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怀孕?”无双糊里糊涂的,猛地晃过神,脸色大变,“你说我……怀孕呢?”
阿细也是一惊,“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已经两个月了。”说着,又冲兰妃道,“你瞧瞧,这都是孩子呢,哪里当得好娘?连自个怀孕了都不知道。”
无双仍有些混混沌沌,低头看着自己还算平坦的肚子,依旧不敢相信,她怀孕了,肚子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萧君奕的孩子!
萧君奕的孩子……
一想到这,心间就好似暖流划过,温暖无比,也很是甜蜜。他们曾经一起盼望过孩子,谁想在一起那么久没有,上次居然就……
无双完全沉浸在有孩子的喜悦里,眉梢眼底全是柔和的笑,阿细却忽地冷着脸说,“你别忘了,你是宫婢,如此私怀有孕,会以**罪杖毙的。”
阿细一番话醍醐灌顶,无双猛地意识到这里不是萧府,她腹中的胎儿也不是萧府全家渴望的孩子,萧君奕也不在身边,她,只是一名卑微的宫婢,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孩子,这里可是皇宫啊!
无双当即就吓得脸色苍白,目光转到阿细手中的药,“你……你端的什么药?”
说着,慌忙的用被子裹紧自己,“我不喝,谁都不许伤害我的孩子,我不喝……”
“我这是为你好,你……”阿细的话还没说完,兰妃就将她拉开一旁,“阿细,你吓到她了,什么杖毙啊,又没人知道她有身孕了。”
“娘娘,你就护着她。”阿细嘟囔着,又冲无双道,“你躲我干什么,这是保胎药,你想到哪里去呢?我可不是害人命的刽子手。”
“保胎药?”无双依旧心有余悸。
兰妃点点头,从阿细手中端过药,“太医说你心事太重,又太累了,动了胎气,要仔细保胎,否则……”
无双心里一紧,见是兰妃送过来的药,自然是不怕的,端过来喝了起来。
兰妃道,“你也不用担心,就好好安胎吧,太医我嘱咐过了,信得过的人,他也不会说出去,我这琉璃宫也鲜少有人来,你别出去就行,或许肚子大了也还瞒得住,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多谢娘娘。”无双心中感动,然而除了感谢,也不知道还能怎样。她欠兰妃实在太多了,住在琉璃宫,受尽她的照顾,如今怀孕了,也还要她冒险隐瞒。
兰妃微笑着,“这终究是喜事一桩,有小生命的出现,我心里也跟着开心呢!你就安心休息,不要想太多。”
无双感激的点了点头,阿细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嘱咐无双好生休息后,便也出去了。兰妃留在寝宫里继续她的刺绣,无双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兰妃,也觉得安心,手轻轻抚上小腹,一个小生命正在里面茁壮成长,一切好惊奇,她居然要做娘了。
自那日以后,阿细便在兰妃寝宫多添了一张床,对外说是方便无双照顾兰妃,实则是给无双安胎修养用的。
在琉璃宫里,兰妃的寝宫一般是没有人敢乱闯的,无双在里面,就算往后肚子大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不过最好的,还是想办法弄出宫,但目前没有机会。
自打知道有了身孕,无双是既开心又难过,情绪复杂得很,不知道所有的孕妇是不是都和她一样,老是这样神经兮兮的。本来太医说不能心思太重,可她偏偏就无法彻底安心。
萧君奕还没有回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盼他回来,还是该盼他别回,这深宫于他,或许回来并非幸事。可是,她和孩子都渴望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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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
香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萧君奕就在屋内,伏在桌边睡着了。
她扭头看着他,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到他的身上,她的心也跟着那骄阳而暖洋洋的。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样,他守在她的身边。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以后永远都不回京,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他们了。
“吱呀……”
香芸动了一下,发出细微声响,萧君奕猛地惊醒,一抬头,正撞上一双美眸,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萧君奕有些怔愣,香芸低头看着自己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胳膊处绑得严严实实的,红着脸问,“伤口是你帮我清理的?”
“嗯。”
“那衣服也是你帮我换的?”香芸羞怯的垂着头。
萧君奕几分尴尬的应了一声,随即道,“已经让陈南去镇北王府了,很快就会有丫头来帮你处理了。”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你帮我弄也是一样的,我不介意的。”香芸红着脸说,一直不敢抬头看萧君奕。
对方没有再说话,屋内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竟有些尴尬。
萧君奕打破沉默,“还疼吗?”
香芸含笑的摇了摇头,“醒来一看见你,就什么痛都没有了。奕,以后我每天醒来,你都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吗?”
萧君奕还没回答,军医就在外面喊,“将军,香芸姑娘醒了吗?”
香芸有些恼,怎么这时候来打扰。萧君奕却道,“进来吧!”
军营提着药箱进来了,给香芸上完药后,示意萧君奕出去说完。香芸见他们出去,挣扎着下床,偷听帐篷外军医低声对萧君奕说,“香芸姑娘情绪不稳,过去定受了什么刺激,如今只得开些安神药好好调理,不受大刺激应该没什么事。只是这胳膊上的伤……”
萧君奕紧张,“怎样?”
“哎……”军医叹了叹气,“剑刺穿伤了筋脉,如今给她外敷内服的用药,希望能有所好转,只要这段时间她好好服药,手臂不用力不震裂伤口,愈合且用手自如也不是没可能的,可是……可是,那也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将军也要有所心理准备。”
萧君奕心一沉,帐篷内的香芸看着自己的手臂,也是眉头紧锁,只听萧君奕问,“最坏会如何?”
军营沉默须臾,很是为难道,“会完全废掉,连日常最简单的喝茶倒水都做不了。”
萧君奕脸上表情一僵,心亦狠狠地揪做一团。如果那一剑不是香芸替他挡了,那就会不偏不倚正刺他的心脏,当时的危机情况,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香芸会因此而废了右臂,她那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一切要等到拆线才能下定论,将军也不必太担心,下官先去煎药了。”
军营走后,萧君奕不知道在帐篷外站了多久,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她的脸,他还有什么资格说她当初骗他、利用他?如今,她不远千里送令牌奔赴战场,又为了救他而受伤……只要一想起,萧君奕就内疚不已。
西北风很大,吹起了黄沙,整个世界一片混沌,就如同此刻,萧君奕混乱不堪的心。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萧君奕仰头看着天空,任那绵绵细雨密集的下着,沾湿了衣襟。
他很想很想那个人,她说她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好似有什么天大的伤心事一般,连天都在哭泣。所以,每次下雨,她就会觉得莫名的悲戚。她说她最爱大晴天,晒死也好,喜欢那艳阳高照的日头,喜欢那阳光、那温暖……
无双,离开京城两月了,如今你还好吗?
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归京,如今被香芸突然到访拖慢了进程,但回家,指日可待。
心中纠结万分,他完胜归京,可以让皇上论功行赏给他赐婚了。可是,香芸为什么会出现?如今皇后十皇子都死了吗?为什么留守京城的人没有给他任何音讯?连派去的探子都没有回!?
京城,第一次完全失去了音讯、脱离了他的掌控,这种感觉太令人不安了。那些他关心在意的人,都还好吗?
手突然被人握住,萧君奕微微扭头,只见香芸不好好躺着走了出来,牵着他的手,无辜的脸上是浅浅笑意,“奕,还记得以前吗,我们最爱这小雨纷纷了,在雨下漫步可浪费了,你还说,以后每一次下雨都会陪我一起漫步在河岸的青草边,你还记得吗?”
萧君奕的记忆被她拉回到了几年前,可是,那里牵手走着走着的人,从香芸变成了无双。现在只要一闭上眼,他的世界里全是她,只有真正分开,他才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谁。
“奕,你在想什么呢?”香芸好奇的看着萧君奕,为什么他这么爱失神,感觉永远都没有用心在听她的话似的。
“香芸……”
“嗯。”香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我不喜欢下雨了。”
香芸好似没听见一般,“可是我很喜欢啊,你陪我走走好吗,这小雨轻柔的,很舒服不是?”
说着,拉着萧君奕往前走。
“香芸,我们……”
“啊!”不听萧君奕说完,香芸就皱起眉头,松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右胳膊,蹲在地上哭,“奕,好痛,呜呜……”
萧君奕也不知道怎么拉她起来,怕扯到伤口,小雨也渐渐下大了,他忙将她抱紧帐篷,放到床上找来干毛巾擦了擦,香芸躺在床上,秀眉微蹙,“奕,你别走,我一个人好怕。”
萧君奕无奈,“你该喝药了,我去拿药。”
“我不喝药,你别走,我好怕……”香芸不许萧君奕走,拉着他不松,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萧君奕想起军医的话,想起香芸家人被皇后杀害的事,终是心软,坐在床边,“你别激动,我不走,你躺好。”随即吩咐士兵去把药端来。
香芸这才老实的躺在床上,手却一直拉着萧君奕,“你别走。”
萧君奕点了点头,“你别乱动,要好好养伤。”
“是不是我的伤一好,你就要送我走?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呢,还很讨厌我?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呢?我拖累你呢,我……”说着眼泪唰唰的掉。
“没有,你别乱想。”萧君奕安抚着,曾几何时,香芸也是这样,娇滴滴的样子,动不动就落泪,他觉得美极了,女人就该是这样。所以后来遇见无双,那大大咧咧的丫头,他从来就不懂对她怜香惜玉,因为她本不是这娇滴滴的样子,可是,如今他却觉得香芸这娇弱的样子令他好累。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怎样都是好的,都是美的。可是,如果那种叫做喜欢的感觉消失了,就什么都不对了,想找回了好难!
这段时间,香芸光昏迷就有三四日,醒了更是让他担心。他不知道,如果香芸的右手真的废了,他该怎么办?照顾她一生吗?他做得到吗?
“奕……”香芸望着他,担忧的问,“你说,我还能不能好,我的手……”
“你不用担心,军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香芸点了点头,仿若看到希望般,眼中有了神采,“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我了,等我好了,给琴给你听好吗?”
为了安抚她,萧君奕点了点头,士兵在外报告,随即将药断了进来。
香芸手不能动,萧君奕喂她喝,如此小心谨慎的模样,唯恐弄伤她的手,一切的一切,恍若回到往昔,他一如既往的对自己体贴入微。
没有渔村的风吹雨打,没有黑衣人的追杀,在他身边,哪怕身在西北,也觉得安心踏实。香芸慢慢喝着药,很苦,可是,她的人生因为这一剑有了希望。
她苦了这么多年,不想再苦下去了。如果当初不是皇后,或许,她已经是萧夫人了,如今也该儿女成全了。命运给她开了个大玩笑,她一步走错,竟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但愿,一切都不会太晚,她不介意沐无双先她一步成了萧夫人,但以为萧夫人只能是她!
萧君奕和以前不一样了,对她的喜好和依恋也比不上从前了,可是,就算没有了那深情厚爱,如今,他对她也有了愧。
如果他与她只能用愧疚来维系的话,那她宁愿这手臂永远别好!
“奕,如果我的手真的废了,以后不能弹琴、不能作画,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了,你还愿意像现在这样照顾我吗?”香芸满心期待的问着。
萧君奕只是说,“你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陈南回来了,带来了镇北王府的婢女:阿丽。
香芸一看见那婢女,心情就不大好,她不需要别人照顾,只要有萧君奕就好了。可是,由不得她!
阿丽恭敬的从萧君奕手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着香芸,低眉顺眼的,倒也是个听话懂事的丫头。
萧君奕放心的交给阿丽照顾,陈南低声问了下香芸的病情,萧君奕摇了摇头,情形不容乐观,却也示意陈南别问。
“将军、将军……”林副将突然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派去京城的人回来了。”
萧君奕都来不及说去主营帐,那探子就一下子跑了进来,跪在他的面前,悲凉万分道,“将军,皇上薨了——”
“砰……”阿丽吓得手中的碗摔碎在地。
所有的人那一瞬全都震住了,萧君奕不敢置信的深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皇上驾崩了,太子登基称帝,不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陈南不解,“太子?十皇子吗?”
“不是十皇子,是恒王萧玄钰!”
“什么?”陈南大惊失色,竟然让将军的死对头当了皇帝!
“他死呢?死呢……”萧君奕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悲伤还是震惊,西北距离京都路远迢迢,消息极为闭塞。如今萧玄钰都登基了,他才知道皇上死了!
营帐外的毛毛大雨,这会儿终于成了瓢泼大雨,初夏,雷声阵阵。
帐内气氛极为凝重,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除了床榻上的香芸,和孑然站在中间的萧君奕。
香芸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离开皇宫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天下必定是萧玄钰的和太后的。如今一切尘埃落地,再也没有挽回的局面。她也觉得这样的是最好的,难道不让萧玄钰当皇帝,还让十皇子当不成?
可是,萧君奕的表情太吓人了,倒未见多么狰狞,只是太过冰冷,整张脸好似冰封了一般,没有丝毫的表情。
“奕……”她不安的喊着,心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南!”萧君奕突然开口。
“属下在。”
“传令下去,全军素镐!”
“是。”陈南应声,萧君奕握着佩剑大步走了出去,陈南一慌,“将军……”
“谁都别跟来!”萧君奕历吼一声,无人敢跟,只瞧见漫天大雨里,萧君奕独自走在广袤的西北黄土地上,孑然一身!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
萧君奕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全是探子的回禀:皇上薨了——
皇上怎么可以死了呢?
他还没有回去质问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那么多的为什么都还没有问,那么多不甘还没有发泄,他怎么就死了呢?他这辈子就会逃避!
他心底最在乎的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吗?还是萧玄钰吗?那么他萧君奕呢?陪在帝王身边这么多年到底算什么?
雨很大很急,萧君奕的心,却在这冰冷的雨水中慢慢冻结。
都忘了第一次得见天颜是什么时候,只知道,自懂事以来,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就是他的全部信仰。他崇拜他,敬仰他,同样也惧怕他。
那一年,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天子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入皇宫,指着那俊美无邪的男童说,“那是五皇子,以后你就和他一起读书习字,要像兄弟一样要好,知道吗?”
兄弟?
多么可笑,他又不是姓萧,哪来的这么多兄弟?!
淑妃娘娘明确的告诉他,五皇子是他的主子,他不过是败将之子!他的父亲章霖根本不是什么神将,如果是,怎么会死?怎么会全军覆没?他章霖是大梁的罪人,打了败仗!
天子的厚爱很多时候,都会成为别人怨恨的原由,从小,他就懂!
成为皇子侍读,这是多少王公子弟羡慕的事啊,年少的他也因之欢欣雀跃。因为,那时候的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萧玄钰。
再后来,他成了军营里的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小兵。
他本不必参军,老夫人更不赞同他参军,更不想他当什么将军。可是,路有多么多跳,他偏选了最难走的一条,偏要将这条命交付给战场,他不信皇帝不懂!
他为了,不仅仅是亡父章霖,更不是那一句章家世代良将。为的,只是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明白,他萧君奕同样也可以骁勇善战、同样也可以骑射一流,并非只有他的儿子们可以。
当他骄傲的说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可曾想起,他曾抛弃过什么,做错过什么?
犹记得,五皇子十五岁生辰的时候,皇上送了把绝世宝剑给他,说我萧家的儿子就要骁勇,要做马背上的英雄,而非只懂舞文弄墨的酸腐之人。
五皇子那把剑,让全宫甚至全京城的少年羡慕。
可是,五皇子虽然武艺不差,却花更多的时候在抚琴作画上,文武上面,他更多的倾向于文,以至于皇帝常常会发怒的撕毁他的画卷,踢烂他的花草,说他是不学无术,成不了大事。
当时萧君奕还觉得皇帝对五皇子太凶、太坏,现在想来,或许,在那时候,皇上就有心成就五皇子吧,如今也如他所愿,成就了大事!
这些都是好久远好久远的事情,然而如今想起,仍是如此的历历在目。
如果那一年,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的人生不会这么痛苦。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萧君奕,会简单而朝气的活着。如果香芸没有死,或许就不会成为导火线,一切也不会爆发,更不会到今天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果可以,他多想他什么都不知道。亦或,当年皇上随了他的心愿,让他去游历四方,这样,或许就什么事都没有。
可惜,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他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雨真的好大,萧君奕的衣服都湿透了,身子也都凉透了。握着佩剑,他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策马回京吗?他恐怕都看不见先帝的遗体,反而要跪拜新帝了。
新帝、萧玄钰!
萧君奕心中久久无法平息,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怒火还是悲凉!他这辈子还不及问先帝的话,终究彻底问不出了。
身上经过恶战的伤并没有痊愈,这会儿,一通暴走,身上的伤口都被撕扯开来,冰冷的雨水淋到上面,传来阵阵刺痛。
然而,这些都不及萧君奕心底的痛!
他想嘶吼、他想大叫、他想发泄……可是最终都没有,只是握着剑,任那双花结在雨中飘荡,一直走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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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凤仪宫。
皇后和十皇子被囚在凤仪宫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每日除了送饭宫女,再也看不见旁人。皇上已经死了,新皇也都登基了,如今淑妃也出了冷宫,皇后知道,她的时日也不多了。
低头看着怀中乖巧的十皇子,曾经的尊荣一夕之间全都没有了。
“把门打开!”
屋外传来了淑妃的声音,皇后心里一惊,将怀中熟睡的十皇子放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自个则端坐在床边。
很快,门开了,淑妃走了进来。如今她俨然一身太后的装扮,仙鹤长裙,既尊贵又满是嚣张的味道。
是啊,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儿子登基了,也是该扬眉吐气的时候。
淑妃进殿来,倒着实吃了一惊,只见皇后身穿牡丹凤袍从容的坐在床边,脸上丝毫没有临死的惧意和不安。
“大胆,见了太后娘娘还不行礼!”淑妃身边的宫人喝斥皇后,皇后微微一笑,“她是太后,哀家也是太后,还是嫡母太后。凭什么要向一个妾室出身的太后行礼?自古就没有这个道理!”
淑妃秀眉一挑,“姐姐好胆色啊,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这般耀武扬威,妹妹佩服。”
“你是该佩服,一辈子只能做小!”皇后高傲的摸着自己的凤袍,“就算你是太后又如何?这辈子先皇就没爱过你,好歹我还穿过这凤袍,受过百官朝拜,你呢?若非儿子是皇帝,你又算得了什么?”
“你放肆!”宫人喝斥,淑妃示意无妨,踏着金丝绣鞋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睥睨正坐着的皇后,“姐姐,你狂妄了一辈子,如今还不知收敛吗?你是皇后又如何?说先皇没爱过我,那你呢?你可曾得到一丝半丝的宠幸?若非如此,你何故找人偷生孽子?你这辈子机关算尽,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呵,这女人啊,什么名分、权利都是假的,唯有这丈夫的爱才是真的,好歹先皇也有那么三五年是爱我的,我们还有一个儿子,且还是当今圣上。你的呢,只有这孽子,连他老子都不承认的野种!”
“你……!”皇后气得脸通红,站起身全身戒备的要反击,旋即又笑笑的做了下来,“和你一般见识,简直是降低身份。”
“自视甚高的下场,皇后很快就会体会到了。”淑妃退后两步,很快有宫人恭敬的给她找来锦凳,她坐上去,两宫女跪下了给她捶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曾想淑妃竟有翻身的一天。
皇后和她相对而坐,尽管她极力表现得无所谓,可是,却依旧无法和淑妃直视。那个女人的目光太狠,她如今才知道,不管过去多么温婉、与世无争的女人,一旦卷入这争斗,一旦放抗起来,真的是无人能挡。
就这么沉默许久,皇后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勒住一般,喘不过气,她道,“你想怎样,要动手就快点!”
“你们听听,这还有人急着找死的。”淑妃笑着,宫人们也跟着起哄的笑。
皇后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将她交给太后处治,太后迟迟不动手,不是她心慈手软,她是在等淑妃!
和淑妃斗了大半辈子,最后,竟还是输在了淑妃手里。
“想什么呢?”淑妃漫不经心的问着,端着茶喝了起来。
皇后苦笑,“想你的命好,有个好姑母,好儿子,我却什么都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也嚣张了这么多年,真该感恩戴德了。”淑妃抿了口茶,示意宫人道,“皇后也喜欢这茶,给她倒一杯。”
“是。”宫人将茶杯端了过去,皇后道,“我不渴。”
“不渴?那好啊,去端给十皇子喝,睡着了就给哀家把他叫起来。”淑妃勃然。
皇后忙道,“我喝、我喝……”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淑妃瞪了她一眼,皇后接过茶,差点给摔了,太烫了!
“喝啊!”淑妃喝着,幽幽道,“上次你去秋宫,不也这样请哀家喝茶吗?”
皇后低头抿了一口,舌尖烫到了,然而,还不及她端开茶杯就有宫人上前,强行将那被烫茶给她灌下,顿时,舌头全给烫坏了,痛得厉害。
“味道怎么样?”淑妃问。
皇后吃痛的捂着嘴巴,没让自己叫出声,皱着眉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问你话呢,还不快说!”宫人上前对皇后又是推又是揪的,真的是落难凤凰不如鸡,如今她说好听点是皇后,说难听点也就是个不守妇道的罪人。
三两下,皇后的头发就被几个宫女弄得乱七八糟,还揪下来几缕,她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折磨过淑妃,如今不过是风水轮流转。
淑妃冷眼看着,喝茶喝得好好的,忽而捂着自己的脸颊,“哎呀,上次皇后打落我里面两颗牙,现在喝水稍热一点都烫得疼呢!”
几个宫人会意,立即甩了皇后几个耳光,直到打得她牙齿出血,也掉了两颗才罢手。
皇后被毒打一番,痛得坐不住了,整个人摔趴在地上,前方是淑妃漂亮的绣鞋晃来晃去。
倏地,淑妃翘着的脚落下,正好踩在皇后的手背上,狠狠的挪了几下,“姐姐,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可是警告过你别惹我的,如今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呵呵,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我的报应。淑妃,你也会有自己的报应!”
淑妃怒急一脚踹开她,“脏了哀家的鞋,那么去找快布来给本宫擦擦。”
“是。”宫人立马扯下皇后的凤袍,尽管对方死命挣扎都没有用。
“我是凤袍,我是凤袍,那是我的,我是皇后……”皇后不肯松手,又被宫人踩了一脚,碎到,“在我们太后面前,皇后算什么,贱人,还不快松开!”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都不得好死!”皇后骂着,却忘了,当初她的宫人也是这般狗仗人势欺负落难的淑妃的。
“姐姐,快骂,趁你还有力气赶紧骂!”淑妃不以为意。
皇后想骂,但身上浑身都痛,嘴巴也痛,终是趴在地上,什么都说不出来。
淑妃忽地站了起来,“我说过,终有一天,要你跪在我的脚下,磕头求饶!”
“你永远都不可能有这天,淑妃,你这辈子都别想斗过我!”皇后倔强的笑,嘴角都是血,脸上也脏乱不堪。
“哼,是吗?”
“我连死都不怕,你又能怎把我怎样?我劝你省省心吧,不是端来毒药了吗,毒死我啊,哈哈……”
“得意什么,不怕死吗,总有你怕的!”淑妃恼急,瞪着床上道,“把那野种给他抓起来!”
“是。”宫人们掀开被子,然而把十皇子拉起的时候,才发现他身子僵硬冰凉,竟以死去多时,吓得大叫,“太后娘娘,他、他死了!”
“什么?”淑妃大惊,站起来去看,果然,十皇子已经停止了呼吸,然而那模样和睡着了无二样。
“哈哈哈……”皇后突然大笑了起来,“我侮辱我们母子?淑妃,你还嫩了点,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羞辱我们。没有他,你拿什么威胁我?想要我给你磕头求饶,呵,下辈子那都别想,哈哈哈……”
皇后猖狂的笑着,淑妃脸都气白了,她更是得意,“淑妃,你真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哈哈,等这一天,本宫等太久了。你想折磨我不是,可惜啊,你没有筹码,折磨不了我,哈哈,这种有仇报不了的滋味如何?憋着心里是不是很痛苦,哈……”
没有听到皇后痛哭失声,反而都是她得意的笑,淑妃恼极了,真有怒火无处发泄的愤怒感,满心的不甘!
“淑妃,你以为你当了太后就能高枕无忧吗?我告诉你,你做梦!你这太后是坐不稳的,天下不满你张家的人大有人在,你以为就凭你张家就能只手遮天,哈哈,我等着你,在底下等着你……”说着,想要撞墙自尽,却被人拦住。
“就想这么死?你未免想得太便宜了吧!不过,姐姐,你也太狠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居然敢动手杀自己的儿子,简直是太可怕了!”淑妃直摇头。
皇后不屑,“与其活着受你们侮辱,还不如死了干净。淑妃,你现在是不是恨到极点?哼,你活该!想杀我儿子,你还不配!”
“可惜啊可惜!”淑妃叹了叹气,“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心急呢?”
皇后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下令释放十皇子了,你却杀了他,你说是不可惜?”淑妃叹着气,走过去摸着十皇子已经冰凉的脸,“孩子啊,你皇兄可是要放了你,要怨就怨你那狠心的娘吧!”
“不可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萧玄钰是什么东西,他会这么好心?”
“你以为哀家想放这孽种?还不是司徒连晟,他去求皇帝,为这个多出来莫名其妙的弟弟求皇上宽恕,都跪了一宿,皇上这才同意,既然他都同意了,哀家自然是无话可说。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了颁旨的,哪曾想你……哎……”淑妃说着,冲宫人道,“把圣旨给她!”
皇后本是不信的,然而,当她血迹斑斑的手打开圣旨那一刻,看见上面写着将十皇子送予司徒府养病学习,司徒连晟全权负责,顿时血气上涌,哭得死去活来。
为了不让十皇子成为淑妃打击自己的把柄,也为了十皇子不被淑妃羞辱,不受毒打不受苦难,皇后在喂他喝的水里加了过量的安神丸,吃多了,就跟睡着了一样,只是再也醒不过来。
那样的死,最没有痛苦。
可是,可是谁曾想皇上居然放了他!
皇后肠子都悔青了,扑上去抱着十皇子痛苦,内疚、懊悔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皇儿,母后对不起了,皇儿啊,你醒醒,皇儿……”皇后哭得歇斯底里、肝肠寸断。
淑妃满意的看着她,站起了身,往凤仪宫外而去。一旁的宫人道,“娘娘,就这样饶过她?”
“这样,比杀了她更痛快,你不觉得吗?”淑妃说着,回头看着那恸哭的背影,笑得格外妖娆。
宫人点了点头,“那以后怎么办?就这样关着她?”
“心死了,人又能活多久?”淑妃反问,宫人答不上来,而翌日就验证了淑妃的话,皇后在寝宫用床单上吊自尽了。
不日后,便为十皇子和皇后举行了葬礼。
对外宣称,先帝去世后,皇后神情恍惚,十皇子也思父成疾,夜不能寐,皇后使用安神丸为其安睡,不料用量过度,致使十皇子身亡,皇后痛失爱子,已无念世之心,亦在当日悬梁自尽。
至此,皇后和十皇子的种种便随着他们被埋入黄土,彻底被抹杀干净。
不出一月,先帝、先皇后、十皇子相继离世,宫中始终笼罩了悲凉阴气,为了给宫闱冲喜,太皇太后和太后(淑妃)为新帝安排了秀女,由她们初选,最后由皇上敲定,将于皇上登基大殿上一同册封皇后、后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