,已经在水盆里净手。
萧轻舟忽然笑了下:“轻舟从不敢轻视师叔,只是习惯亲自为她解毒。”
他重新将身上的绷带系紧,穿上衣服:“那么今天,就有劳师叔了。”
解毒的方法与头一次别无二致,只是,这次,上邪辰是醒着的。在毒素全面爆发之前,她就醒了,痛醒的。
“轻舟。”她喊道,额上细细的冒着汗。
“你醒了。”他就在床边,含笑看着她。那样温煦的眼神,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我和师叔等下给你解毒,现在要先给你施针,让你昏迷,免得太过疼痛。”
“你的伤怎么样?”她一直记得,在万箭齐发的当口,他替她挡下了一切。
“不过皮外伤,不碍事的。”萧轻舟转身从丫鬟捧着的医包上取下一根银针,“我要替你麻醉了。”
上邪辰微微摇头:“不,让我清醒着。”
“辰儿!”赤炎寒毒发之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上邪辰微微扬唇,目光坚定:“再痛,也不会比昨天痛。我要让自己记住这一切。”
整整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每一次冷热相交,每一次毒素攻击经脉,她都无比清楚。
她痛得想叫,痛得想哭,却都一直坚持下来。
萧轻舟在床前替连荀打下手,看着上邪辰紧咬的牙关,他无数次想用银针点她的麻穴,可每一次,都被她用眼神制止。
当黑血放尽,所有银针一个个拔下来时,上邪辰已痛得几欲虚脱。
“辰儿,你怎么样?”萧轻舟忙问。
上邪辰看着他,痛的说不出一个字,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告诉他,她很好。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们等会就出发,去风雨楼。”萧轻舟解释。
上邪辰微微点头,便沉沉睡去。
“凤歌,准备得怎么样了?”萧轻舟问。那凤哥哥为风雨楼效命后,萧轻舟特意给他换了名字,如今叫凤歌。
“地道外面,已备好马车。京城附近的杀手已全部召回,为避免人多引人注目,将全部化成隐卫,另外,我给你们准备了两个面具。”风歌捧出一个盒子。
“有劳你了。”萧轻舟说。一旦他们被发现,面具的作用就不大了,不过在前期,却是很有用的。
“楼主,凤歌有一事相求。”凤歌娇滴滴的说。
“说。”
“恳请楼主将我带上。”凤歌的眼睛本就含情,每次看萧轻舟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情愫。
萧轻舟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东西伴在他日后的行程中:“你若跟我走了,全国南馆的情报谁来负责?”
凤歌何尝不知萧轻舟这话只是一个托词,当即回道:“皇上只道你和王妃两人出行,搜查范围肯定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如今我和你们一起,我既可以男人装扮,又可以女人装扮,一路上可减去不少嫌疑。”
说着,凤歌又有些幽怨:“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你对她什么心思吗?放心吧,我早对你死心了。”
萧轻舟思索了片刻,略一点头。
事实证明,带上凤歌还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过地道时,萧轻舟身上有伤,上邪辰又还没醒,抱上邪辰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凤歌。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男人抱上邪辰,都比不上对女人没兴趣的兔兔抱她安全。
出地道时,萧轻舟已经带上面具,并且也给上邪辰带上了,凤歌还真打扮成一个女人模样,三个人一起出了地道。
地道口停着一辆马车,并不华丽,是最大众的款,前面坐着驾马的车夫,亦是最平凡的,几乎没任何特征的脸。
这里已是京城的郊外,马车风平浪静的朝前行着,并不特别快,亦不特别慢。
很好,越是躲避,越是逃命,越要和平常人家一样。
平常人家自然不可能在野外露宿,萧轻舟一行在傍晚时分就已经找了场镇,并决定投宿客栈,为了不引人注意,萧轻舟只得把上邪辰叫醒。
“啊?!你是谁?”上邪辰惊呼,她的气息很弱,声音也不大。
“辰儿,是我。”萧轻舟小声而简短的说,“我戴了面具,你也是。”
他指着旁边的凤歌,“从现在起,你是她的妹妹,她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起会老家,在路上,你受了风寒。记住了吗?”
上邪辰点头,她盯着凤歌总觉得眼熟,继而恍然大悟。
在客栈,萧轻舟要了两间房子,凤歌既是他妻子,理应和他住在一起。如今拖着一个病号,凤歌照顾生病的妹妹,亦是理所当然。
刚进房间,上邪辰就提出有事情要和萧轻舟说,她看了凤歌一眼:“你不用回避,客栈人多眼杂,小姑和姐夫在一间房子难免瓜田李下议论。”
萧轻舟在床边坐下,柔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这毒,能全解吗?”上邪辰问。
“据医术上记载,没有。”萧轻舟老实回答。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解毒的法子,那人中的毒和我很像。”上邪辰说。
萧轻舟的眼睛一亮,看着上邪辰,等她的下文。
“具体的过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了个大概,意思是,将皮肤一寸寸割开,再将身上所有的骨头敲碎,将毒一次性排出,整个骨血重塑。”这个,是上邪辰穿越前在某本小说上看到的,经过重塑后的人会彻底换个模样。
萧轻舟瞪大眼睛,碎骨重塑,这种方法,闻所未闻。
身后的凤歌更是听得毛骨悚然,这种解毒的方法,和地狱究竟有什么区别?!
看萧轻舟的反应,上邪辰就知道他也没听说过,只随意笑笑:“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不行就算了。”
萧轻舟终不忍她失望:“这个方法,我确实没听过,我们这一路,会顺便去药王谷看我师父,到时候,我会和他研究的。只是,辰儿,你应该可以想象到,你说的这个方法,只怕比你毒发痛苦千万倍。”
“是的,我知道。”
至始至终,上邪辰都没有问过肚子里的孩子。
没了,就是没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