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燃着蜡烛,散发着淡淡光华,迷离又朦胧。
无双浸没在这烛光之中,墨黑长发柔顺的垂散在两肩,头顶被晕上一层光环。精致的小脸上,是震惊胖彷徨的神态。
萧玄钰也是脑袋陡然一空,从国宴回来,他就一日胜过一日的怀疑她是女子,可是,当真相真如他所料的一般时,当他被欺骗后,为何心中没有恼、没有怒,更没有恨,反而开始庆幸,庆幸她是女子。
只是,他想过很多很多可能,甚至还想过她只是男人女生相。可是,从没有想过,头发垂下来的她,看着会这么乖巧、这么温顺、这么美,这么……这么的像那个小丫头。
曾经见香芸第一眼,也恍然看见了那个小丫头,可是,她终究不及眼前这个十四像。如果小丫头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十四这样子呢?
萧玄钰痴痴的看着无双,本来是要审问她的,可是,那一瞬,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剩震惊!
不由自主的,他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抚上她因惊恐苍白的脸,一切都如此熟悉,他在心底一次次祈祷,如果她是她,该有多好。
可是,她死了!死在很多很多年前,死在了皇后手里。
当年,他带她出宫玩,遇刺,歹人却没有杀他,而是将她置于死地。自他尚算平安的回宫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的母亲淑妃。
皇上碍于太后,一直没有办淑妃,可是,时隔多年,还是因为一件小事,将淑妃打入冷宫。而在萧玄钰心底,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皇后设计好的计谋罢了,一石二鸟!
摸着她的脸想着那丫头小时候的样子,萧玄钰眉眼都带着笑,他望着无双,恍然如梦,“阿九……”
无双惊得不敢言语,她不知道“阿九”是谁,但也不敢问,不敢动。她只求这是梦一场,梦醒了,她还是十四,萧玄钰什么都没发现。
她闭上眼祈求,祈求一切只是梦一场,可是,当她睁开眼时,梦还在,不仅如此,萧玄钰的脸也已然逼近。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温柔的、缠绵的。而他的头低下,在无双睁眼的那一刻,他想吻她,吓得无双本能的将他推开。
这样一推,萧玄钰如梦初醒,所有的美好都被打碎。他脸上是怅然若失的表情,看着无双,已经没有刚才那份痴迷了,但还是温柔的。
“十四,你说你是男子,现在,如何解释?”
“王爷!”无双跪地,战战兢兢道,“奴才没想过骗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才本就到处流浪、四海为家,一个姑娘家居无定所,总归是不方便了。为了、为了不被人欺负去了,流落京城后,我就在街尾捡了件男装穿。进入恒王府后,王爷对我这么好,本来也是想告诉王爷的,可是,又怕王爷责罚,想着小厮的工钱比丫头的多,所以、所以……”
萧玄钰不语,目光温柔却略显尖锐的看着她。她一副恭敬又诚恳的样子,不像骗人。如果是真的,也难怪当初受伤,她不要大夫,也不许人给她上药了,原来,是女子!
许久,他质声问“可是,你一再糊弄我,让我如何相信?”
“奴才无话可说,一切都是奴才的错,王爷想怎样罚都行。”
“是吗?怎样罚都行?”萧玄钰脸色一沉,很是严肃的样子。
无双大叫不妙,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她诚恳诚恳道,“是……”
“你说,这样欺骗本王,进而本王将你带进宫,又欺骗了皇上、太后、皇后,及众大臣、外宾,这么重的罪,到底按律法是该凌迟呢,还是该斩腰?”
斩腰?
无双只恨自己没晕过去,她真想就这么晕了,他爱怎么斩怎么斩。
“怎么不回话啊?”他质问。
“王、王爷……”无双捂着自己的腰,吓得七魂去了六魂,“奴才罪该万死,可是,可是,您能不能行行好,在斩腰之前,先给奴才喝点迷药,这样睡过去了,或许就不痛了。”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贫嘴!?怕痛?怕痛就别骗人啊!”
苍天,他怎么这么凶?比起萧君奕可一点都不差!
无双也不敢求情了,更没想过求饶,只是跪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其实是不怕的,觉得他是不会杀自己的。
果然,他道,“本王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你女扮男装骗我,也是有苦衷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说个吧,怎么个罚法。”
“谢王爷不杀之恩。”无双忙谢罪,可是,活罪怎么办?她想了半晌才道,“大板的话,奴才尝过这滋味,太痛了。要不,我去拿戒尺来,王爷打手?”
“打手?”萧玄钰一愣,这不是小孩子才有的玩意么?
无双还真去拿了长尺过来,交给萧玄钰后,自个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掌,不安的瞅着。
“也行!”萧玄钰说着,狠狠的就朝手打下来。
“啊!”无双连忙缩回来,然而萧玄钰还没打呢,他道,“本王只是试试,你怎还敢躲?”
“王爷……”无双又战战兢兢的伸出来,其实她错了,就不该拿什么戒尺,难道在渝州,被连晟的外公还打少呢?
无双埋着头,不敢看,却又偷偷瞄着自己的手,那副贼兮兮的表情,不安又调皮,实在惹萧玄钰发笑。
“真打咯。”他说着,抓着无双的手不许她躲,尺子高高扬起,又“啪”的一声落下。
无双是躲不了,挨了一下,可是竟一点都不痛,不过是做做样子,下力轻得很。
萧玄钰扔过尺子,“好了。”
“就这样?”
“就这样,起来吧!”萧玄钰眼底是满满笑意。
无双大感意外,“谢王爷!”
说着忙要起来,可是手还被萧玄钰抓着,一时又尴尬起来,“王爷,手……”
萧玄钰握着她的手不松,低眸道,“如果本王说,罚你的方法里,要你一辈子留在本王身边做书童,你怎么说?”
“王爷不是已经惩罚了吗?人家都挨了一尺子啊!”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咯?”萧玄钰松开她的手,原来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性别的问题,而是她,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萧玄钰敏感的发现这些,却还是笑着说,“十四,你虽骗了我,但本王还是很开心。”
“嗯?”无双不解,站了起来。
“因为你是女子,本王就不用纠结那些恼人的问题。”
他说男宠的问题,还是断袖之癖?无双尴尬的点头,不觉得萧玄钰喜欢她,他喜欢的是男宠吧,闲来逗逗,若她成女人了,一切可没养男宠那么简单。
“你叫什么名字?”
“十四。”
“不是这个,你本名。”萧玄钰认真问,“本王想知道。”
无双想了想,告诉他真名肯定是不行,可是说假名,岂不是又要骗一次,她不想再骗人了,索性道。“进了恒王府,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奴才是王爷选进府的,名字也是恒王府赐了,奴才的名字就是十四。”
“也好,本王也习惯了十四。”萧玄钰说着,道,“下去吧,叫他们进来,本王要就寝了。”
“是。”无双庆幸逃过一劫,赶紧要出门。
“等等!”
她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回身,萧玄钰冲她招手,“过来。”
“王爷,”无双回走停在他跟前,“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的头发。”
无双本能的摸着头,长长的头发,让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让所有人都发现她是女人了。
她胡乱的弄着头发,也没有梳子,就用手抓。
萧玄钰微微摇头,让她蹲在自己身前,他亲自动手帮她弄。无双心一紧,“奴才不敢,王爷……”
“以后在我面前,收起不敢和奴才。”他说着,自顾的帮无双挽着发,竟随意的挽了个发髻,不是书童该有的,而是京城贵妇流行的精致发型。
在他手里,没有梳子,也就是松松垮垮的弄着,却别有一番慵懒神秘的韵味。
“十四,这样的发式,好看么?”
萧玄钰问着,两人这般亲密,以前是男男的时候,无双觉得奇怪。现在成了男女,她更觉得奇怪。
她手中捧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样子,心头不安,“王爷,书童的发式不是这样的。”
“可是本王希望,有一天,你能梳这样的发式站在我身边。”
无双不语,这样的发式,只有成了亲的女子才可。又要站在他身边……
“奴才很笨,书童怎么能梳这个发型呢?”
“你不是笨,是大聪明。”萧玄钰将手松开,那没定型的发型就散开来,他又重新弄了个最简单的髻,“十四,不要轻易骗别人,这世上,愿意选择相信的人不多。本王信你,不是你有多值得信任,而是我不想怀疑。”
“是。”无双起身,戴好书童帽,恭敬道,“那王爷早些休息。”
说着,开了门,让在院门口立着的两个小太监进来,伺候萧玄钰就寝。
夜风真凉,将无双不安的心也冻结了。
她不敢回头看屋里的萧玄钰,亦不会明白,那个擅于弄权的王爷,在情感上单纯得像个孩子,若信了,就是无条件的相信。
正如他所言,她真的值得信任吗?她已然是漏洞百出,可是,他依旧不想怀疑。
因为她有着一张让他愧疚更深深眷念着的脸,更因为,这长久的相处,真的真的,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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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问题不断升级,两国使臣商讨剑拔弩张,现在,和平解决恐怕是不行的了。在边界问题上,向来就没有退让的理儿。
西北向来都是大梁的领地,却因近年来邻国边境商贩越来越多,竟颠倒黑白,说最西北是他们的呢,居然还拍派使臣来说,大梁的戍边将军越境。
在自己的领土里扎营戍边成了越境,还被要求往回退,从来就没有这个理儿。
皇上是一步都不退,还扬言说没有往前进就算是对他们客气的了。邻国也是愤愤不平,两国为此,也是争论了三四月了。
如今,谈判随时都有可能破裂,也就意味着,战争一触即发。
萧君奕越来越忙了,已是深冬,冻得人瑟瑟发抖,却每日还要在空旷冷冽的地方练兵,什么苦就来什么。
军人,素来就是最苦的。
无双听王府里的人议论,萧君奕最近疯了,练兵往死了练,不疯魔不成活,士兵的皮都给他练掉了一层。
众人已是谈边界色变了,这一仗是在所难免。
居然还有怕事的文官说要以和为贵,把边界重新划分一下也没什么,梁国地界宽广,那一点点地方不要也可。
言论一出,居然还有不少人响应。
然而皇上是主战的,更大发雷霆的说,还没打就说要割地,简直是丢大梁的脸,当时就下令将那个官员斩首,以儆效尤。
故此,众人没人敢言和,皇上更是将一切都压在了萧君奕身上,尤为重视。说了若能完胜归来,就大大封赏。
这个赏是什么,众人揣测纷纷。仿若他真能打胜仗一般。
无双其实也好奇了,可是,猜不出了所以然。
现在,因为恒王入朝辅政,在府中的日子不多,无双也清闲得很。没事就在府里东转转西看看,日子也就不紧不慢的过着。
说到辅政,如今皇上重新器重恒王,已让很多人不安,尤其是大皇子。一向都是他一人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现在多了个恒王,就好像稳坐的龙椅,多了个人分一般,让他心头郁闷不已。
不仅如此,连他那小弟弟十皇子也来了,虽说还小,政务处理简直就是笑话。但皇上让他来学学、旁听。
要分掉大皇子一人独揽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可怜大皇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厚爱他的父皇会如此,其实众人皆懂,就他糊涂,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居然连疼都不知道。
这一日,无双照例休假。
知道她是女儿身后,萧玄钰对她待平时无异,只是多了点保护。她要出府,总会派人保护她,但正因为此,让无双出门变得很不方便。
不过,并非没有破解之术。
每当萧玄钰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派侍卫跟着的时候,无双就会埋着头,小声又局促的说,想买些女儿家用的小东西,不好意思让男人跟着。
萧玄钰立即会意,不许那些男人跟着,自己的脸也红得厉害。
这一招,无双是屡试不爽,不过也不能用多了,哪能总出去买私货?一个月也就用得了一两次罢了,不过足够,这一两次正好可以回趟萧府。
萧君奕不在府上,无双是明白的,所以稍作改装,直接去了军营。
这一次,她没有傻乎乎的等了,也不必说是将军夫人,因为一到军营门口,就碰到陈南。
“夫人。”陈南恭敬的领着她进来了,门卫一听是夫人,纷纷行注目礼,弄得无双怪不好意思的。
“夫人,您在这等一会儿,属下去喊将军过来。”陈南说着,先行离去。
无双哪有那么听话啊,自然不肯在房里等,走在了广阔的营地训练场。
场上正在练搏杀,大冬天,男人们光着膀子,手持大刀在那砍着呢。无双微红着脸,想要离开,却看见萧君奕也在。
这还是无双第一次见他光膀子呢,和另一个副将在拼杀示范,刀剑相抵,无双看着,心也是紧揪着。
陈南也没注意到无双跟来了,本来想去喊萧君奕的,却见他正在示范拼杀技巧,和旁人打着,也不好上前打扰,只待打完再去。
不远处,萧君奕身形矫健,和那副将打得难舍难分,无双亦是看得眼睛都不眨。可是,脚下忽而有什么东西,不停的撞着她的腿,扯她的裤腿。
无双看得正紧着呢,下意识的轻提了一脚。
“呜……往往……”那东西发出声音,无双下意识的低头,只见是她最怕的东西,狗!
而且绝不是只小狗,还是只通体黑毛,身形较高大的长嘴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了一眼,差点吓晕过去。
许是她刚刚踢痛它了,那狗望着她吠了两声,无双是吓得魂飞魄散,“啊”的大叫一声,直往后退,哪知她越退,那狗越是逼得紧。
“汪汪——汪汪汪——”
大黑狗凶悍的叫着,张牙舞爪,无双哪里还顾得来那么多,提着裙子哭叫着乱跑起来。
陈南一回头也是吃了一惊,忙让无双别跑、别叫,这样只会更刺激狗。无双哪里听得进去啊,只是没命的跑着,花容失色。
场上正练兵的人都被惊动了,萧君奕正想斥责是谁带女人进来了,一看居然是无双。只见她吓得四处逃窜,陈南拦住那狗,怎么也拦不住。
听如意说无双怕狗的时候,还真当了个玩笑听了,这会儿见她如此,才不敢再取笑她了,连忙赶了过去。
无双也是忙朝萧君奕的方向跑去,那狗在身后穷追猛打,她平生就没这么怕过,真想死了算了,连头都不敢回,生怕看见那张牙舞爪的东西。
“别怕,它不会咬人的!你别乱叫,这样只会让它紧张……”萧君奕喊着,无双心里骂着,鬼他娘才信你的话,这么大这么凶的东西,会不咬人?
无双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了,跑得跟飞似的,萧君奕迎上来,还来不及抱她,她就跟猴子爬树一般,直往他身上蹿。
萧君奕顿时就傻眼了,不仅他,所有人都惊了。
只瞧见一个娇俏少女,抱着一个光膀子男人,还拼命的往上爬,最后挂在他脖子上,乱叫,“萧君奕,让它走开,让它走开——”喊着喊着,话里都是哭腔。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怕别怕……”萧君奕正安慰着,奈何无双还怕得要命,在他身上乱动,明明已经脚蹬着他胸口了,还不甘心,真恨不能爬上他头顶。
“你别乱动,它还没来呢,在这样,我都抱不住了。”萧君奕被她这样折腾,脚都开始站不稳,无双却听见狗叫声越来越近,不停的乱动、乱抓,萧君奕的脸未能幸免。
“汪汪——”
那狗冲了过来,无双回头一看,吓得大叫,一个蹬脚上爬,差点踹了萧君奕的命根子,吓得他一让,无双踩空,身子往下一坠,就剩手勾着他的脖子了。可是,偏着摇摇欲坠抱不紧的时候,那狗冲过来,一下就扑了上来,无双抱着萧君奕华丽丽的被那条狗扑倒了。
尖叫已经不足以形容无双的惊恐了,一切超出她的承受能力,连昏过去都是奢望,她趴在萧君奕身上,连叫都不知道怎么叫了,整个人蒙了,就感觉那狗趴在背上,没有再叫了,却在舔萧君奕的脸。
他还嬉皮笑脸的伸手摸它,冲她说,“没事,你看,它很乖的。小宝,起来……”
谁知小宝撒娇一下,居然亲了无双脸颊一下,当那滑滑的舌头拂过她的脸时,她果断晕了过去。
“无双、无双……”萧君奕应急的掐了下她的人中,无双醒来,看见狗还在,哇哇大哭,弄得一军营的大老粗手足无措。
“陈南,快把狗弄走。”萧君奕命令着,陈南立即将那最爱黏萧君奕的狗拽起来。
现在,就剩无双了,她像个八爪鱼一样,将萧君奕是抓得紧紧地。
“别哭了,大伙都看着呢!”萧君奕尴尬不已,他那些士兵,不好好练兵都在看戏呢。
“什么狗是,吓死我了……”无双抱怨着,还在哭。
萧君奕笑,“你得赶紧起来,不然它一会儿又来了。”
无双一听,也不敢不听话了,坐起来了,可是,这样骑在萧君奕身上,看着他结实的胸膛,因刚才练兵还流着汗,这会儿脸也不知何故是红的。
她望着这样的他,尴尬的别开头,又瞧见围观的士兵,当时就想羞死过去。
“看什么看,还不练兵去!”萧君奕吼了一声,士兵们忙做鸟散状。
无双坐在他身上,也不下来,惊魂未定,腿都吓软了,也没脸见人了,她将头埋在萧君奕胸口。
“你这样……”萧君奕头痛,“我怎么起来啊。”
无双不理会,反正她是难为情死了。萧君奕被她压着,无奈,“那就没办法了。”
他一个翻身,将无双压在身下,当着众目睽睽。无双吓得眼睛瞪得老大,士兵居然在那起哄。
萧君奕陪着笑脸,“没办法,我只能这样了。”
“……”
随即,他曲腿支起身,从地上爬起来,连带将那只依旧死死抱着他的八爪鱼也弄了起来。
从训练场到休息地,不远的距离,无双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她紧紧抱着萧君奕,头埋在他的胸口,又害怕又尴尬。
好不容易到了营房,萧君奕将她抱上床,无双不松,依旧抱紧他,萧君奕道,“那就一起睡好了。”
无双连忙松开他,任他将她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
“别走。”见他起身,无双抓着她的手,还是怕得很,“它……那个狗会不会又来?”
“不会,你放心。”
“不行,你还是不能走。”
“我不走,去给你弄个暖手袋。”说着,指了指桌子,“就在房里,哪里都不去。”
无双这才宽了点,萧君奕去桌边倒茶,又灌了个捂手用的热水袋,放进被子里,还托起无双喝了两口水。
心里那口凉气总算是被咽下去了,无双抱着暖暖的水袋,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看着萧君奕。而那人却一直看着她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好久,无双情绪也平复了些,萧君奕抬手拨弄她脸颊凌乱的头发,“怎么今天来军营呢?”
“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无双嘟着嘴说,“吓死我了,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你军营有狗?”
“你还说呢,以前这狗可是会时不时带回府的,后来听如意说你怕狗,这才没带回去,哪里知道你会突然来,赶巧了,今天也没锁它。”萧君奕笑,“再没事了吧,多见几次,你就不怕了。”
“我才不要再见,我看你是存心想吓死我。”
“我还敢存心啊,差点让我断子绝孙。”
“什么断子绝孙啊!”
“你刚刚踢我哪里呢?!”萧君奕争执起来,真是个不害臊的人。
无双心虚,又瞅着他光着的上身,红着脸道,“你不冷啊,穿衣服吧!”
“我都练了一上午,热得要命,不信你摸摸,比你捂暖袋的手还暖。”说着,神经大条的拉过无双的手贴在胸口。
果然很暖,可是,那心跳也格外强劲。
“将军……”陈南拉开厚厚的门帘一角,正好说话,看见屋里这场景,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无双的手还在“摸”萧君奕呢,她和萧君奕面面相觑,两个人皆是尴尬的红了脸。本来只是捂手,这会儿也觉得好生亲热。
无双收回手,萧君奕问,“什么事?”
“这狗……”陈南说着,那黑狗露出个头,可怜兮兮的样子。
似乎是来讨好的,无双却再一次被吓到,直往萧君奕怀里躲,“牵出去、牵出去……”
陈南把狗往身后扯了扯,又说,“弟兄们说想见见夫人。”
“知道了,一会儿出来。”萧君奕说罢,陈南退了出来。
无双娇小的身子躲在萧君奕怀里,他脸上浮起笑意,环手将她抱着,覆在耳边低声说,“他们都要见你呢!”
“不见,太丢人了,我谁也不见。”无双埋在他胸口,因为刚才吓的,哭过,脸颊还有些湿润。
“将军夫人哭鼻子,让人瞧你,真该笑话了。”萧君奕说着,将她脸上的泪擦干,“收拾收拾,出来!”
他这话是命令,无双嘟嚷着不愿意,可是,也不好来了,又缩回去吧。只能稍作整理,将头发弄了弄,被萧君奕拉着,跟个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出了营房。
场上乌压压站满了人,都穿好了衣服,除了萧君奕。
“嫂子好!”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再鞠了一躬。
不是将军夫人,是叫的嫂子,很亲切,无双瞧了萧君奕一眼,那一瞬突然明白,现在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她不好意思受礼,回拜了一下。人家也不敢受夫人的礼,又鞠了一躬。这样拜来拜去,萧君奕笑死了,搂着他的傻妻子,“你想累死别人吗?行了行了。”
无双不好意思的笑笑,站在萧君奕身边,看着前方的士兵,都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她忽而想起,不久后的将来,他们都要上战场。
她也读过关于战场的书,那样的悲壮、凄凉,她不禁担心,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又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思及此,她不由得握紧萧君奕的手,第一次,如此主动的握牢他。
见了礼后,这些士兵小子没大没小的调笑了萧君奕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站哨的站哨,操练的操练。
“师娘。”十皇子提着自己的小剑,像模像样的给无双请安。
无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受皇子礼的时候,这十皇子萧玄池长得是圆乎乎的脸,别提多可爱了。
“师娘,你别怕,小宝很乖,不会咬人的。”十皇子像模像样的安慰着,“下次,它再那样,我替师娘把它抱走。”
“瞧,连小孩子都不怕,你一个大人还怕,丢人了吧!”萧君奕小声揶揄她,无双瞪了他一眼,俯身摸着十皇子的小脸蛋,“你抱啊,你抱得动吗?”
“抱得动,不信,我去抱给师娘看。”说着,朝关狗的地方跑去。
无双刚还笑嘻嘻的脸,立即变了色,“赶紧的,我可不敢再看了,我要回去。”
萧君奕笑,“他抱不起的,你就看他灰溜溜的出来吧。”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十皇子又来了,“师娘,小宝今天吃太多了,长胖了,抱不动,明天师娘再来,我一定抱得动。”
“十皇子,只要习武,强身健体之后,你才有力气抱起他,快去练吧,不许贪玩。”萧君奕发言,十皇子听话的归队。
无双看着十皇子耍剑像模像样,言语也很可爱,只是可惜了是皇后的儿子。如若不然,生在平民之家,哪里有会这样辛苦的童年?
无双是傍晚来的,听说练兵从清晨持续到深夜,除了吃饭、去茅房,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休息时间。包括萧君奕在内,就算她来了,也只是耽误了一会儿,之后就让无双休息,自个又去练了。
无双抱着暖袋在房里待了半晚上了,外面冻得要命,感觉将士们流出的汗,立即可以结冰似的。
终于,练兵结束,士兵们洗冷水澡然后睡觉。
无双听着就怕,萧君奕冲完澡过来,边走边擦着身子,无双给他找了衣服,“你们这样练也太狠了吧!”
“对自己不狠,又怎么对敌人狠呢?”萧君奕穿着衣服,“现在流汗,总好过在战场上流血吧。我可不想我带出去的兵,带不回来。”
战争还没打,那残酷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走吧,回家。”萧君奕找了件自己披风给无双,从军营坐马车回萧府。可是,半路上,居然下起了雪。
那是无双第一次真正看到雪,刚开始还不算大,就那样零零碎碎的自天空飘下来。
“下雪了、下雪了……”无双欣喜不已,从马车里伸出手去接雪。
萧君奕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奇怪的,每年都会下雪。”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见雪,渝州是没有冬天的,那是座暖城。”无双说着,道,“不行,我要下去,下去好好玩玩。”
“这只是小雪,又没有铺满地,连堆雪人都不可以,有什么好玩的?”萧君奕不许,“再说,那么冷,你伤风了怎么办?”
“反正萧夫人本来就是个病秧子,伤风了就不用装了。”她执意要下去,萧君奕也没辙,只能跟着下了,走在雪花下,抱剑而行,她则像个吵闹的孩子,忽前忽后,围着他转个不停。
“不是说下雪很冷吗?怎么一点都不冷。”无双接着天空的雪,让它们一片片的在掌心融化。
“下雪不冷,化雪的时候一定会让你满意,可真是会冻死人的,尤其是你这在南方长大的。”萧君奕说着,道,“别冻伤了,回马车里去。”
“不要、不要……”无双不听话,在前面跑着,雪越下越大,看着那些白色的“花瓣儿”自天空飘零而下,纷纷扬扬,真像画儿一般。她回头,冲萧君奕招手,明眸善睐,真真是顾盼生辉。
那副场景,在往后的数十年里,经常出现在萧君奕的脑海里。
那个雪夜,有那么一个女子,在雪中轻盈而过,她冲他笑着,纯粹而美好。仿若这下的不是雪,而是如它颜色一般的圣洁。
而他,那样一个沾染血腥的人,突然觉得不配碰着雪,也不配碰她。
“你干嘛呢,怎么不走呢?”无双蹦蹦跳跳的折回来,萧君奕望着冻得脸通红的她,很多话到了嘴边,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轻轻一吻在她脸颊,“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结束?要结束什么?结束谁?
无双不解,疑惑的看着他,萧君奕微微一笑,“愿意么?”
无双左顾右盼,装作没听见,朝前走着。萧君奕跟着后面,追问,“愿意吗、愿意吗?”
实在被他问烦了,无双道,“你对我又不好,我干嘛要愿意。”
“这样还不算好?”
“这算哪门子好?我要玩,你也不陪我。”说着,嬉笑的跑开,萧君奕也不是木头嘛,果然听懂了,追了过来,两个人在雪天里嬉闹。
可是,很快萧君奕就抓到她了,三两下上肩。无双急了,“你干嘛?”
“还干嘛呢?手都冻得跟冰似的,赶紧跟我回家!”他很凶的说着还不解恨,又道,“以后都不许玩雪了,长冻疮有你受的。”
“我不怕。”
“不怕,一条狗就吓得跟猴子爬树似的,还敢说不怕!”萧君奕个大老粗,直接把她扛进马车,又将她冰冷的身子裹在袍子下。
一提狗,一提自己刚刚失态的事情,无双哪里敢顶嘴,被萧君奕这样抱着,她想看车窗看雪都不行,气得抱怨道,“什么怕我冻着啊,你就是想占便宜,色狼。”
“你知道就好。”萧君奕不避讳她说什么,将她脸板过来,和自己对着。
他又用他那勾搭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看她,无双心慌道,“你想干嘛?”
“你说呢?被你色狼、色鬼的叫,不做点什么,岂不是亏了。”他嬉皮笑脸,无双推着他的脸,“你别乱来啊!”
“那你来。”
“……”无双风中凌乱,萧君奕就这样凝眸看着她,弄得她头皮发麻,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又找不到借力点,最后在他怀中乱动了一通,累得够呛,娇喘吁吁,“喂,我说,你能不能不抱这么紧,我快被勒死……”
话音刚落,萧君奕手一松,她本能的自救,勾住他的脖子。原本就红彤彤的脸,现在微微喘着气,那娇态羞人的模样,简直是让人捞心抓痒。
她主动抱他,还是这么暧昧的姿势,两人贴这么近,她知道上当了,没好气的瞪他,他却勾嘴一笑,妖孽的不像样子。
他简直就是个异类,无双在他怀里惴惴不安,生怕他弄什么突然袭击,她真说不定会来军营的那招,让他断子绝孙的。
马车一路前路,两人就这么亲昵的抱着,敌不动我不动,无双就这么盯着萧君奕,一路他都没有异动,可是,她的心还是紧张得砰砰直跳。
终于,到了萧府西院。
无双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因为萧君奕没动,依旧抱着他,用他那深邃墨黑的眼睛看她。
“你心跳很快。”他称述。
“你也一样!”
“因为我在期待一件事,难道你也一样?”
“什么事?”无双本能的警惕。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说着,突然低头,无双连忙往他怀里一躲。
“真配合!”他笑,原来竟是虚晃一招,将她紧裹在环里抱了出来。
“喂,你放我下来!”
无双抗议着,岂料萧君奕一下子将她扛过肩,成了扛大米,她怕跳下去,紧抓着萧君奕的衣服,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又怕他真松手,自己给摔成肉酱。
就在这犹犹豫豫之中,门被萧君奕踢开,又反脚勾上,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扔上床,那高大颀长的身子压上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