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似是没看到差役惊恐的样子,他笑得一脸爽朗,仿佛他就是在街上碰到了好友,亲切的打着招呼,“咦,石三,你怎么在这里呀?这个时辰,你不是在衙门当差吗?”
差役,也就是这位石三童鞋,嗫嚅半晌,才不自然的笑了笑,“没、没什么……”
说完这话,石三就后悔了,什么叫没什么呀,没什么他跑到郭别驾的家里干啥?
查案子?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阿大虽是个武人,可并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石三发觉,阿大对他说的某些话似是另有所指。
石三甚至有种错觉,阿大已经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他素来行事小心,这才没有被抓到把柄。
这也是为何石三见到阿大后会如此的惊慌——都被人堵到门口了,他若再说自己与郭别驾没什么关系,就太侮辱人家阿大的智商了!
就在石三懊恼不已,正想着如何弥补的当儿,阿大却还是一副热情的模样,直接拉住石三的胳膊,笑呵呵的说:“既然你不当差,那就陪我去酒肆吃两杯吧,听说老刘头那儿又来了新酒,虽不及我们崔家的‘滴露春’香醇,但也颇有几分味道。走走走,今儿哥哥我请客,你小子可千万别客气呀!”
一边说着,阿大一边死死的挟住石三的臂膀,用力将他从郭家大门前拖走。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不过是一对在街上偶遇的好友,许是好久不见了,两人相谈甚欢要去酒肆小酌两杯,顺便叙叙旧。
是以并没有引来路人的侧目,更没有人围观。
就连郭家门房的小厮见了,也只当是石三遇到了什么朋友,并没有太过留意,眼睁睁看着石三被人拽走。
但石三这个当事人却没这么乐观,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挣扎,可阿大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的挟着他,他只能被动的任由阿大拖拽着。
想张嘴呼救,可、可又败在阿大那毫无笑意的凌厉目光中,那眼神,仿佛在无声的告诫他:兄弟,你给我老实些,这样咱们大家都好。你若敢反抗,那就别怪哥哥我不念旧情了!
石三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见此情况,再联想到近两日发生的事儿,他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心慌之后,他竟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挣扎。
石三倒也不是不怕,而是他想到了更多、更深远的东西。
他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期冀,或许,经过这一次,他能把危机变成良机呢。
发觉石三不再挣扎,阿大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叹道:“……你果是个聪明人,希望待会儿你也能聪明些……”
阿大的声音很低,但石三还是清晰的听到了,闻听此言,他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此行的目的绝对不是什么刘家酒肆,而是刺史府,或者崔郎君的秘密审讯之处。
果然,阿大挟着石三,两人疾步走出郭家所在的巷子,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石三是土生土长的湟水人,但被阿大这么一通乱绕,他的双眼早就成了蚊香,人已经迷路了。
“好了,咱们到了!”
阿大松开手,用力推了推发呆的石三,提醒他赶紧进去。
石三没有防备,险些被推倒,踉踉跄跄的上了台阶,乖乖的进了那小院。
人刚进去,紧跟其后的阿大便关上了房门。
吱嘎~嘭~
大门关闭的声音在这幽静的院子里分外清晰,石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走呀,还愣着做什么?我可是在屋里准备了好酒,待正事儿办完了,咱们兄弟喝个痛快!”
阿大一巴掌拍在石三的肩膀上,催促他往前走。
石三没有耽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个死,可瞧阿大的神情,崔郎君应该是有话要问他。
石三不怕被人问话,他就怕自己对崔郎君无用。
只要自己还有可用的价值,他的性命便不会有碍,甚至还有可能借此攀上崔郎君这棵大树。
至于旧主人郭别驾,早在石三被阿大挟制、可郭家的人毫无所察的那一瞬,石三便决定抛弃了——门房的差事看着卑微,实则非常重要,郭继祖的门房居然连起码的警惕都没有,他不得不怀疑郭继祖这个主人的能力问题呀。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石三对郭继祖已经失望了,若不是没有稳妥的门路,他早就改投崔刺史门下了。
这次……可能真的是一次机会呢!
石三一边往里走,一边默默的想着,待他推开房门,来到堂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石三,你可知罪!”
石三刚进门,还没有适应屋内有些昏暗的光线,便听到一记威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尊下是何人?某不过是个州府的小差役,无权无势更无银钱,尊下缘何大费周折的将某骗来?”
石三虽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但他还是故作不知的沉声问道。
讲条件神马的,必须要自己沉得住气呀。
“呵呵,不愧是郭别驾最信得过的心腹之一呀,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如此沉着?”
崔幼伯缓步走到石三近前,上下打量了石三一番,旋即冷笑道:“我看你也是个聪明的,应该早就猜到我为何命阿大将你带来,这里没有外人,你很不必装模作样。”
石三原想再表现一二,没想到崔幼伯直接把话说透了,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好一会儿,他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见过崔郎君,郎君英明,小的、小的罪该万死!”
崔幼伯又踱回主位前,一撩衣摆坐在胡床上,对于石三的识时务,他非常满意,直接问道:“我只问你两件事:第一,董达的突厥马贼藏在何处?”
石三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下,低垂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心里则暗暗庆幸:这一次他赌对了,崔刺史竟然连董郎君私自招募的突厥府兵都知道?
这、这可是郭别驾的最大隐秘之一呀,放眼整个鄯州,得知此事的人不超过两个巴掌。
就是他石三,号称郭别驾最看重的密探,也只是听闻了些风声,若不是他自己机灵,主动打听、套话,此时他都不知道郭、董再次联手,重新打造了一群悍匪呢。
但崔刺史居然早就知道了,这让石三如何不心惊。
他忍不住怀疑,在鄯州这个地界儿上,还有崔幼伯不知道的秘事吗?
还有,郭继祖做的某些污糟事儿,崔幼伯是不是都知道了?
石三猛然想起一事,当日刺杀崔幼伯的刺客,他们的家眷全都控制在郭继祖手中,但几日前,那些被关押在某处私宅的妇孺竟忽然消失了。
当时郭继祖正忙着与新来的平西副总管王文度打得火热,无暇顾及此事,而看守那些妇孺的护卫们,担心郭继祖惩戒,便偷偷收买了郭继祖身边的小厮,请他在郭继祖面前遮掩一二。
那小厮收了钱,又觉得刺客一事已经过去了,那些妇孺丢了也无甚要紧,便壮着胆子,特意选择在郭继祖醉酒的时候回禀此事。
经过小厮一番运作,此事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石三是职业密探,听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便是坏了,那些妇孺若是落在崔幼伯手里,郭别驾就算没有因此而丢官丧命,也定落不得什么好。
别驾应该立刻派人寻找,即便找不到那些妇孺,好歹把某些痕迹抹干净了,省得被崔幼伯弹劾呀。
结果……
听闻了护卫、小厮以及郭继祖一干人的言行后,石三不由得心生冷意,这件事也成为他决意转投其他主人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石三已经有十成的把握,确信那些妇孺是被崔幼伯的人弄走的。
而崔幼伯定是看透了刺客之事的真相,没准儿,他已经猜到了武氏也是郭继祖的密探。
果然,他又听到崔幼伯的声音响起:“第二,郭继祖派武氏来到底要探查什么事?”
用力闭了闭眼睛,石三知道大势已去,郭继祖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石三不敢再拿捏,先嘭嘭叩了几个头,只磕得额头青紫一片。
然后,他抬起头,半个条件也没敢提,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西州向西三十里有个土堡,贺鲁部劫掠西州的时候,土堡的百姓或死、或逃,堡子便空了下来,董、董达便将他的私兵圈养在土堡里。”
崔幼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哦?那他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马?战斗力如何?”
石三吞了吞口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个小的不是很清楚,听说约莫有三四百人,其中大部分是突厥人……这些人很彪悍,有的还曾随贺鲁上过战场,下手极狠!”
崔幼伯默然,表情很冷。
石三不敢耽搁,又把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郭别驾派武氏来,主要是为了弄到火器的制作图纸,实在弄不到图纸,那就查清楚崔家存放火器的库房在何处。”
说到这里,石三偷偷看了眼崔幼伯,见他仍是一脸淡然,他咬了咬牙,补了一句:“不过,小的无意间打听到,郭别驾还有个秘密的任务交给武氏……”
PS:额,更新有点晚,明天某萨一定早更、多更,还请亲们继续支持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