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瞳望着已经回复了平静的手机页面,耳中还回旋着刚刚苏青青的无助与无奈,她匆匆的挂断了电话,梓瞳不用亲眼去看,也知道电话那一端的样子,一群兴高采烈的人围着苏青青,可以想象她脸色苍白,可以想象她矛盾自责,一向没有主意的苏青青,此时一定悔恨的要死。
梓瞳一直都知道,痛苦与快乐一样,其实都是十分私自的东西,别人无法承担与分享的东西。
那些心灵深处的痕迹,是外人无法堪破的秘密,我的痛苦,只属于我自己,就算你看得到,也无法去排解的,我的痛苦……
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梓瞳记起小时候,与苏青青头抵着头,躺在草地上的情景,那时,梓瞳不是个被同学们喜欢的同学,只有苏青青与她交好,苏青青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对于她与梓瞳的要好,连她们的老师都会奇怪,苏青青很听话,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警告她不要和梓瞳走得太近时,她会抬起美丽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老师:“为什么呀,梓瞳是我的好朋友啊?”
在那样的一双眼睛之下,老师也会语塞的,那是一种纯结到让人不忍去破坏的友谊,她们一个坐在教室的前座,一个在最后,但一到下课,苏青青总会等着梓瞳走上前来,她才会起身,然后,两个人会一起说话,玩耍,从小到大,她们的身边,总是有很多,想要插入的朋友,但最后,还是只剩得她们两个,那是一种很坚固的友谊,在梓瞳的心里,苏青青就是她的一个亲人,那些没有地方可以倾诉的痛苦,都被苏青青听了去,她知道她的所有,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一直缠在她身边的方若白,就连后来梓瞳与霍明哲的事,苏青青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梓瞳也同样知道苏青青的所有事,她第一次来月经比梓瞳要早,所以,就成了梓瞳青春期的老师一样,帮着梓瞳渡过了那段极为尴尬的岁月,知道苏青青第一次接到情书是什么时候,还有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是谁,确切的说,是男孩,她们上大学后的一个学长。
时间如果永远定格在那样的时候就好了,就算那时的梓瞳叛逆而倔强,但那时的她们,不犹豫,不彷徨,那时的她们一直认为,是世界亏待了她们,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心怀忐忑,郁闷不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私的念想。
一夜的梦魇纠缠,让梓瞳变得敏感起来,回忆不合适宜的飘进来,一时之间,与苏青青的少年时候,慢慢的飘近又飘远,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多希望停留在她们少年不知愁的时间里。
而现在,她们都有她们各自的痛苦要面对和承担,这就是为什么说,痛苦是私自的东西了,梓瞳知道苏青青的为难与纠结,却没有一点现实的办法可以帮到她,除了猛K了黎天佑一顿,梓瞳只觉得自己这样的无用,在这件事上,一点的也帮不到朋友。
对于痛苦而言,别人的安慰只如隔靴搔痒,总是骚不到痛处,而自己的痛苦,却沁入了心肺,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的艰难。
梓瞳放下电话,快速的收拾好了自己,推门走下楼去,整个肖公馆又是静静的,一个人也不见,漂亮的走廊里,有着古朴的装饰画,在阳光的映照下,一派静蔼的气息,可是,梓瞳知道,一切都不如表面看来的这样的平静。
肖昆一夜未归,梓瞳一边顺着楼梯走下去,一边的希望在客厅里见到他的身影,可是,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到客厅里的长沙发,看到对面的落地窗,也可以看到——
客厅里也空无一人,肖昆并不在!
以往的时候,梓瞳总会在下楼的时候,看到肖昆与金俊熙一起说笑着,而冷森坐在不远处的小吧台,闷声喝酒的样子,这个画面那样的牢固,一直在梓瞳的脑海里,那样的平常,她一直的习惯,直到这一天,她才知道,那个画面多么的和谐,而今天这样的平静就意味着不平静。
“祁叔,祁叔……”心里一紧,梓瞳下意识的大叫起来。
不过一会儿,楼下一阵的慌乱,好多的人涌出来,梓瞳怔在那里,有保镖,有女佣从不同的方位涌进来,向着上面,看着她,都一脸的紧张,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祁叔是最后走出来的,他轻咳了声,似乎十分的不满,在他冷冷的扫视下,那些涌出来的人,都自动的又消失了,他走到楼梯下,微仰了头:“少奶奶,您叫我?”
“祁叔,肖昆在哪里,我想见他……”梓瞳管不了那么多,她的心头紊乱,想到肖昆临走时,那种毅然绝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昨天夜里那样着急的走了,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的,少奶奶,您多虑了!”祁叔说道,他的面容平静,看上去,倒真的不像有什么事。
“祁叔,你不要骗我,肖昆去做什么了,他是不是找到了尹绍辉,是不是这样,为什么,他整夜没有回来,祁叔,我担心他,你带我去找他,他的电话关机,俊熙和冷森的电话也一样。”梓瞳说道,她走下来,拽住祁叔的手:“祁叔,我不许他有事,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真的没事,少奶奶,您才起来,我叫她们给你备饭,您放松些,不过一会儿,他就会回来的,难道你还信不过少爷,他不会把自己置到危险的处境里的,这点您放心……”祁叔说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他找到了尹绍辉……”梓瞳惊呼,然后又犹豫着说:“可以去报警,我这就给赵宇电话……”
祁叔按住梓瞳的手:“少奶奶,这样不合规矩……”
梓瞳抬眼,看到祁叔虽然恭敬却一点也不会妥协的表情,梓瞳慢慢的收回了手,终于没有按下那个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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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瞳猜得没错,肖昆的夜不归宿确实是和尹绍辉有关系。
肖昆盯着前面不远的处车,冷森派人盯了几天,终于发现了尹绍辉的踪影,当然以尹绍辉的机警,自也是发现了自己被跟踪,所以,从高速下来后,他的车七拐八拐,从深夜到凌晨,再到天亮,车子在原本寂静的公路上,拐进了一个偏远的村落旁的公路上。
肖昆所坐的越野车,性能极好,越在这种乡村的公路上,优势越明显,而前面尹绍辉的轿车,明显有些驾驭不了这样的路况,几次见到那车子四轮颠得老高,车子在雪后有些泥泞的路上,艰难的跋涉着。
肖昆的唇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冷森手里拿着枪,只要瞄得准,那么,在这近乎荒山野岭的地方,开枪击中前面的车使其抛锚停下不是难事,但他只将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知道,猫抓老鼠,最精彩与有成就感的,就在最后的一击。
尹绍辉此时已经分明是肖昆的襄中之物,只等肖昆抽紧袋子上的绳子,也许最期待与如愿的,就是这一刻,亲眼看着自己仇恨之人,如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就差那最后的一击了,冷森静静的等着肖昆下令,等着他叫自己动手。
肖昆迟迟没有下令,冷森就耐心的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以他的经验,他们已经是毫无悬念的赢家,所以,早一点,晚一点,倒也真的不在乎了,至少是,肖昆不在乎,那么,他们就乐于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前面,苟于残喘的敌人。
尹绍辉真的很慌乱,他虽然不知道跟在后面的人具体有谁,但也猜出应该是肖昆的人,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这样的狼狈,其实警方的追缴倒是其次,出来混这么久,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警方盯上,但这一次,涉及了绑架杀人,尹绍辉啜了一口唾液,这次杜吕明害惨了他了。
当时就叫他不要杀了那个阿峰,绑架在他们这圈里司空见惯,往往是他们想达成某种目的的常用手法,但杀了人,就一样了,警方一定会介入,如果不搭个什么人进去,是摆不平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精明狡诈的杜吕明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那天,他正在兴头上,梓瞳虽然昏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想放过那个女人,觊觎已久,他不在意什么情趣,虽然昏过去的女人,多少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但他向来是禽兽,如他自己说,做惯了禽兽不如的事。
将梓瞳放到床上,他的衣服还没有脱掉过半,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他没好气的应了声,刚刚已经吩咐了手下,不要打扰他,不知道是谁,这样的没眼色,想找死吗,他半裸着身子,并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可是那敲门声并没有因为他的不悦而停止,反而停了下后再次响起来,这次还有人在说话了:“老大,浩哥来了……”
尹绍辉立即停了动作,王浩回来了?他很是意外:“什么?”
“浩哥来了,他说要见您,有十分紧要的事!”门外的手下急切的说道。
尹绍辉看了看身下的梓瞳,轻轻的拍拍她的脸:“宝贝,等我下……”
极不情愿的离开了房间,一出房间,果然就看到王浩站在楼下客厅里。
“哎呀,王浩你回来了!”尹绍辉使出他的招牌笑容来,小眼睛微眯着,走上去去,十分费力且亲切的拍了拍王浩的肩膀。
王浩回过头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有着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尹老大,这活我没法干了!”王浩说,他极少说话,所以说出这一句来,尹绍辉就愣了下,微皱下眉头,他笑道:“是谁惹了咱浩哥了,说出来,大哥给你出气去……”
王浩低下头,他的低头不是软弱认输,而是凝击待发,一抬头,镜片后的又眸有着嗜血的残酷。
“我按您说的,到了*城,交易到了一半,突然响了警笛,忙乱之中,我们都撤了,结果,他们竟说东西给我们,怎么可能,我连东西都没有看到……”
“什么?你说这次买卖完蛋了……”尹绍辉这才急了起来。
王浩点点头:“他们我也没有放过,人都带回来了,在前面的车库里,老大要不要亲自的问一问……”
尹绍辉到底是老大,就算是精虫上脑,也没有忘了,原有比刚刚还重要的事情,“他妈的,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我的买卖也敢插一手……,我倒去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前面走着,后面跟了几个王浩的手下……
此时,尹绍辉在一路的颠簸之中,想起这阵子的种种细节来,不由得心里痛骂着,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最近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事先给布好了阵,只等他来跳一样。
现在自己手下的窝点,不是被警方就是被肖昆的人端得差不多了,白粉的买卖,这次本来派了最稳妥的王浩去,却也被警方扑个正着。
他想到了王浩,想到了杜吕明警告他的,这个人的来种不正,他当时没有太在意,但私下也派人去查过,事实上他想,再不正也比他这种杀人越货的出身强吧。
派王浩去做白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的数量大一些,所以派出去的时间长了点,对方也是一向的对家,之前几年都没有什么事,这次怎么就出了事。
“老大,甩不掉,他们还跟着呢!”手下的小弟这时突然的喊了句,打断了尹绍辉的思索。
他在后视镜里,果然见到在自己的车轮带起的黄沙里,一辆车在后面若隐若现,却一直没有停下,一直跟着他们,跟了有半天了。
“老大,看样子今天是甩不掉了,眼看着没油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硬拼了!”手下说道。
尹绍辉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自己这里,加上自己,只有四个人,昨天是杜吕明打的电话,说他被警方的人盯上了,本来他是要给尹绍辉送吃的和必要的物品的,他打的电话打到了一半,就挂断了,显然是有人追得紧。
尹绍辉当时正在一家KTV的地下室里,躲了三天了,就算他个子小,什么时候受了这样的憋屈,听了电话,就带着三个手下,急急的逃了,不想,追上他们的倒不是警方的人。
从昨天半夜开始,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真让人闹心。
应该是肖昆的人,尹绍辉想着。
想搬救兵,打电话给杜吕明,却一直是关机的状态,再打给王浩,王浩倒是利落,问着尹绍辉在哪里,可是,没说上两句话,尹绍辉的电话就断了电,几天的逃亡生活,他自己已经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了。
想着王浩的冷静与接电话时,一丝没有含糊的语气,尹绍辉又觉得,这个内奸不能是他的。
那么是谁呢?
杜吕明……
脑子里浮现这个名字时,就仿佛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三角眼,白眼仁要多得多,瘦得像衣服架子,永远在你看不到的时候看着你,而在你回过头去时,他却不是转开头,就是露出敷衍的笑……
尹绍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自己这些年是有些麻痹大意,连这样一个阴险狠辣的角色在自己的身边,都没有料到。
在帮派里面,有时候,对手和警方不是最可怕的,尹绍辉打了个冷战,这个想法让自己紧张。
想及了当年的大哥肖朗。
肖朗死时,他在一边。
他赶到的时候,肖朗还没有断气,直挺挺的躺在水泥地上,虽然已经不再有危险,但尹绍辉还是吓了一跳,走近时,还有小心的不敢太靠前。
慢慢倾前了身子,却看到肖朗正瞪着眼睛,一下子与他打了个照面。
他脑门上的枪洞那样的明显。
血汩汩流出来,肖朗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嘴唇抖抖,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一个人临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每一下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比平时要有力得多。
看得到,随着那剧烈的心跳,而一下下涌出的鲜血。
这是一个于他有恩的人,当年是他,免了自己被仇家追杀,又免了自己的牢狱这灾,但他却这样生生看着这个有恩自己的人即将死在自己的眼前。
郑镇荣要比他无情得多,他赶来的时候,肖朗已经彻底的断了气,他用脚踢了踢肖朗的腿,确定他再也不能动一动,郑镇荣才轻笑下:“嗨,老五,好久不见了……”他是对着尹绍辉说的,当年结拜时,郑镇荣老三,尹绍辉老五,而肖朗是他们的大哥,他们的排行不是按年龄,而是按着入帮的早晚来排的。
是的,好久不见了,自从肖朗知道郑镇荣动了毒品后,就在帮里开除了这个老三,肖氏黑帮的规定就是不碰毒品,管是什么白粉还是摇头丸,只要和毒品两字有染,一律不碰。
郑镇荣自毁了规矩,就被肖朗赶出了肖氏黑帮。那之后,尹绍辉少有见到他,这次见到他,真的有些意外。
想他也一样,是被某人叫来的。
郑镇荣就拉他的手握了握,还掏出烟来,两个人就站在肖朗的尸体旁有说有笑的叙起旧来。
那些往事,此时都涌到尹绍辉的脑海里。
杜吕明难道是那个出卖自己的人,尹绍辉想到他最后打给自己的电话,那时他在做什么,如果他不是内奸,就是被警方抓了起来,可是,现在自己逃亡得卖力,自然是没有办法知道他的所踪了。
尹绍辉现在才知道了后悔,才知道了什么叫恶有恶报。
原来那些大话,什么天不怕地不怕,不要命的狠绝,原来都是没有涉及到自己的,而现在,为着自己逃命的时候,才知道每一下的车轮转动,都是自己的命啊。
车子发出突突的声音,仪表盘上的小油箱闪了好久了,现在都不闪了,只那样亮着,油标的指针,已经到了最低点。
末路的英雄总是悲壮的,尹老大风光的时候,绝不会想到,那从来没曾担心过汽油问题,竟是最后他的死的终结者。
最后的时候,竟拐上了一段平坦的柏油路。
但尹绍辉看到“青山公墓”四个字在路标上时,他不由得骂了句“晦气!”
但没有退路了,那辆车还在后面跟着,而且在清静后的路面上,尹绍辉才发现,后面原来一直不是只一台车,两台越野车,一前一后,一直跟着他。
尹绍辉只得叫手下顺着路开下去,试图在一个隐匿的地方弃车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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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昆他们同样也看到了青山公墓的字样。
许是宿命的安排吧,肖昆的父亲肖朗,就葬在这个墓区的私家墓地一块里。
肖昆的眼睛变得那样的深,手下都一声不吭,默然间,一种悲壮,在他们的心里涌上来。
前面的车子不见了,拐了个弯,看到那辆车子停在不远的公墓入口处。
“老大……”冷森叫了下。
“过去吧……”肖昆说道,车子开近了,见到了那辆车的车门还开着,可见车上的人下去后,有多么的怆慌。
这座郊外山上的公共墓地,此时不是清明假日,又不是祭奠的日子,所以,空旷无人,整个墓区都空荡荡的。
追了这么久,天色已经将晚,山气之间,有着淡淡的阴霾,一眼望去,层层的远山间,泛着浓重的墨色雾气,而山上有着积雪,黑山白水间,这片整齐的墓地,只露出白的灰的墓碑,有些零落,有些整齐,没有生气,也没有喧闹,因为没有人烟,也没有墓地常有的香火味,尘世在这里,突然的断绝了,仿佛人间在这里渺无了踪迹,“人生后花园”果然没有说错。
肖昆下了车,径直走进去。
冷森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肖昆此时正是一身的黑西装,倒像是早有预见一样,不像是追杀仇敌,而是特意来祭奠一样。
门口并没有人拦住,想是不是公祭日,所以,看墓人也有些怠工。
他们慢慢走到墓区里,沿着大理石台阶向上,冷森抬头,正看到三两步前的肖昆,那修长的背影清俊消瘦,这一阵子的肖昆虽然硬撑着,但一连串的事故袭来,还是让人在他身上看到了变化,那个昔日里温如暖春的男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染了秋的萧瑟。
肖昆走到自己父亲的墓地前。
这里修葺得很是庄严,比平常人的墓地要大得多,肖昆是找了风水师的,按五行八卦的方位给父亲修了个体面而庄严的死后住所,父亲体面一生,死时却是那样的衰败,这让他一直耿耿的。
汉白玉的碑,狮子,还有湛蓝色的琉璃瓦修成古典的屋脊式样,半圆形的平台,用水泥砌出的祭台上,两只花瓶里,有着新鲜的鲜花。
肖昆眯了下眼睛,竟有人来过,看着鲜花,不过是一两天的样子。
“肖少……”冷森也觉出了异样。
肖昆没有出声,只弯腰,在父亲的墓前行礼,冷森便不再说话了。
好半天,听到身后喧喧的,有人嚷,有人推搡之声。
冷森回了头,厚嘴唇露出一丝冷笑来。
“找到了,肖少!”
肖昆回身,几个手下,正拽着尹绍辉上来。
傍晚的阳光一寸一寸短下去,墓园里越发的清冷。
空气中有薄雾缭绕。
肖昆的手下,都是身子魁梧的男子,身高都有一米八以上,不足一米六的尹绍辉被他们架着,就如个小矮人,肥胖的脑袋不服的前后摆着,可是,嘴上被贴上了胶带,所以,只能嗯嗯哼哼的抗议着。
肖昆看着尹绍辉的样子,竟然有丝想笑,但笑容只在嘴角挑了下,便慢慢的僵硬下去。
他肃然回身,心里痛苦,自己的爸爸竟让这样的小人害死。
“爸爸,我终于带了他来,爸爸,你的仇,我一定会杀手的给你报!”肖昆在心里念着,他的手顺到了裤筒上,感觉到那腰带之下,贴着自己的大腿的冰凉之物。
这把手枪是家传的,是肖昆的爷爷当年留下的,就算过了这些年,这把当年美军堪称完美的军事馈赠在现在的武器中已经落伍了,但肖昆一直保留着它,就像当年,父亲保留它时那样的仔细小心。
尹绍辉被人架着,连走带爬的到了肖昆的身后,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虽然知道当年的大哥肖朗就葬在这里,但只下葬那天,他来了一次后,这三年来,他根本没有想过,还会站在这里。
不,是跪在这里,肖昆的手下,毫不客气的将他掼在大理石地面上,他刚要站起来,就有人向着他的膝盖内里踢了两脚,腿上一痛,他只有跪下去。
支撑着抬起头来,就看到肖昆。
一身黑色的西装,静静站在凉意渐生的冬日里,他的发丝与衣裾似乎在微微的摆动,空气中仿佛都是肃杀与萧瑟。
他的背影,是一座半圆形的墓顶,还有一个高耸的墓碑,再远处,是一排排的墓碑,随着起伏的山体,半隐半现在一片浓浓淡淡的青灰雾气中,一阵风吹过,尹绍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弯下了身子,这里,除了黑白灰,就是经年常绿的松柏,此时也成了寂寥而孤寂的绿,在它们的掩映之下,本来还应该明亮的天色,却有着一丝的阴暗下来。
而且明明没有人来祭扫,可是,尹绍辉就是闻到了香烛的味道,还有那纸灰飞起时,呛鼻的烟火味,他怆慌的抬头,却看到肖昆已经转过身子来,正对着他,他侧过了一点身子,正好让尹绍辉看到墓碑上,自己曾经的老大,自己叫过“大哥”的男人的照片。
肖家的男人,都是儒雅的代表,照片中的肖朗,头发花白,鼻染上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却有着大哥的威严,被着这样的眼睛盯着,尹绍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压力,那时一开始,肖朗就传递给他的迅息,他敬畏嫉妒这个男人。
看着尹绍辉打着哆嗦,肖昆终于冷笑了一声,轻声道:“你终于知道害怕了吗?”
尹绍辉摇头,似乎要说什么,但嘴上被贴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肖昆使了个眼色,抓住尹绍辉的人,手下一用力,嘶的一声,尹绍辉随着他的手起,嘴上一阵的疼痛,胡子都被胶带粘了下来,他呼了声痛,两边的人严厉的看着他。
“肖昆,这样栽你手里,我认了,我知道你小子早就已经盘算好了这一天……”尹绍辉说道。刚要站起来,肩膀让人用力,他再站不起来,只有跪在那里。
“也怪我时也命也,关健时候,内部还有了内奸!”尹绍辉叹口气,恨恨说道。
肖昆冷笑了一下,想到那个王浩,自己早就想到了,不用自己动手,他也撑不了多久的。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肖昆说道。
冷森带着兄弟们走开了。这剩下的,是肖昆的家仇了。
“即知今日,何必当初,我问你,当年……”肖昆闭了下眼睛:“我未婚妻的死,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没有,不但那不是我做的,就连你父亲……”尹绍辉刚说到这里,感觉到左边太阳穴上一凉:“肖昆,你冷静下,听我说,听我说……”
枪抵着尹绍辉的头,肖昆的手指扣着扳机,冷冷说道:“那快说……”
“我没有想过杀大哥,大哥的死,与我无关……”尹绍辉说道,惊恐万状。
“是吗?我怎么信你,还有,你对梓瞳做过什么,你应该知道吧!”肖昆说道,手下用力。就算后一节,也够他死上十回八回了。
但尹绍辉却这时笑了起来:“肖昆,你就算是要杀死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吧,你不是想报仇吗?如果杀了人,却没有报仇,真正的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你所隐忍这些年,不是白费了吗?哈哈……”
“不许笑……”肖昆用枪再抵了抵尹绍辉的脑袋,他果然不笑了,但却抬头看着肖昆:“肖昆,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扛在脖子上,大家都说你小小的年纪就有大将之风,现在,也证明当年大家的想法没有错,可是,你连杀父仇人都没弄清楚,看来,你也不是那样的厉害啊!”尹绍辉看着肖昆,目光却是平静的。
肖昆与他对视,多年前的一切,都鲜明的出现在眼前,父亲与未婚妻的惨死,还有后来,梓瞳的被绑架。
“你死一千遍不足惜……”肖昆说道。
“但你也不能把杀父杀妻之仇硬栽赃到我的身上!”尹绍辉笑,有持无恐:“而且,你杀了我,你的杀父之仇就永远的报不了了,因为,呵呵,你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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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森看到肖昆下来的时候,就只他一个人,冷森暗合了下眼睛,多年了,这个仇终于的报了。
“完事了……”冷森说道,打开车门,肖昆轻点下头,慢慢上了车,车门关上,他转头看,墓园一片的冷清,一切和来时一样,没有一点的区别,但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他的心里,蓄满了新的仇恨,满满的。
车子慢慢的开走了,清冷的墓区,又陷入一片的宁静之中,不过,也只是不久之后,一声清亮的枪响,打碎了一片的平静,但很快,就又归于了平静。
只林中惊起几只飞鸟,徘徊几圈后,又落到了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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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瞳在肖公馆里焦急的来回走动着,她不信祁叔的话,她害怕纠结,不一会儿,就穿戴好了,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不行,祁叔,我要去找肖昆,你不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到处去找,在这家里,我是一时也待不下去了……”
祁叔知道拦不住她,就派了两个手下,叮嘱他们小心的服侍少奶奶。
但刚一出肖公馆,梓瞳再试着打肖昆的电话的时候,竟然就打通了。
“肖昆,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做什么去了?”梓瞳急切的说道。
“怎么了,有事吗?我上午在工地上,开了春就要动工了,我与设计人员在最后敲定下方案!”肖昆轻声道,又轻咳了声:“那里信号不好,你在哪里?”他听到了嗽叭声。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你!”梓瞳说道,不见到他,心还不安的。
“呵呵,怎么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还是怕我带罪潜逃啊?”肖昆笑。
“不许乱讲话!”梓瞳说道,听到他提带罪潜逃这四个字,梓瞳的心,猛的一紧。
肖昆也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只得呵呵一笑,随即说道:“我马上去参加首映礼,你要来吗?我叫人接你……”
“在哪里呢,我就在车上,你告诉我地址就行!”梓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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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不过是二线城市,所以,倒是有片商头一次将首映礼放在了锦城来举行。
之前,已经闹哄哄的喧传了好久。
曼哈顿大饭店门前,名人聚集。
央视电影频道的当红主持人与著名的名嘴充当首映礼的司仪。红地毯铺了半条街,极尽奢靡。记者们堵在酒店的门前。
酒店的多功能放映厅里人满为患,梓瞳是悄悄的挤进去的,与满场子的星光耀眼相比,她的穿着实在是普通,不过,也多亏得她如此穿着,才没有被娱记们发现,原来投资方的老板娘在这里。
有两个保镖不近不远的跟着,刚刚也是他们通知安保放他们进来的。
梓瞳听到一片的掌声雷动,她一时看不到前面,就慢慢挪到一侧的偏厅去,这里挤满了记者。虽然是偏厅,但有个大屏幕在这里,大厅里的一切,都尽在眼中,还有,这里还可以看到主席台的一侧。
梓瞳这时候,看到潘燕了,原来刚刚那阵掌声,就是欢迎她进场的。
潘燕在任何时候都会是得体而大气的。
今天的她也不例外,短款俏皮的裘衣,单肩黑色连身晚装长裙,将她本来说完美的身材修饰得更是无懈可击,头发全盘在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点蓝玉项坠吊在颈上,再无别的装饰,却让人感觉到了一点旧旧的老上海气息,恰巧与电影中的年代相关联。
关健是她脸上温婉的笑意,没有一点的明星架子,好脾气的跟着不同的喊声左转右转,无不面面俱到,尽量大可能的满足众多崇拜者的心愿,记者的闪光灯将她罩在一片的光茫之下。
什么叫做女神,梓瞳是通过潘燕才知道的。
她不骄不躁,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一举一动都张驰有度,这是一个戏里戏外都皆会作秀的女人,就如她自己所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有时,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潘燕站在那里,直到肖昆的到来,又掀起另一种高潮来。
潘燕的闪耀,很多是镁光灯包裹出来的,而肖昆,则更多的具备了个人的魅力。
就算在今天,他身后还有着种种的不可知的未来凶险,但当他面对着镜头,面对着下面的人众之时,那儒雅之态,那自信的风采,却毫无疑问的征服了现场的所有人。
最后是拍照环节,潘燕与肖昆他们按着影迷与记者的要求站在一起拍照,肖昆的倜傥风流,竟一时把第一男主角邹经天的势头压了下去。
拍照结束,便是宣传短片与片花的播放,首映礼上播放的片花里有着荧前幕后的拍摄花絮,整个大厅里不时的飘出欢声阵阵,然后是电影的播放,只截取了多部分,并没有播放完全,但所有人看得兴致勃勃。
肖昆这时悄悄的走到了梓瞳的身边,他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但他眼中的焦点却只有梓瞳,当听到手下说,梓瞳已经到了现场时,他就在下意识的寻找,然后看到他的女人,穿着保守的守在一侧的偏厅里。
软身棉衣裙下宽松的裤子,梓瞳在孕后越来越柔美,仿佛原来,不曾意识到的女人味,都一下子跑了出来,当然,这只是在肖昆给她配备了这些的孕时服装的作用下,才跳了出来。
棉裙的下摆与袖口,都有蕾丝花边,梓瞳见肖昆走来,一直紧张的心就放下了,恍恍中,看到他蜂腰健步,一步步行来,没个避讳,她竟有些羞赧,很怕被旁的人看到,她在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时转了个弯,转到了一个鱼缸的背面。
长三米的大鱼缸像个天然的屏障,将她与他,隔绝在那个繁华的世界之外。
“你来了……”肖昆说道,手抚到梓瞳的发间,她的头发长了,能梳得上了,但她一直疏于打理,或者说,留惯了短发的女子,一时不擅于摆弄她的头发,但她的发质很好,肖昆感觉柔软光滑的,顺着她的脸颊,垂在肩头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就是想见到你,祁叔刚刚一定会怨我,太任性了,我一直嚷着要见你……”梓瞳见此时的肖昆好好的,就为自己刚刚的神经质而心生了歉意。
“不 ,我很高兴你能来,以你一个资深媒体人的视角来给我们这场首映礼挑挑毛病吧,看看,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肖昆笑道,半伸了手臂,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
鱼缸里,骄傲的金龙鱼,自在游来游去,放映厅都关了灯,所以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发现,这里的肖昆与梓瞳。
“还好吧,你知道,自从认识了你,我的专业都荒废了!”梓瞳报怨道,是的,最近她刚刚向着姜主任提出要辞掉副主任一职,以她现在的状态,是不好再做那样繁重而重要的工作了,尤其是因为绑架再加上静养,她已经怠工好久了。
“这么说,我罪不可恕了,竟埋怨了一个优秀的媒体人了!”肖昆笑,放映厅那里有一点的嘈杂,初时他没有在意,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好像人们说话的声音盖过了屏幕上的声音。
“怎么了?”梓瞳也意识到了,扭头看过去。
从鱼缸的玻璃空隙间望过去,梓瞳一下子呆住了。
屏幕上一个画面在定格,赤身的肉体画面,梓瞳的第一个感觉,下意识的叫了声不好,肖昆已经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画面移动,又恢复了正常。
但大厅里,一片的寂静,比之刚刚的嘈杂更让人感觉到诡异。
直到第二天,梓瞳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