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已留下做我的护卫,那么有些事情我也不必瞒你,我想进阴罗门……”东方冥抬眼,墨眸如夜,深浅不知。
姬云姒心头一跳,“你想进阴罗门?那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
“所以我来找你——”
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姬云姒总觉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她眼底一掠,闪过异样的神色。
姬云姒道:“阴罗门死士众多,武者剑客几乎全部聚集在了那里,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不会突发其想的去阴罗门当死士,所以,你想去阴罗门干什么?”
“有些话,做为护卫可以问,但是又有些话,做为护卫却不可以问,这些,不用我在教你。”东方冥淡淡道。
话到这里,他的意思已然再明显不过,他要进阴罗门,但是目的却模糊不明,而她现在做为他的护卫,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帮她进阴罗门,至于他到底是何目的,她不能问。
当时自己谎说自己是阴罗门的人,却没有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因为一年前突遇阴罗门的人,姬云姒倒也从陌绯夜的口中听过一些阴罗门的事情,对阴罗门不算了解却也不算熟悉。
东方冥如果真的进了阴罗门,那必然会发现她在说谎,但如果她不帮他,唯唯喏喏的推开,那他也会发现她在说谎,前路后路都行不通,这是一个死局。
然而到了这个时刻,她只能应下。
“主子要去阴罗门,苏三必然全力相助,何时动身?”姬云姒试探性的问道。
“等你伤养好再说……”施然起身,东方冥撂下一句话离开。
房间里,寂静一片,姬云姒手中拿着筷子,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升起一种沉重的感觉,想要留在东方冥的身边,似乎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霜白的月光透过门边的缝隙洒漏进来,房内烛火已熄,漆沉如水,只隐约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姬云姒闭着眼睛,没有入睡,她一直在想阴罗门的事情,忽然,有细碎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警觉,姬云姒屏气凝息。
声音虽小,但在这安静的房内显的犹为清晰,姬云姒心内一动,知道有人趁着夜色摸进了她的房来。
好似是脚步碾压过地上尘土的声音,却又好似是清风拂动树梢的声音,最终,那声音停在了她的床边。
猛而睁眼,黑暗中,姬云姒只看见一人站在她的床边,那轮廓模糊,姬云姒分辩不出那人是谁,随后摸出枕下匕首快速向着床边那人攻去。
那人闪躲的速度很快,姬云姒还未触到那人衣袖,那人便闪身开去。姬云姒正待逼近,下一刻,房间里却响起了陌绯夜的声音,“嗯,武功似乎长进了不少。”
心下一惊,姬云姒连忙收起手中匕首,道:“陌公子,是你?”
黑暗中,陌绯夜向她一步步走来,由浅到深的轮廓在夜色里镀了一层灰暗,却令他的轮廓显的更加深邃清冷。
看见她,姬云姒心内一动,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然而每次在最困难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他。
“你来了。”她出声。
“嗯,我来了。”他还是那一惯语气,明明清寡冷淡的不行,却让她有种心安之感。
“你怎么找到我的?”
“想找,便找到了。”他说。
眼睛酸涩,这么多天的疲惫之感,在他一句话之下,弄的她想大哭一场。
原以为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人陪她一起站着,可他来了,他告诉她说,想找,便找到了。
“嗯。”她从唇间缓缓吐出一个字来,多余的话,她说了,恐怕他也不爱听。
沉默间,房内从门边漏进来的月光辗转游移,窗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夜风吹进,一室清淡寂寥。
良久,陌绯夜开口,“跟我走。”
走?
姬云姒有点不解,“去哪里?”
“离开这里。”陌绯夜说着转身,向窗边走去。
可是她的仇人东方冥还在这里,她怎么可以走,姬云姒站在原地,看着陌绯夜的身影,没有动作。
在窗边停下,陌绯夜转头看她,“怎么不走?”
“抱歉,我不能跟你走。”她神情淡淡,说出的话却是极其的坚定。
“给我一个理由?”陌绯夜转头,月光洒下,他的侧廓薄透如玉,像是覆上了一层白霜。
“没有什么理由,我真的不能跟你走。”末了,她又添了一句,“请别逼我。”
杀东方冥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不想也将他牵扯进来,所以她不能告诉他,那晚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就是东方冥,而为了杀他,她必须要留在他的身边。
“姬云姒……”他喊她的名字,眼底闪过危险的味道。
“……”姬云姒抿唇,锋利坚毅,她抬眼看着他,“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不管你?”陌绯夜重新向她走了过来,“你知道当初,我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你救回来的,嗯?”
“你救我,我很感激,但是这次,我不能跟你走,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倾尽一生报答你,然而——这次真的不能。”她低低说着,心底情绪起伏,像掉进了冰窟,浑身僵硬。
“我再问你一遍,走不走?”他眼神冷了,姬云姒对上,狠狠压制着心底的情绪。
摇头,姬云姒缓缓道:“不走。”
“记住,我的话从来不会重复第二遍,以后便是你求我带你走,也没有那个机会了。”他转身,将银色的月光踩在脚底,只听窗子一声轻响,她再抬眼时,他已然离开。
明明知道他会走,可是心底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深深的陷了进去,好似无论用什么也填不满。
苦笑一声,她在难过什么?
第二天,姬云姒刚刚醒来,碧云就将一碗浓稠的药汤递了过来,道:“姑娘起来喝药了。”
姬云姒点头,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好苦。”
“良药苦口。”碧云又奇怪道:“之前姑娘喝药可从来不觉的苦的,怎么这次觉得苦了?”
“可能是这几天药喝多了,反胃。”姬云姒说。
“那我去厨房给姑娘拿几个梅子垫垫嘴。”
“好。”姬云姒点头。
话落,碧云转身便去了厨房,稍即,姬云姒下床,走到房间的屏风边,将药汤里的一半倒进了屏风旁的松柏盆栽里。
不是不想身上的伤尽快好,而是身上的伤若是那么快好了,她则要帮东方冥进阴罗门。
能拖一天是一天,在这期间,她需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快速回到床上,不一会儿,碧云便拿着梅子回头来,姬云姒则装做低头喝药的模样。
“咦,姑娘还说苦,这才一会儿喝了一半了?”碧云道。
“你拿梅子拿了半天,再不喝,药都快凉了,再者,我也想身上的伤快点好,天天懒在床上骨头都愈发懒了……”
“姑娘说的在理。”碧云点头,将手里的梅子递给姬云姒,“这东西酸,姑娘小心些吃。”
“好。”
喝两口药汤吃一个梅子,很快,药碗就见底了。
碧云把见底的药碗接过去,道:“刚才爷身边的人来说,说早膳要让姑娘去爷那边吃。”
去那边吃饭?东方冥打的什么主意?
不动声色,姬云姒笑道:“好。”
外头阳光浓烈,姬云姒由碧云扶着,向着前院走去。
还未到正堂,姬云姒便一眼看见了东方冥的身影,他坐在主位上,站在他身旁的萧进正和他说着什么。
姬云姒到得正堂,只听东方冥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没有再说话。
抬眼,东方冥看到姬云姒,道:“来了?”
姬云姒点头,在东方冥的身旁坐下。
做为一个护卫,姬云姒想,估摸着没有比她待遇更丰厚的了,就连萧进都只能在旁站着,她却能和他坐在一个桌上吃饭。
“厨房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做的,多吃些,伤好的快……”东方冥开口,许是从来没这么关心过人,连语气都是生硬的。
在姬云姒看来,只有那一句伤好的快才是重点,却不想破坏了此时的气氛,姬云姒嗯了一声,抬手吃饭。
东方冥话不多,姬云姒自然话也不多,一顿饭吃的很是沉默,姬云姒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来。
那时,他和她吃饭,也是这般,全让厨房捡着她的喜好来做菜,可不用心思的人,哪里又知道她的真正喜好,然她那时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哪怕他不知道她的喜好,厨房做的菜不合她的胃口,她也全都吃了。
“身上还觉疼么?需不需要明日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姬云姒正出神,忽听东方冥开口,拉回思绪,她道:“不用了,身上已经不痛了。”
哪怕之前,她怀有身孕,也未见他这般时时挂念自己的身体,心底暗自笑开,为了进阴罗门,他倒是尽心的做了一个关心下属的主子。
吃完饭,东方冥有事离开,其实他也没吃多少,她知道,他的喜好和她不同,桌上的饭菜没有几样是他爱吃的。
至今她都记得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然而却喜欢错了人,所以她活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