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渐渐敌不过强大的睡意,眼皮开始打架,也不知何时,坐姿就变成了睡姿——我终是失去了意识。
一觉醒来,已值翌日清晨,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几只褐色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掠过微蓝的天空。我仰着脑袋,不徐不疾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微疼的脑袋,心想这定是一夜睡眠不佳所致。
对了,师兄的伤势如何了?
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我的头脑登时清醒了不少。我左顾右盼地寻找,很快在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捕捉到了莫无争的身影。我正欲开口一问,转眼看到程肃和六书在向他靠近,开启的唇立马闭合。我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腹中,重新组织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大哥昨晚睡得可好?”说着,我特意瞅了瞅莫无争的胸口。
“体力恢复得很好。”男子拿着自己的佩剑,双手交错于胸前,他冲我笑了一笑,想必是听懂了我的话中话。
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我打量着他的面容,见他气色不错,人挺精神,便放下心来——这心里的石头一落地,我好像觉得自个儿有些内急了。
也是,一个晚上了,要是没有这个欲望,才是出问题了吧。
于是,我环顾四周,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地点解决这一生理需求。而此时,程肃和六书已经一前一后站到了莫无争的身旁。我看了看程肃,又瞧了瞧六书,见两人面色如常一切照旧,我便知道莫无争的迷药也就是让他们睡沉了而已。
“可以出发了吗?”程肃抬头征询我们的意见。
“啊,请等一下。”莫无争是点头了,可我还不行,因此我连忙开口说了这句话,却不晓得该如何继续。
“怎么了?”莫无争打量着我,关切道。
“呃……”我面露尴尬,视线游移,“我想……你们,能不能稍微在这里等我一下?”在这俩男子一男孩面前,我好像无法说出“出恭”二字。
两人闻言俱是一怔,但他们旋即同时反应过来,一个微笑一个颔首,异口同声道:“我们等你。”
那表情,那默契,让我一瞬间想要深深掩面。但考虑到形象问题,我只能干笑一声,随即转身遁走。
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我找了个高高的草丛,站到它的后边仔细张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我才轻叹一口气,以它作为天然屏障,开始动手撩裙子、脱亵裤。
想我一个文明小青年,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羞花大美人,竟然沦落到要在荒郊野外就地解决内急问题,实在是呜呼哀哉——可是环境所迫,我又能奈何?
随着浅黄色的液体排出体外,我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拿出随身携带的自制手纸,快速擦拭后,我便起身提裤子——这种时候,思想一定要集中,手脚务必要麻利。
话虽如此,我还是忍不住一边收尾一边打了个哈欠。打完了哈欠,我泪眼婆娑地挑了挑眉,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想着如此一来,动作可以更快些。谁知我余光一闪,却无意瞥见了地面上有一异物似在移动。起先我以为是尿液在流动,继续把亵裤穿好了准备归队,可再定睛一看,我当即吓得不轻——居然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蛇!
那一瞬间,我差点惊得叫出声来,但是一想到这么做可能会惊动对方导致它奋起攻击,我好歹算是勉强忍住了。我反复告诫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至今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蛇类,可是不去惊扰它总不会有错。是以,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用一只手缓缓捂住了口鼻。见它爬着爬着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也赶紧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为的是一步一步地与之拉开距离。
不久,那条蛇便爬到了危险范围之外。我着实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左腿的小腿肚一阵剧痛。我转身低头一看,一条全身灰褐色、长约两尺的蛇正欲逃走。
我登时懵了。
怎么会有一前一后两条蛇!?
回过神来的我不由惊慌失措:第一反应是叫人,可我离开程肃他们至少也有十多米,这空旷的野地里,他们能听到我的喊叫声吗?第二反应是赶快跑回去求助,但乱动的话,势必会加速血液循环,万一咬我的是条毒蛇,我会不会很快就一命呜呼?
没办法,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扯开嗓子试试!
“程肃!大哥!”下定决心后,我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喊。
拜托你们,一定要听到!
“大哥!程肃!六书!!!”我继续张大了嘴叫嚷着,已经全然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叫完第四回的时候,莫无争急切的声音首先传来:“出什么事了?”语毕,他刚好一个飞身落到我的面前。
“我被蛇咬了。”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哭丧着脸看他。
“什么?!”他低声一呼,旋即低头端量起我的腿来,“在哪儿?”在他提问之际,我看见程肃和六书也赶了过来。
“左腿上。”
“怎么了?”我话音未落,气喘吁吁的程肃已然站到了我的跟前。
“云儿被蛇咬了。”手里的佩剑不知何时已然系于腰间,莫无争头也不抬地作答,同时伸手抓住了我的臂膀,“你先坐下。”
一颗心怦怦直跳,我立刻乖乖照办。
“蛇?”程肃自顾自地说着,低头四顾,仿佛是在搜寻着罪魁祸首。
“已经逃走了。”我抽空抬起脑袋,把这一事实告诉程肃。
“你有没有看清是什么样的蛇?”说话间,蹲下身的莫无争已经将我的左腿拉直,手脚利索地把我的鞋脱去,“冒犯了。”他嘴上说着,稍稍将我的裙摆向上掀了一些,然后撕开了遮住小腿的那部分亵裤——两只牙印这就映入眼帘。
“好像是条灰褐色的蛇,不长也不短,不粗也不细……”那紫红色的牙痕看得我心头一紧,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
莫无争听着我的回答,伸出两指在我的腿部和上身分别点了两下,他抬头看着我道:“我点了你的穴,若咬你的是毒蛇,能暂缓毒素蔓延至全身。”他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焦急,说罢,他忽然把着我的小腿,一头凑了上去。
“将军住手!”大概是看莫无争欲替我吸出伤口附近的血液,一旁未曾插嘴的六书忽然张口阻止,“要真是条毒蛇,将军这么做就太危险了!”
“救人要紧!”他说着,便要让唇瓣贴上我的皮肤。
我不想放弃求生的机会,却又不忍他冒着生命危险替我吸取毒血。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最终,一切的矛盾和纠结,都只化作了紧抿的双唇和微湿的眼眶。
“可是将军……”六书闻言有些为难,但他还是上前一步制止了莫无争,“与其这般,不如还是赶紧送莫姑娘去城里找大夫吧!这一带常有蛇类出没,城里的大夫一定有办法医治!”
六书这一番在情在理的劝说似乎触动了莫无争的心弦,他停了下来,抬起脑袋看向程肃主仆:“那好。我们就在下一座城池里离城门最近的医馆会合!”
语毕,他二话不说将我抱起,转身就走。匆忙中,我只听得身后程肃的一个“好”字,就被施展轻功的男子三下五除二地带到了马背上。
“驾——”莫无争一手将我搂在怀里,一手执起缰绳,他两腿一夹,马儿便飞快地跑了起来。
“师兄……”颠簸中,我轻声唤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莫无争的语速很快,许是因为周围已无旁人,他的担忧和急切几乎显露无遗。
“不是……”目前只觉得腿有点发麻的我无力地笑了笑,“对不起……”
总是让你保护我帮助我,我都已经分不清该说“谢谢”还是“抱歉”了。
“别说了,马上就到。”他急急地打断我。
“干吗说得我好像命不久矣似的……”
“别胡说!”他意外严肃的口气令我不由一惊。
“我错了……”但心惊过后,是满满的温暖。那一声训斥般的话语竟让我神奇地安下心来,仿佛只要有他在,我就绝对不会有事。
在这个世界遇到你,我何其有幸。
即使这幸,是源于这身子真正的主人,我也知足。
静静地倚靠在男子的臂弯里,将这条命托付与他。耳边掠过瑟瑟的晨风,眼前闪过模糊的景象,一路上,我竟保持着相对的清醒。
“云儿,你还好吗?”而这份清醒,似乎与莫无争每隔一段时间的询问有着不小的联系。
“嗯……”我有点使不上力,意识好像也开始间歇性地混沌,“只是觉得腿越来越麻,好像还有两股气……在腿里打架。”
“很快就到了,你再坚持……我看到城门了!”他冷不防惊喜道。
听到这句话,我自然而然地扭动脖颈,往前方看去。果不其然,高高的城墙正在向我们招手。
“吁——”过了没多久,莫无争拉了拉缰绳,命马停下,“这位兄台,请问离城门最近的医馆怎么走?”
我扭头使劲睁大眼睛——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城墙下,城门外刚好有二十几个人排队等着官兵检查然后入城,而莫无争提问的对象,正是其中一人。
“进了城,沿着大街走三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一家。”那人回答道。
“多谢。”莫无争说罢,扯着缰绳双腿一夹,胯下的马儿又听话地撒开腿跑了起来。
“诶等等!你排队啊!”那人大概见我们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跑,忍不住在后头失声叫嚷起来。
“云儿,坐稳了。驾——”没等陷入迷糊的我作出反应,莫无争的一声令下已然让马速发生了一个质的飞跃——他骑着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带我冲散了排队等候的人群,直奔城内而去,引来后方无数的不满与喝斥。
“站住!站住!站住——”听起来像是官兵追来了。
“师兄……你这样硬闯……是要闯祸的。”嘴上说着嗔怪的语言,我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他出此下策的原因。
“我们没时间在那儿耗着。”莫无争丝毫没有放慢马的速度,只管一心向前,“一切有我!”
我就知道……不过,马速那么快,你要怎么看清医馆的招牌……
事到如今,我似乎只能相信他的动态视力和换算能力。
我勉强扬了扬嘴角,眼前越发灰暗。
“吁——”就在我竭力让自己不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莫无争冷不丁来了个紧急刹车——这猛地一停,倒是叫我又恢复了几分神志。
“呜哇——哇啊哇——”附近突然响起了孩童响亮的哭声,我试图瞪大眼睛一探究竟,可眼皮怎么也不听使唤。
“做什么呀横冲直撞的?!”“太危险了!”“孩子没事吧?”“这种人真是……”
四下随即冒出了人们的议论,我用仅剩的神智初步判断:莫无争超速驾驶,险些引发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
“石头!!!哎哟我的石头!哪儿伤着了!?快给娘看看!”惊魂未定的受害者家属赶来了,这会儿正在问长问短。
“不碍事。只是受了惊吓。”一个陌生的男声安慰着来人。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公子!!!”家属忙不迭道谢。
原来还有一位见义勇为者。
“阁下横行无忌,不怕马有失蹄吗?”见义勇为者似乎意欲路见不平开口相责。
“冲撞了公子和那个孩子,在下很是抱歉。”莫无争不卑不亢地应答,“但在下的朋友眼下急需救治,人命关天,还请公子速速让开!”
“人命关天?”见义勇为者以嘲讽的口吻反唇相讥,显然并不买账,“那孩子的命不是人命吗?”
都有理,别吵了……我快听不见了……
“阁下若要问罪也待我将朋友护送至医馆再说!”莫无争急了,说话的口气也带上了明显的怒意,“让开!!!”
“师兄……”我拼上最后一丝清明,用手抓了抓莫无争的衣襟——然而,手很快顺着衣物滑落,我还未来得及说出第三个字,就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