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早产，不得不提前离开上房。离开之前，没忘记让人将绿萝敲晕带出马家，却忘了这个院儿里还住着一个悦尘音。
悦尘音察觉到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准备先离开这里再说。或是找人来救，或是自救，也好过呆在这里，连自己也搭进去。不想她刚溜到软塌沿儿，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沈氏瞪大了双眼，看着倒到地上的绿萝，抓着孙女的手腕，轻轻摇头，示意她现在不能离开。
为什么？悦尘音看了下形势，以为沈氏要她将绿萝弄醒，点点头，小声道：“祖母，你先放开薇儿，薇儿去将绿嬷嬷叫醒。”感觉到手上一松，悦尘音飞快溜下软塌，上前使劲儿推绿萝。
推了好几下，绿萝也不曾醒来，悦尘音无奈地抬头，看见沈氏冲着她朝床那边努力下嘴。悦尘音愣了一下，她还不到五岁，那里能将绿萝抱到床上去？
很快，悦尘音就明白自己理解错误，院子里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悦尘音脸色大变，没想到这些人回来的这么快，顾不得多想，顺着脚踏和床之间的空隙，钻到床下藏好。
还没等人进屋，悦尘音就就开始后悔躲错了地方。这床并不是靠墙安放，床的后面有个小夹道，里面放的便是马桶，距离悦尘音不过一尺来远。夜来香的味道熏人作呕，悦尘音望了望旁边的衣柜，早知道就躲衣柜里了。
这样想着，上房的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春兰带着两个年轻的大汉进屋，两个大汉块儿头够大，站在门口就将折射进屋的光线遮住了一大半。
春兰看了下屋里的情况，走到绿萝跟前，蹲下身子探了下她的鼻息，确定绿萝不过是晕了过去，拍了拍手站起身。犹豫了好一会儿，走到软塌前，盯着沈氏的脸看。
沈氏到底是马家的正经主子，此刻即便是闭目躺在塌上，多年的积威也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让她看上去不怒而威。春兰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不敢直接触摸沈氏，看了半晌，抽身站到一旁的花架子处。
两个大汉有点闹不明白，其中一个指着沈氏、春兰两人问道：“妹，这是要绑哪一个走？还是两个都一起绑走？”
春兰走到绿萝身边，扬起大脚踢了绿萝两下，道：“这个。”两个壮汉嗯了一声，上前将绿萝捆起来，刚才问话那大汉又犯了难，起身插着腰，道：“妹，现在咋办？”
春兰翻了个白眼，指着沈氏道：“先将她抱到床上去，”反手又指着绿萝，道：“然后再将她抬到院子里的轿子里藏起来。一会儿奴收拾完了这里，送你两出去。”
大汉上前，将沈氏抱到床上。悦尘音只听见砰的一声，不由得为沈氏的现状担心。这样摔，就算是好人都要摔出内伤来，更何况是在垂死边缘挣扎的沈氏。
放好了沈氏，两个大汉折身道绿萝身边，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将绿萝抬了出去。春兰跟着送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带来几个媳妇子进来，道：“你们将这屋子打扫一下，然后守在倒坐里，不准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有两个媳妇子心里害怕，远远地站着不敢动脚，道：“春兰姑姑，就这样放任老祖宗在屋子里，不太好罢？万一爷知道了，只怕能活剥了奴的皮。”
春兰看了她们两一眼，指着一团乱的屋子，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奴先去奶奶那边伺候着。若是做好了，奶奶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若是做不好，那就休怪奴不讲情面了！”说罢，带着其余的几个婆子离开了上房。
剩下的两个媳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自认倒霉，打了水来，粗粗收拾一番。
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媳妇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请大夫来与老祖宗瞧一瞧？”若是瞧好了，她们可就是马家第一得意的人了。
另外一个将沈氏弄脏的被子、单子收拾起来抱到怀里，道：“奶奶可是下了令的，不让人去请大夫，你要去送死尽管去，别拉着奴。”现在府里的风向早变了，谁不是拼命去巴结李氏？
那媳妇子被数落的没脾气，上前抢过她怀里的被子，讪笑道：“奴还能不知道？不过是想，万一老祖宗要是好了呢……”
“呸，走走走。”另外一个婆子将她推搡出门，关门的时候道：“老祖宗岁数大了，能有几年好活？以后这个家还是得奶奶来当，你糊涂了你？再说了，奴听听说你可没少拿奶奶的银子，早就撇不清了。”
两个婆子相互说着话，渐渐走远了。
悦尘音这才敢大声出气。她这短暂的人生可真够彪悍的，先是被亲大伯卖掉，接着被人强行认了干女儿，好容易过两天安稳日子，又被亲大伯绑票，如今又亲眼目睹一场儿媳气死婆婆的戏码。这样狗血的人生，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绿萝被绑走，相当于将沈氏最后的寄托也绑走了。沈氏将脑袋歪向一侧，又吐出一口血，轻轻拍了拍床板，她快不行了，得赶紧交代后事才行。
悦尘音回过神来，不敢马上钻出去，生怕这两媳妇子半路再折返回来。她支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从创下钻出来。站到脚踏上，道：“祖母，你忍忍，薇儿这就去叫人请大夫去。”
虽然沈氏对她不是真心疼爱，可毕竟对她还算不差，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见死不救。或许她没有办法改变结局，也扭转不了乾坤，可她至少尽力去做了。问心无愧。
沈氏轻轻摇摇头。她这个院子里原本有丫鬟、媳妇子共二十二人，出去她遣送出府的红缨三人、被绑走的绿萝，总共还剩下十八人。
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这群人显然不是被李氏支开，就是被李氏叫人看管了起来。更有可能，早就暗地里投靠了李氏。
如此，悦尘音想要出门去喊人请大夫，那肯定是自投罗网。
悦尘音也明白，抬眼看见沈氏嘴角殷红的血迹在青灰色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忙去拧来帕子与沈氏擦拭嘴角，道：“祖母，你先躺着。一会儿薇儿想办法请大夫来与祖母看病。”
沈氏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满嘴红滟滟一片，合那传说中的吸血鬼刚饱餐一顿后一样。道：“别去忙活了，没用的。”
悦尘音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掉了下来。这样一个老人，锦衣玉食一生，临死前却这样凄凉。因道：“祖母渴不渴？薇儿去倒杯茶来与祖母喝。”
“别去了，你上chuang来，里面床板上有个小暗格。”短短一句话，沈氏说说停停，歇了好几次。
悦尘音依言爬上炕头，将褥子掀起。楠木的床板并不像普通床板一样光滑平整，而是雕刻着繁复的回字文。这些纹路排列整齐有序，看不出有暗格的样子，伸手细细摸上去，就连花纹间的凹凸都一致。
上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再次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朝东厢房望了望，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姑娘怎么还没起呢？”
悦尘音心跳漏了一拍，环顾了一下四周，连个勉强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只要这两人朝里望，就能透过屏风隐隐看见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