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寝宫,还留有一丝来不及散去的高俨身上清冷的气息,胡氏歪着身子有些颓废的倚在塌上。奢华而厚重的妆容,现在也遮掩不住她焦虑而又无奈的表情。
屏风后面,一个身影隐隐的在晃动,听到安静的空气里除了那个熟悉的叹息声,就在也没有其他声响的时候,和士开就走了出来。
他稍矮着身子,抬头望见胡氏的嘴角深深的抿着,眉角之间弥漫着一抹阴郁的暗沉。
“你说哀家要怎么办。”仿佛是叹息里蔓延出来的声音,带着凄凉和无助。
和士开皱了皱眉,放轻着脚步走到胡氏的面前,温暖而宽大的手抚慰着她的脸颊说。“陛下羽翼未丰,琅邪王如此强势,却终究是个孩子还不明白是非,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自然是看中了这一点,意是想削弱陛下的势力。但是,现在的局势,我却不能不走。”
胡氏望着他,妩媚的眼睛里涌现出几滴泪花,晶莹的挂在眼角,她握着和士开的手。“可是,你若走了,怕是凶多吉少。俨儿还好,我可以困住他,但是,安德王似乎跟俨儿走的很近,况且他对你……”她的话,没有再敢说下去。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太后要小心才是。”和士开表情沉稳而没有任何的慌乱,扬起的眼角仿佛是在笑。
“你也要小心,哀家会尽力的拖延时间,以让你做好充分的准备。”
和士开点点头,微笑里带着耐人寻味的情绪,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次日,懿旨宣告和士开外任兖州刺史,并在武成帝丧期完毕以后发遣。但是,所有的事,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的简单,和士开没有感到任何的威胁,他也并不担心,自己走后会有任何的暗杀。他依旧悠然得在自己府里游走,完全没有要远行的迹象。
直到临行前的几天,他命人寻来一些美人珍宝,一同送往娄定远的府邸里。娄定远虽说是高俨的同党,但却没有他人臆想的那样坚定,当初高俨执意让他一同前往,就是看中了他曾是神武皇后的亲弟弟这样一个身份,至少所有人都会对他忌惮几分。
但是,如果高俨看到,娄定远坐在府邸里,望着那些美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表情,恐怕他就恨不得一剑刺死娄定远。
娄定远垂首望着那些妩媚多姿的美人,眼睛游离在她们的娇容上,却没有留意到和士开在唤他的名。
“淮郡王!“和士开唤了几声,才让娄定远回过神,这一举也让他暗自窃喜,第一步棋已经稳稳的握在他的手里,接下来一切都由不得别人了。
娄定远清了清嗓子,表情也恢复了一些,问和士开。“走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想回来么?“他故作担忧的神情,却声音带着些愉悦和迫不及待。
和士开轻轻摇摇头,笑容里仿佛是在平静澄澈的清水里,倒进了一勺清苦的药汤,虽然很淡,却也能察觉到一丝苦涩。“我一生都在官场拼搏,每日都在尔虞我诈中过活,是在太累了,我已经不想再回去过这些日子了,只要平平静静的活着就足以。只是……“
“只是什么……“娄定远纵使昏了头脑,却也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和士开没有理由无缘无故送这么多东西给他。”你放心说,如果能够帮助的,我定帮你完成。“他垂目看着和士开悲伤的神情,眼角却飘忽得睨着那些美人。
“我想在临行前见一见太后和皇上,这么多年他们如此信任,临走前也该郑重的向他们道别才是。“和士开卑屈的说,娄定远却半天没有出声,沉默的空气仿佛是凝固成巨大的岩石,压在和士开的身上。他底下的头未曾敢抬起,额角还渗着一滴的冷汗,因为他害怕,自己这么一说,娄定远忽然醒悟过来,改变了注意,那么他也几乎是前功尽弃。
甚至他所有的布局到最后很可能就是他自掘坟墓。
但和士开显然高估了娄定远。
娄定远呵声一笑,他扶了扶和士开,说。“既然只是见一面道个别又有什么不可呢?”
和士开抬起头,对他施礼一笑,一丝放松和得意的神情游离在嘴角,但是娄定远却没有留意。
临走前,和士开的马车停在宫门口,马车旁只有几个奴仆和家眷,连保身的侍卫都没有,就仿佛是出行游玩,却一点走马上任的架势都没有。
和士开来到太后的寝宫,胡氏望见和士开,又惊又喜,她刚要开口,就看清他面容上焦虑不安,甚至有些惊恐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太后未来得及出口,皇帝高纬就先出了声。
和士开抬头,望见已逐渐成长为少年英气勃发的高纬,玉面金冠,面容上威严气魄。“禀皇上,朝中怕有大变,臣这次可是冒死回来的。”
“大变?!难不成他们是要造反!”高纬怒目一睁,声音里怒不可遏。“朕杀了他们。”
太后听着,忽然面色成了铁青的颜色,她慌乱的扯住高纬坚实的手臂,颤抖着声音说。“不要,杀不得。”
“为什么?母后难道你不觉得寒心么?朕的弟弟,居然要造朕的反!”高纬目光含着一丝微红的怒光,放肆的逼视着太后。
太后眼神慌乱回过头,直直得望着和士开,仿佛是在求助。
和士开定了定身形,平静着面容,对高纬说。“皇上,您若真的这么做,其实只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什么意思。”高纬移开目光,望向和士开。
“那些大臣大多是随着神武帝打天下的老臣,他们老谋深算,而琅邪王只是十岁出头的少年,那里有那么多的心眼,只不过是他还未懂人事,被那些大臣蛊惑了罢了。那些大臣一是要借机出去陛下的心腹,二就是让你们兄弟反目,意是要损毁陛下的威严啊。”和士开这番话,不仅是为了太后,也是为了他自己。若是能除去高俨这个肉中刺他自然愿意,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太后这样强势的靠山,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患得患失,他最终还是走了最保险的一步棋。
“他说得不错,也怪哀家这些日子,被琐事所忙,失了进母亲的责任,之后,哀家严加管教就是了。”太后随声附和着,“毕竟,你们还是血缘至亲的,他定不是有意要和你作对,只是还分不清是非,任人摆布了却还不知而已。”胡氏自知高俨并非自己所言,却也只能这么说,也是为了保全她的亲生儿子。而一再强调血缘至亲,也有意点醒高纬,他终是你的弟弟,万不可大义灭亲。
吹来的风已经从刺骨的冰冷,融化成柔柔的微暖。孝珩坐在凉亭里,画卷上墨迹未干,就如同他现在面容上晕开的凝重。
“我真想一刀杀了他!”延宗坐在桌子的一角。
孝珩抬起儒雅的面容,神情淡淡的望了一眼延宗,褪去稚气狂妄的面容上,一股沉着而尚留着一丝顽劣的气魄游离在他的眉间。孝珩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奈时间流转之快,自己已经在兜兜转转之间,消磨了年华。“好在这件事你未有出头,否则那些祸事也一并落在你的头上。“
“可是我怎么能看着那个小人,继续这样猖狂下去?“延宗依旧不忿。
高俨忽然抬起头,沉默的目光里闪动一抹的光泽,“也许,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直接杀了他。“
延宗有一丝不解。“直接杀了他?如果那样能够全身而退,我早就这么做了。“
孝珩深深望了眼高俨,他坚定的眼神里仿佛没有任何的迷惑,他对延宗摆摆手,对着高俨说。“说下去。“
“当然,这之前还要借助一个人的帮忙。“高俨声音淡然,却稍扬起的嘴角又彰显出他的胸有成竹。
“谁?“
“我皇兄,当今的皇帝。“他语气轻盈而松弛,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要的家常话。可唯独空气里凝聚着沉重的气氛。
孝珩挑着眉角,问他。“你可有把握?“
高俨点点头,孝珩望着他半响,忽然也露出一丝松弛的微笑,仿佛是黑暗里看到了曙光,那样闪着愉悦的光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