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微蒙着没有真正的苏醒,发着暗淡而灰霾光泽的脸庞,忽然被一些细软而毛茸茸的雪花,弄花了容颜。稀碎的雪花仿佛畏惧着大地,迟钝的飘散下来之后,却又顿失了身影。
空旷而沉睡着冷漠气息的军营里,几个疲倦着沉重眼皮,看守在门口的士兵,似睡非睡的睁着空洞的眼神。在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有晃动着模糊颜色的身影逐渐靠近的时候,他们才如梦初醒,身体在打了一个战栗以后,就迅速警醒的挺直了身子。
高肃牵着马,脚步轻而明快,甚至根本就听不到,他走路留下的任何声音。走在他旁边靠后地方的是尉相愿,他凝重而坚韧的面容上,眉头紧锁,眼睛直直的盯着高肃的傲然挺立的背影。走在最后的是阿绪三人,她们步履较缓,却表情也不是很轻松。
当高肃回到营地,很多人都感到欣慰,而只有少数人还凝固着沉重的表情。
“表哥,为何会有三个女人跟着你?”高俨沉静的眼睛里闪烁着疑问,面容却没有任何表情。
“是她们救了我的命,否则我恐怕在没有机会站在你们面前了。”高肃说话的时候,面容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子鸢,如柔水的目光温柔的淌在她的脸上。
而子鸢却面无表情,动人的眸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埋上了一层尘埃,久而未见的面容,在一种熟悉和陌生之间游离。她望着这样一张脸,又越过他看到站在更后面沉默着三个俏丽的面容,她忽然就觉得有无数的尖刺在瞬间就被冰冷的刺破了她的血肉,她想要伸手去拔,却发现自己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她就这样用仿佛归于死寂的眼神望着,她渴望这个给过她温暖怀抱和保护的男人,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下去。
“既然,是哥的救命恩人,那么也就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延宗从帐篷里走出来,显然他还是刚睡醒,眼底的周围压着一片的红肿,他没有穿盔甲,外袍的衣襟还松散微敞着。他迈着懒散的步子,在走到高肃的身前,玩世不恭的面容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他伸出长臂抱了一下高肃。“哥,可担心死我了。”
高肃也微笑着,拍拍他的背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延宗松开高肃,又转身望向阿绪,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激之情,表情凝重而紧绷起来。“大将军是你们救得?”
依吕那抬头望着他,有些胆怯的往阿绪的身后缩了缩,阿绪仰起头,对他说。“是。”
延宗面容没有缓和,他侧过眼角去看高肃,说。“如果哥是想把他们带到中原,那么明日就找几个人把他们送过去吧。”
“虽然我也想这样,但是,现下我们兵力不足,就算是一个人也好,我们都不能损失。”高肃转过身,凝望的眼神没有一丝的动摇。
延宗顺着方向就看到,子鸢苍白的脸更加难看了,“哥,你在想什么,他们是女人,军营里是不允许出现女人的。”他的眼睛忽然暗了一下,然后,他故意压低着声音说。“哥,你这样做有人会很伤心的。“
高肃目光没有动摇,只是伤神的皱了皱眉头,他沉声说。“这是我的决定,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不行。”高俨斩钉截铁,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同尖刀一样的锋利。“军营里出现女人成何体统,更何况,军心未定,我们出征这么久,就更不能这么做。”他稚气的面容仿佛被英气逼人的坚定所覆盖,稚嫩的语气里沉积着一种大人气魄的决然。
延宗从小就知道高肃在做事的时候,除非理由一定要说清楚,否则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想法。而这一次,他实在不能够理解高肃所想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他却忽然的沉默了。
话语中还没有任何的定论,一句话未开口的子鸢,却忍受不了这样僵持的气氛,她的目光逐渐从高肃的身上移开了。总是她在内心多少次告诉自己,他这么做是有他的理由,但是,始终情绪仍是无法真正的理智下来。
她感觉到天上洒下来的细雪,落在她的肩上,都有了沉重而冰冷的感觉。她从胸口里叹出一口浑浊的气体,从口里飘出的热气在空气了氤氲出一缈白雾,模糊了她难过的神情。她动了动身子,就想离开。“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她的话是对延宗说的,走之前她再也没有看高肃一眼。
高肃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冷漠的感到了心痛的感觉。
帐篷内,昏暗而微暖的空气里,浑浊着很浓重的药草味,张亦言坐在几案的内侧,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片药草,他放到自己的鼻尖轻轻的嗅了一下,然后,就放在一侧的药堆里。在他的动作里,如同行云流水的顺畅和优雅,是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和犹豫。很多年老的军医在看到他这样的动作,都对他敬佩不已。
而他沉默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傲慢的光泽,就像是秋日里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淡淡清冷的温度,是从不会被风搅乱。
“外面好像大将军回来了,您不去看看么?“站在他身旁的一个老者的军医,合着慈眉祥和的面容,问他。
“该回来总归是要回来的,这些都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张亦言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他望着那些药材,就像是望着爱抚的小动物一样不肯移目。
老者缕缕胡须,咳了几声,“只是你不觉得太吵了么?那几个年轻人都跑出去了,说是军营里来了几个女人,还是大将军带来的。哎,总归是太年轻啊。”他一边用手垂着僵硬的肩膀,一边叹出一口无奈。
张亦言依旧低垂着目光,却手里的动作有了一眨眼的停顿。然后,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以后,就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等张亦言的身影从帐篷里消失,老者回头望了一眼,刚才他做过的地方,前面的几案东西整齐而安静的摆放着,所有的器具光洁得放射着干净的光泽,就仿佛从没有人碰触过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