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笙见方墨与孙瑾瑜跑过去看热闹,他也有些心动,抬头偷偷看了萧帧一眼,萧帧慢条斯理喝着清粥,眉眼都没有抬一下,很显然对新娘子不感兴趣。徐玉笙垂头丧气只得将他看热闹的心思打消。
迎亲队伍过来了,新郎骑着高头大马上,面目白净,约莫十六七岁,面上带了几分羞涩笑意,拱手跟四乡打着招呼。新娘子坐在大红花轿里,根本看得清面目,周围人一路起哄,将一对新人送到了家门口。方墨孙瑾瑜挤在人群里,看着新娘新郎将一应礼节做完,犹不尽兴,跟着一众人闹了,吵着要看新娘子。新郎官不停拱手赔礼道歉,脸急得通红,惹得众人叫笑连天。
这时大门口的锣鼓突然停了下来,屋内一众人正闹得欢,没几个听见。孙瑾瑜突然拉了方墨衣袖,方墨转头,门口正进来六七个人,身形异常高壮,斜披着狼皮子,头顶发辫盘缠与颈脖之上,手拖着半人高的砍刀,大摇大摆进来了。
屋内喧闹瞬间停息下去,一时静得可怕。
方墨四下一看,萧帧正站在人群当中,见她望过来,便微微点了点头。方墨轻轻扯了扯孙瑾瑜衣袖,打个眼色给他,示意离开。
然而一屋众人都鸦雀无声静呆着,一动就能成为焦点,根本不好出门,几人只能悄无声息慢慢挪。
这家当家是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汉子,很有几分急智,一愣之后,很快醒觉了。笑呵呵迎上去,说道:“几位军爷,稀客,稀客,快这边坐。”伸了手要将那几个北狄士兵请到上座去。
那几人倒也不推辞,一拥而上,将整桌主席都霸住了。当家的亲自上前斟酒,一边笑呵呵说道:“请!请!”
领头的这北狄兵将身形高大魁梧,满面横肉,也不说话,斜着眼睛看那笑呵呵当家人斟满了酒,接了过来,昂头一口咽下,突地呸一声又尽数全吐了出来,一下摔了手中酒盏,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谁也听不懂的话。
这屋当家的骇得不轻,腿脚一软就跪在当地,嘴里不停陪着不是。
那北狄将军手下有一人身形尤其高壮,脸上一道新近刀伤从右眼角一直划到嘴边,狰狞显目,让人望之生寒。他听那当家说得刮噪,满脸的不耐,站起身,一脚将当家的踢翻到地,径直走到新娘子身边左右看看,伸了手就要揭那新娘子的盖头。
当家的连滚带爬跑过来阻扰说:“军爷,军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新娘子的大红盖头得新郎官来揭,这是一条不成文规矩,若是破了这规矩,那便是一个很不吉利的兆头。
那北狄人哪能听进他的话?一把就将当家的推到门槛边。这时,那位十六七岁的新郎官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是一把就自己新娘拉到身后,虽然浑身发着细微颤抖,却仍是仰头怒视高他一头的北狄人。
那北狄人眉头一皱,拧着他领口就将硬生生提将了起来,一把扔撞墙上,新郎官受了这一重击,立时就昏死过去。当家的人见儿子没了声息,爬过去就抱着儿子痛喊起来。
眼看红喜事就要变成白喜事了,方墨这时已经悄悄挪到萧帧身边,轻轻扯了扯他,低声说道:“咱们走吧。”萧帧一愣,回头看了看屋里,那新娘子的大红盖头已经被扯下来,这个十五六的姑娘果然有几分姿色,只是这会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方墨皱了皱眉头,使劲扯了扯萧帧,沉声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萧帧又是一愣,被她硬拽出门去,才上了马,就看见一屋看热闹的人一窝蜂全疯跑了出来,徐玉笙拉了一人问道:“怎么回事?”那人骇得索索发抖,哆哆嗦嗦说道:“新娘子,新娘子要出事了。”
接着屋里传来年轻姑娘惊慌失措的叫声。萧帧突然跳下马,提了马鞍上长剑就杀气腾腾冲进屋里。
方墨的脸都气白了,狠狠骂一声:“蠢货,也不看看形势!谁要他发善心了。”拿了板车上的长剑紧跟着萧帧进了屋。
屋里已是乱成了一团,茶盏碗筷尽碎了一地,新郎官躺在地上还没有醒来,新娘子仅穿了亵衣,满面惊恐缩在角落里,萧帧一人力战数人,正打得热闹。孙瑾瑜看此情形,早提了大刀冲进去了。
方墨满脸无奈,却也不能不管,只得与他们一道并肩作战。
这几个北狄人也不过是些寻常兵流,只招架几下就相继丢了性命。方墨收了长剑,将那大红嫁衣披盖在角落新娘子身上,一边扶了她起身进房里,一边低声劝解。这家的老夫人在闺女的陪伴下也进了新房,对着方墨一连说了无数遍谢意。
方墨心中有事,辞了谢,出了门。
大院里的尸体已是清理一空了,独盛了几个空荡荡桌椅排在院里,北风略盛了一些,将那些树上檐下挂得大红灯笼吹得忽悠悠转动,院中的喜气已经荡然无存了,满院只剩了漠北的凄寒。方墨看了一圈,主屋的大门大开着,萧帧等人围坐了一桌。这家当家的将他们几个视为再生恩人,请到了上桌,令人赶紧上好酒好菜伺候着,一边亲自陪了饮酒用饭。
萧帧坐了上席,已是喝得俊脸微微有些晕红了。方墨看他那副飘飘然样子,不禁有些烦躁。
这世道哪是他们想的这般容易?
孙瑾瑜抬头看见方墨一个人站在对面屋檐下,茫茫然望着朦朦黑天,暮色渐沉,她似乎不开心。孙瑾瑜放了杯盏,走过来,陪她一同站了,低声说道:“你怎么了?那新娘子还好吧。”
方墨摇了摇头,说道:“她还好。”虽然在一众人面前被揭了盖头,到底也没有失掉什么,这家人看面容神情也是十分维护她的,她以后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喝了几盏酒,孙瑾瑜黑脸上略微有些红,他这会心里很高兴,他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被人恭敬感激过。孙瑾瑜微笑对方墨说道:“那你还苦这一张脸做什么?”
方墨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将这屋里四下看了看,说道:“那些尸身呢?”
孙瑾瑜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些,你放心。李伯说了,他让人将这些北狄的尸身全拖到村头的荒坟地,挖了个深坑埋了起来,保证无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方墨心里微微宽心,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想得比我还仔细了。”孙瑾瑜摸了摸自己头,憨厚笑了几声。方墨转头细看孙瑾瑜,檐下大红灯笼将他的黑脸映衬出几分柔和来,她这才发现,孙瑾瑜其实生得很好,五官端正俊秀,只是皮肤太黑,掩住了这份俊美。
方墨笑着说:“你喝了多少?怎地脸红成这样?”
孙瑾瑜抚了抚自己脸,说道:“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
萧帧一抬头看见方墨和孙瑾瑜站在檐下,方墨正昂着头跟孙瑾瑜说话,白皙小脸上带了淡淡笑意,这大红灯笼的光分明太刺眼了一些,将她脸上的笑意照得这般绚烂。萧帧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举起满满一杯酒,大声吆喝:“喝酒!喝酒!”然后一口到下。
这一晚他们就歇在这家屋里,方墨劝解新娘时,就被人看出是个女儿身。这家的的小女儿与她年岁相当,这晚便与她同住一屋。睡到半夜时,方墨突然惊醒了,通过木窗往外面张望,屋外的风声正紧,天黑漆漆的,这山脚的小村宁静且安详。
方墨心里仍是不能释怀,她对危机的直觉一向很准。与她同床那小姑娘翻了一个身,似乎做了一个好梦,扑哧一声在梦中笑出声来。方墨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出了门去,院门紧锁,一排五间小屋俱都安安静静的,大家都睡得正香。
方墨在门口步了几个来回,正准备回屋里去,突然听到了犬吠声,先是一两声,紧接着似乎全村的狗都狂叫起来,她眉头一皱,侧耳细听,呼呼风声之中,那大队人马逼近的吵杂声一波强过一波传入耳里。
她几步冲回院里,拍醒孙瑾瑜,说道:“快叫醒萧帧,咱们得走了!”孙瑾瑜一愣,看了看色,迟疑说道:“咱们这时候走吗?”方墨点头说道:“是的,越快越好!有人来了。”孙瑾瑜连忙点头。
方墨回到屋里,那小姑娘睡得正香,她微一沉思,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伸出去要推醒她的手缩了回来,一包裹了自己的东西,独自一人出了门去。
萧帧屋里灯才亮起来,方墨轻轻拍了拍门,叫道:“都动作快点!”
几人出了门,脸色顿时大变,这时不用刻意都能听见那一波波逼近的脚步声了。方墨低声说道:“走后门!”
萧帧一把拉住她,眉头微皱,说道:“怎么就我们几个?还有人呢?”看了看方墨分明有几分嘲讽的嘴脸,脸色一沉,说道:“我去叫醒他们。”
“站住!”方墨冷笑说道,“帧少爷,你是想救别人的命,还是想自己活着?”
萧帧头也不回,冷冷说道:“我都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