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不疼,脑袋却茫然得很。
她醒在陌生的房间里,可是,意识却停留在萧君奕怀里那一刻,这会儿,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她才记起,自己不是萧夫人了,自己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宫婢。
强撑着坐了起来,房间很是整洁却色调单一,很是简陋的样子,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就是宫女住所了。
“醒了?”
突然传来声响,无双扭头,只见是个清瘦长相略显刻薄的老嬷嬷,她道,“我这这里的管事蔡嬷嬷,以后,你就归我管了。”
没有半句关切的话,一切听起来是如此的冰冷。
无双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我的话,听见就要回答!”
蔡嬷嬷突然一吼,无双答,“我知道了。”
“要称奴婢!”蔡嬷嬷颐指气使,“你还当你是什么王妃啊,在这里,你是最低等的宫女,醒了就起来,还指望有人伺候啊!”
这些嬷嬷、宫女们平日没少受主子的气,这会儿来了个落难的主子,自然是气都朝她身上撒,没有半丝的好颜色。
无双才醒,脑袋一直懵懵懂懂的,就这么被蔡嬷嬷拧了起来,往身上套了件灰色单衣就算了事,一点御寒的棉衣都没有。
她突然很想前些日子萧君奕陪她去绸缎庄定的那件貂绒裘衣,如今,恐怕是再也没机会穿了。
“愣着干什么,走啊。现在上头还没将你分配,暂且就做些闲散的事吧!”蔡嬷嬷说着,将她领进院子,长长的水槽两边,分列站着十余名宫女,大冬天里,她们正捶洗着衣物。
无双站在那儿,她们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干着手中的活儿。
这就是无双宫女生涯的开始,她没有分到浣衣局,却也没有被分配到其余地方,这样一个每根没地的人,自然是别想陷着的。
今天的任务是洗衣服,明日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有点后悔,后悔醒得太早,若就这样睡着,是不是就不用洗衣服呢?
蔡嬷嬷将她领到水池边,稍作指点后,便离去了。
无双盯着那可结冰的水,呆呆愣了半晌,愣是不敢下手。她本就不习惯京都的冬天,更何况才下过雪,现在化雪冷得厉害。她比京都人更为怕冷,平日里冷水都不曾沾,这会儿还要洗衣服,真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愣着干嘛,快洗啊,还当你是王妃呢!”蔡嬷嬷走了过来,抓着她的双手猛地按入水中,那份刺骨寒冷立即涌了上来,手指骨头被针扎一般。
“快点干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儿,别以为会有人帮你洗!”蔡嬷嬷说着,将一篮衣服放在她手边,那堆高高的衣物,她看着就后怕。
无双扭头看了看别人的篮子,里面的衣物都没有她的高,不禁道,“为什么我的这么多?!”
“我没教过你吗,要自称奴婢!”蔡嬷嬷按着她的手在水中,趁机掐了下,算是惩罚她,又道,“赶紧洗,洗不完不许吃饭!不过是个贱婢,还装什么大小姐!”
说着拿出自己的手,用绢帕擦干水迹,冲其余人嚷嚷,“都给我麻利点,趁这日头好,晒干了好给各种娘娘送去。”
“是。”众人答罢,不再多语,为有那水声哗啦。
无双的手在水里,立即的冻红了,那些旧伤还没有痊愈,这会儿放在皂水里,刺痛不已。可是,也没有干净的水给她漂洗。
盯着衣服看了须臾,身边的宫女一个个如木偶一般,只知道机械的干活,无双试图和身边那个宫女说话无果后,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老老实实的洗起了衣服。
蔡嬷嬷没说错,不过是个贱婢,还矫情个什么?
无双的手都冻僵了,就这么麻木的重复着搓衣动作,洗没洗干净,她是管不着了,只想洗一件少一件。
反正手已经是完全没有了知觉,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痛了。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物、鞋子,长这么大,就连当书童十四的时候,也没这么寒酸过,宫女的日子真就这么苦吗?还是那蔡嬷嬷故意整她?
无双是不知道这里的水深水浅了,只是忽而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的报应?她扮下人在恒王府里,这次好了,遂她心了,让她真真正正成了下人,看以后还敢不敢骗人。
比起这宫女的日子,当书童十四可是享福多了,每日哪里是干活啊,纯粹就是陪恒王游玩。当时还觉得憋屈来着,和现在想必,那日子简直就是在天堂。
寒风吹着,脸颊刺痛刺痛的,手泡在水里是没有感觉了,渐渐的,脑袋里什么也想不了了,只想这样快快洗完,起来就没有吃过东西,洗了一上午,好饿。
眼见其他宫女都洗完用饭去了,无双还在那里搓,听着她们聊天吃饭的声音,无双一个人更觉得孤单了,扭头去看她们,却见一个宫女说风大,“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若搁在以往,估计早就发火了。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以往她是有人撑腰,不是连晟就是萧君奕。
可是,现在,她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在皇上废除他们夫妻关系的时候,心就仿若掉入冰窖一般,彻底没了知觉。所有棱角、尖锐都在这京都给磨光了,她不敢像当初那般没心没肺了,一个不小心,真能招来杀身之祸。
皇上在她的心中,再也不是那般崇高敬重了,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他活该!活该兰妃不爱他,这样一个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心的男人,习惯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男人,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身段,去好好的做一件事,好好的爱一个人。
水溅出来,打湿了鞋面,冻得无双不停的跺脚,她想和蔡嬷嬷说将衣服搬屋里去洗,但显然是不可能的,那蔡嬷嬷的脸色,比她杀了她全家还凶悍。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无双下意识的扭头,只见萧玄钰不知何时来了,就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他又看到她的狼狈,无双想回屋躲着,可是,终究没有,她继续洗着衣服,仿若发泄一般,将水搅得哗哗响。
萧玄钰也没有开口,就这样远远的看着无双洗衣服,天寒地冻,他知道,她怕冷,可是,帝王下的令,他能说什么?能让她不洗吗?更何况,他心中也是有恼、有怨的!
洗得太猛,手搓破了皮,无双吃痛的收手,萧玄钰道,“何苦呢?”
无双没有理他。
萧玄钰道,“萧君奕自身难保更保护不了你,何苦执着于他!”
“这不是王爷有资格过问的事情。”
“十四……”
“我不是十四!”无双打断。
“那以后就叫你无双。”
“以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吧,您是王爷,我只是奴婢。还请王爷快点离去,别耽误奴婢洗衣服。”
“其实本王想让你成为十四,向父皇要你去恒王府当差,可是,如此太过麻烦,唯恐办不成。所以,决定让你先去太后哪里,暂且供职康寿宫,那儿会有人照拂你的。”
他为她铺好了路,可是无双并不领情,“多谢王爷,可是,奴婢并不想去康寿宫。”
“难道不比在这里洗衣服强?”萧玄钰有些恼,她知不知道,他是说了多少好话,太后才愿意收留她的啊。
无双苦笑,“至少这里踏实,除了洗衣服,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担心今天是不是会被利用,会不会又连累了别人。”
“没有人利用你,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大利用价值。”萧玄钰有些赌气的说。
“那王爷何必如此费心,既然我于你没用,何苦帮我。”无双不领情,萧玄钰强求不得,突然有些无奈,“我知道我们之间早已是误会重重,但,我所有的初衷都不是想伤害你。只要你愿意,我是有法子让你离开皇宫,让你自由的。”
“自由?从这里到恒王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同样没有自由可言。”无双垂着头,看着水中通红的手,“王爷,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误会,一切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被揭发了,心里也踏实了,不用每日提心吊胆,说来,还要多谢王爷呢!”
她回眸冲他微微一笑,自己也说不出心底到底还有没有怨。
这一切的纷纷扰扰,原本与她无关,也非针对她,而她,却不幸的真实经历了这一切。
“你的镯子呢?”萧玄钰突然发现她手腕光光的。
“那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带不起,现在没带在身边,以后还你。”
“给你了,就不准还给我。”他霸道道,“并且,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带上的。一定!”
无双笑笑不语,她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永远!
从他收留沐思思、假意去西北,实则是去调查她开始,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了,更何况,如今,因为他的缘故,她和萧君奕的姻缘也到了尽头。
曾经,他千方百计的不娶她,将她塞给萧君奕。如今,也同样千方百计的想整垮萧君奕,废除他们的婚姻。
如此折腾,究竟是为了哪般?
“十四,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可以好好考虑下自己的未来,难道真想洗一辈子的衣服?”萧玄钰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恨有恼,但,不管你怎么想我,我还是想让你在我身边。”
“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愿意等,等我们冰释前嫌,等你接纳我。我没有强迫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了,都请告诉我一声,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失望。萧君奕护不了你周全,我可以!”
无双脱口道,“我是萧君奕的妻子,你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很过分吗?”
“你忘了,你已经不是了。”
无双忽而一顿,她为何老是忘了,她不是萧君奕的妻子了,她不再是萧夫人!
“为什么偏偏是我?你是王爷,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什么……”无双有些无力,为什么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人,执着起来这么可怕?因为她骗了他一次,他就要缠她一身。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可是,找不到答案,如果你有原因,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就想开了。”萧玄钰苦涩的笑了笑,划着轮椅转身要走。
“因为阿九!”
无双脱口而出,萧玄钰划轮椅的手一顿,听她说,“她已经不在了,你这样毫无意义。”
“就因为她不在,你就是她!”
他是如此执拗,完全说不通,划着轮椅而去。无双恨恨的捶了几下衣服,见恒王府的小厮跑了回来,进屋找了蔡嬷嬷,不一会儿,蔡嬷嬷垫着钱袋出来了,眉开眼笑道,“还真是摇钱树,前几日镇北王给,今日恒王给,你还一点都不忘老本行,就会挣男人钱。”
“你……”
“你什么你,快点干活,我这里可全都是一视同仁,谁都别想例外!”说着,将无双往水池边一推,因路太滑,她一下子跌在地上,头撞到水池,顿时就破皮流血。
“没用的东西,还流血,晦气,还不赶紧擦掉!”蔡嬷嬷怒气冲冲的说罢,觉得天冷,正裹着衣服要回屋之际,却见萧君奕来了,顿时双腿发软。
这大鬼小鬼,一个比一个难缠。
萧玄钰怎么说也是个谦谦君子,且在宫闱长大,深知宫规教条。这萧君奕就不同了,他军人出身,就是一粗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蔡嬷嬷不禁有些后怕,却还是镇定的行了一礼,“见过镇北王!”
萧君奕面色冷峻,目光比这寒风还要冷,看着蔡嬷嬷道,“刚才你推她呢?”
他这面无表情的样子,蔡嬷嬷哪里敢承认,忙道,“没有,是她不小心自己摔的!”
“摔的?怎么摔的?这样吗?”萧君奕目光一凛,只觉寒风掠过,他的大手掌已然扬起,如此之快,蔡嬷嬷还没看清楚,就被他一巴掌甩到脸上,因力太大,她承受不住,一下子摔趴在地上。
脏兮兮的水溅了一脸,蔡嬷嬷“哎呀”、“哎呀”的叫了起来,屋里的宫女立即涌了出来,作势要扶起蔡嬷嬷。
“谁都不许扶!”萧君奕低吼一声,没人敢动,他走过去将无双拉了起来,瞪着众宫女道,“谁敢再欺负她,这就是下场!”
说着,还补了蔡嬷嬷一脚,踢得对方惨叫连连。
无双也是吓着了,萧君奕以前再怎样,也不会打女人,可是今天……
不过这招确实管用,众宫女皆静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萧君奕搂着无双要走,那蔡嬷嬷急忙爬起来拦住,“这是我屋里的宫女,你不能带走。”
“宫女受伤,是可以就医的,哪一条犯了宫规?倒是你,滥用私刑,想找死不成!”
“你自己问问她,我什么时候打过她,对她用过刑?”蔡嬷嬷站直身子道,“还请镇北王放了奴婢的人。否则,别怨奴婢将刚才的事告上去,您毫无缘由的殴打宫女主事。”
“告上去?哪个上头,大皇子?!”萧君奕道,“你们这些老嬷嬷,唯恐天下不乱,皇上最厌恶你们这些刻薄毒妇胡作非为了,还敢和皇子勾结,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说本王无缘无故殴打主事?哪里是无缘无故?刚才你向本王行礼,本王没说免礼,谁许你自己站起来的?如此无礼放肆,是不是皇上亲封的王爷都可以不做数,故意怠慢挑衅!”
几句话,就上纲上线,还提到了皇上,蔡嬷嬷吓得连忙跪地,“奴婢不敢。”
“不敢就给我让开,现在本王要带被你打伤的宫女去就医,你还敢有意见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这里的规矩素来如此,没有洗完衣服,宫女是不可擅离的。王爷若执意于此,奴婢只能和主管说了,若因此责罚沐无双,奴婢也无能为力。”
蔡嬷嬷说着,无双见她脸颊红肿,也觉得这次萧君奕意气用事了,若在这般僵持下去,恐怕又被人抓了他的把柄,说他在宫女所闹事。
“没什么大事,不需要看御医的,我自己擦点药就行了。”无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萧君奕冲到那水池边,拿起衣服胡乱揉了几下,洗完扔到盆子里,“这总行了吧!”
蔡嬷嬷及众宫女,包括无双在内,都傻了眼。
好半响,那蔡嬷嬷才连连点头,“行行……”
“我们走!”萧君奕搂着无双而去,才一会儿,他的手也是冻得通红。
无双莫名的想起刚才萧玄钰的开场白,“何苦呢”,是啊,何苦呢,萧君奕,何苦呢,我们再也不是夫妻了!
“头是不是很疼?”
见无双一直蹙着眉头,萧君奕关切的问。
无双摇了摇头,才真正当宫女一天,就惹事了,让萧君奕为了她打人,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手都冻红了,这群妖妇!”萧君奕刻薄的骂着,将无双的手放在胸口最温暖的地方。
无双本想缩回,但见他目光流露出的自责和怜惜,终是没有乱动,任那突如其来的温暖将冰冷的手捂热,渐渐的发痒,都没有动。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宫女,这样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都是有违宫规的。她不是宫女,从不懂这些规矩。
这一刻,她只觉得,有他在身边真好。这样看上一眼也好。
许久,无双的手暖了些,萧君奕一直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重,她打趣道,“你怎么打女人啊,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不管男人女人,谁欺负你都不可以!”萧君奕冷冷的说着,无双却觉得莫名的心头一暖,她跟着他来到御医所,负责给她看伤的大夫和萧君奕相熟,药给的也都是最好的。
只是也不免提醒道,“王爷,如今沐姑娘已成宫女,您还是要知道避嫌。”
萧君奕不吭声,无双知道又给他惹麻烦了。
在御医所,无双安静的上药,不说话,偶尔痛的时候微微蹙眉,才几天而已,从镇北王妃到阶下囚,再到死刑犯,直至如今的宫女,经历这场巨变,她反而平静了许多,没有过去的焦躁、顽劣,乖巧得让人心疼。
萧君奕喜欢她天不怕地不怕,张牙舞爪的样子,可是,如今她不是了。她没有耍横的资本,更不能给萧君奕添乱。
以前她会不理解为什么萧君奕这么离不开朝廷,一定要当什么将军、官复原职。现在她才懂了,没有官职,一个闲散的王爷,其实什么都算不上,只有真正有了兵权,他才能保护她,她才可以继续趾高气昂的蛮横。
本来是要送无双回宫女处所的,可是,无双不让他送,萧君奕便只送出了御医所。她自个回去。
临去时,萧君奕几分心痛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再忍耐几天,皇后已经求皇上去了,只要去了凤仪宫,你就不用吃苦了。”
“嗯。”无双点了点头,虽然不喜欢皇后,可是,现在,除了皇后的凤仪宫,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看着无双走远,萧君奕久久没有回神,这种沧海桑田相隔的感觉,竟让人觉得如此凄凉。明明相爱的两人,却不能在一起。
“你这是在害她!”身后传来萧玄钰的声音,“你去宫女所这么一闹,让她以后如何自处?你是怒气发了,以后受的人可是她自己。”
萧君奕回头,“你没有资格教我怎么做!”
“我才懒得教你,只是不想你再让十四受苦罢了。”萧玄钰说着,冲身边的小厮道,“去给十四配点药,一会儿送过去,告诉蔡嬷嬷一声,凡事莫要逼得太紧,本王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呢!”
“是。”小厮领命而去,萧君奕发恼,“谁要你的假惺惺,我的女人用不着你费心!”
“什么你的女人,她如今只是宫女,你们早就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们是没有关系了,可是,我们有感情,你有吗?”萧君奕质问,站在萧玄钰的面前,是如此的居高临下。
萧玄钰坐在轮椅上,极力表现得无所谓,可是,不行!
萧君奕没有说错,他们有感情,而他,他与无双之间,除了误会、错过,还有什么呢?
就算赢了再多,这一点,他始终比不上萧君奕。哪怕他哀求太后,暗地里替她打点,做再多再多,总是比不上,比不上萧君奕。
她喜欢的人,一直是他。而自己当初将她推给萧君奕,或许,就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不甘心呢?
那感觉从未有过,他是如此平静的一个人,然而,不甘、不平却占据了整颗心。
“萧君奕,”他喊住了往前走,正要离去的男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珍惜过,你为的不过是给香芸报仇,你懂什么是爱,你真心喜欢十四吗?你在骗谁呢!”
“你胡说什么?”
“她不在这里,我也没必要挑拨离间,只是想告诉你,我错过了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了。你为了自保都可以不救她,何以让她对你死心塌地?赌心,看似你赢了,其实,你输得彻底!”
萧玄钰说罢,直视萧君奕的目光,他们之间从夺权到夺情,不到最厚一刻,谁都不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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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女处所,并没有再受到刁难,不知道是萧君奕那样一凶对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可是,几日后,无双终于知道了真相。
不过这几日里,她依旧是洗衣女,不过蔡嬷嬷布置的任务轻了许多,比那些宫女还要少许多。
萧玄钰依旧会隔三差五的来,只是不怎么说话,只是远远的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其实对萧玄钰,无双并谈不上讨厌,只是有太多太多的事,让她心生芥蒂。
如果不是相识在皇宫,或许,她会和萧玄钰成为知己,毕竟,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相同的兴趣。只可惜,这宫闱之中,容不得这些。
至于萧君奕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听闻太子练剑懒散,很让师父头疼,且萧君奕冲动在宫女所打人的事也被皇后知道了,压制他不许再胡来。
当宫女的日子显得是那样的难熬,终于,在一日清晨,有公公来到宫女所,说是要领无双去新地方报到。
无双这才知,原来蔡嬷嬷早就知道,难怪这段时间这么“友好”。临走前,蔡嬷嬷一个劲的巴结奉承,让无双替她美言,也将她调过去当差。
是什么地方?连蔡嬷嬷都想来。无双不解,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当领路将她带到一处漂亮宫殿前停下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早上那么多羡慕嫉妒的目光,原来一切都因为她——兰妃。
此刻,停在了琉璃宫门口。
她要去伺候的人,就是兰妃。
没想到不是康寿宫不是凤仪宫,居然是兰妃的琉璃宫。
领路的公公将她领了进去,兰妃正在插花,见无双进来,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她压根就没想到,皇上会把无双送来琉璃宫。
“见过兰妃娘娘,皇上说见娘娘和无双投缘,就让她过来伺候你,平日里讲讲江南水乡的事儿,也可以解解闷。”领路公公说罢,躬身退下。
兰妃看着无双,仍旧是一脸吃惊的样子。
皇上在处治无双的事情上,就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他要告诉她,他的命令没有人能反抗,她们都想出宫、都想离京,他便偏偏不许,硬要将她们都困在宫里。
“奴婢无双见过兰妃娘娘,娘娘吉祥。”无双跪地向兰妃行礼。
如今,无双已经可以规规矩矩的做出标准的请安行礼的姿势了,兰妃不禁想起第一次见无双,哦,不,确切的说,那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远远的看着无双和恒王在回廊里放鸟。
第二次,她们才真正见上面,当时无双竟连行礼都不会,有些憨傻可笑。不似如今这般削瘦和温顺。
连那只胡乱飞翔的鸟儿如今也被关在笼子里驯服了,她还奢求什么呢,兰妃看着无双,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一步步失去最初的明媚,一步步蜕变为天子喜欢的女子,皇宫需要的女子!
无双跪了好久,你兰妃一直盯着自己看,目光有些忧伤,无双故意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脸上有脏的?”
兰妃失笑,“没有,快起来吧!”
“谢娘娘。”无双站起身,兰妃轻叹道,“不习惯吧!”
“嗯?”
“从锦衣玉食到现在的为人奴婢,很不习惯吧!”
“皇上能饶奴婢不死,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奴婢感激不尽。”
“连说话都这般严谨了,看来适应力还挺强。”兰妃笑着问,“会插花吗?”
无双摇了摇头。
“反正这会儿没事,我来教你。”说着,见无双穿得单薄,又道,“阿细,带她去换身衣服,这穿的也太单薄了,别冻着了,还有额上的伤,也要抹点药。”
“是。”阿细领命,对无双道,“你跟我来。”
无双顺从的跟着阿细而去,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跟这兰妃可是比跟着皇后、太后谁都强。至少,在她眼里,兰妃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而且淡泊明志、与世无争,这琉璃宫真是世外桃源一般。
“以后就是我琉璃宫的人了,行事作风要得体稳持,且不可惹是生非,给娘娘添麻烦。”阿细道。
“是。”
“如今在宫里,你就是个宫女,过去的种种早已是翻过的一页,再也翻不回来。在这宫里,别的可以忘,但自个的身份,切不可忘。说说看,你什么身份?”
无双谨慎道,“奴婢是宫女。”
“很好。”阿细开了门,“这房间就是你住的,把衣服换了吧,娘娘喜静,琉璃宫的宫人也不多,没什么可熟悉的,以后好好伺候娘娘就是。”
“是。”无双只有听从的份,阿细在门外候着,她很快穿好了衣服,和在洗衣房简直是天壤之别。难怪人人都想来伺候兰妃,这宫女的待遇、穿着都比别宫都要强。
换好衣服要出门时,阿细将她推回来,给她擦了擦药,嘴里道,“奴婢就是奴婢,少不了挨打受气的时候,一切都要会忍,也别忘了保护自己。”
阿细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但她的话却满是关切,无双心里感动不已,一切妥当后,才跟随阿细往前院去。
然而,那桌边除了还没插完的花篮外,寻不到半点兰妃的影子。
“娘娘去哪呢?”无双作势要去找,阿细将她抓住,示意前方的房间,轻声道,“皇上来了。”
无双莫名的心底一慌,脑中全是兰妃曾拒绝帝王恩宠的样子,她不爱皇上,却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盛宠于身,是多少嫔妃羡慕的事啊,可是,却成了兰妃最深的痛。
无双将那没有插完的花篮拿走,回到自己房间里,将剩余的插完,她不懂插花,只是填满就好。
琉璃宫较于别的宫殿,确实更为安静。
安静到无双仿若可听见兰妃低低的哭泣声,她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兰妃真的在哭。但相距这么远,她怎么能听得见呢!?
琉璃宫,无双不熟,也不像过去那样莽莽撞撞,并没有出去乱转的冲动。
过了好久,花篮早就插完了,听外面阿细道,“无双,去服侍娘娘沐浴。”
“哦。”无双忙起身而去,不忘带上那花篮。
寝宫内,燃着淡淡香料,似乎还夹杂点欢爱后咸湿的味道,兰妃躺在床上,露出一条雪白的胳膊,上面有点点红晕。
兰妃茫然的睁着眼睛,哪里像承欢的妃子,倒更像遇了什么绝望的事,很是空洞、无助的样子。
阿细扶兰妃起来,转移她的视线道,“你看,无双将你剩余的花插完了,好看吗?”
兰妃的目光幽幽而来,“好看。”
阿细将她扶到浴桶里,热水让她紧绷的身子缓和了一点,无双将花放下,帮兰妃舀水洗着,而阿细则在铺床。
照例,床单是不要的。屋里的镜子也要暂且遮住,兰妃说过,她不要看见自己侍寝后狼狈的样子。
阿细跟了她很多年,兰妃的习惯她都清清楚楚。
而且伺候的人除了阿细,不要旁人的。只是这无双,兰妃打当初相见,都喜欢马蹄莲开始,就满是好感,也便对她没有多少设防。
兰妃似乎真哭过了,无双细细观察,发现她脸颊有泪痕。不过无双可不敢多嘴,只是默默的洗着。
“无双……”兰妃突然开口。
“奴婢在。”
“你不是不会插花的吗?”
“是不会,只是将花篮剩余的空隙填满罢了。”
“那如果心空了,用什么去填?”
无双回答不上来,初入琉璃宫,她就觉得莫大的压力。如果没有皇上的到来,她想,她和兰妃会很融洽的学插花,可是,一切因皇上的恩宠,变了,都变了。
有人渴望皇上的恩宠,却始终得不到,如皇后。
有人排斥皇上的恩宠,却始终逃不掉,如兰妃。
这深宫,当真没有一个人是顺心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是,懂这话的人多,真正能想开的人,太少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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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无双和兰妃也算得上旧识,毕竟早前也认识,很快,她便和阿细成了兰妃身边最贴近的人。
琉璃宫的日子,异常简单,或者可以说枯燥。
萧玄钰是双腿不便才鲜少出府,兰妃则不同,她是心有所残,压根就不出门。整日都待在那琉璃宫,若非皇上宠爱,这般清淡、与世无争的妃子,真是太容易太容易被人遗忘了。
兰妃脾气性情都是极为温和的,无双在琉璃宫的日子,过得很轻松,除了皇上来的时候,让她沉重一小会,平时都还是很好的。
日子如流水,无双成为宫女的日子,一日叠着一日。
她不能出宫,都快忘了宫外的是是非非了。
然而,宫里也有宫里的好处,消息自是比外面灵通。
如今,朝中形势,虽说十皇子当了太子,但真正独占鳌头的当属大皇子。主动请缨去治水,加之恒王协助,完毕收官。
如今,大皇子风头正盛,恒王辅助。至于太子年幼,仍是顽劣得很,最近时有玩弹弓射伤宫女、大臣的现象,皇上颇有微词,斥责了十皇子,结果竟哇哇的哭了起来。以至于大臣连连摇头,将江山交到这孩子手里,实在难以服众。
私下,已经有大臣议论,要改立太子。至于改立谁为太子,极为隐晦了提及了大皇子。皇上虽也听了一些,却始终佯装不知。
且说西北那一边,邻国似乎听闻镇北将军被革职,借机兴兵挑衅,皇上派兵抵御,两军正于边界对峙,虽使皇上头痛,却是萧君奕官复原职的绝佳机会。
虽有人提及让萧君奕复职,但皇上一样充耳不闻。萧君奕也已经言明,只想一心一意教导十皇子,更因代嫁一事的打击,有些一蹶不振,时露隐退之心。
连近来举办的狩猎,他都不曾一展身手。
如此安于现状,甚至甘于默默无为,不争强好胜,倒还真不像他的个性,但皇上反而欣赏起他现在这份淡然。
有些事,越争反而越得不到。
此正值多事之秋,明哲保身,或许才能更长远。
就像谁都不知道皇上喉咙里卖什么药一般,这些臣子、皇子整天在研究什么,皇帝也同样不知道。
朝廷之上,永远是让人懵懵懂懂,看不真切,今天谁得利了,未见是件开心的事,指不定哪天就会因此栽个大跟头。
无双进入琉璃宫后,真正得到了安宁,也一起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一日,她教兰妃编渝州的双花结,互见太监来报,“娘娘,镇北王求见。”
兰妃看了无双一眼,道,“让他进来。”
无双有些纳闷,萧君奕怎么来呢?自从进了琉璃宫,仿若真和他断了联系一般,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