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急忙追出贮春阁,只见那女子回头望了她一眼,加快脚步如飞燕一般冲入了拐角的小巷之中,顷刻消失不见。
芹益跟出店外,惊疑问道:“采薇,那人是谁呀?你认识她?”
采薇愣愣地望着晨雾尚未散尽的街道,没有答话。突然,她发现前面不远处,地上落着一件闪着绿色暗光的东西,看起来象是玉饰。她上前拾起一看,果然是一只剑形的翡翠簪子。簪根处挂着菱形的坠子,在她手中微微的晃动。
两人回到贮春阁,芹益拿过簪子,仔细地瞧了瞧:“这翡翠不是凡品。想来这小店里来做工的姑娘,身上居然带着这个。”
采薇将簪子揣入怀中,面色凝重:“黎府出什么事了?紫珊怎么会……不行,我现在要去找黎公子。”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黎白羽住在哪家客栈,一时没了主意。待到中午,项府派了两个车来装金盏菊,芹益道:“采薇,黎公子此来南京,就是为了到项府去贺婚。项家明日就要成亲了,黎公子一定会去赴宴的。要不你明日也到项府去?”
采薇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就去问问项公子。我有要紧的事与黎公子说,要赶紧找到他才行。”
芹益忙阻道:“项府不会轻易让你进去的。你看,以前他们府上要的花都是由我们的小厮送去就行了,唯独今日是派了人来取。项公子明日要做新郎,现在哪里会出来见你这个客人。他家的董夫人可厉害了,小心碰了钉子。”
采薇只得作罢,先回了纪府。临雾斋后的园子里,秋阳给花们镀上了一层金色,往常这个时候,采薇会到园子里清理一下残叶,但今天她已没了这个心情。她径直回到自己的房中,从怀里掏出那个翡翠簪子,皱眉细细打量。簪子在她手中发出淡绿的幽光,紫珊的容颜渐渐浮上了她的脑间。
黎府的螃蟹宴上,紫珊多么光彩照人!这只剑形的簪子插着那如云朵一般的青丝髻上,妩媚中带着英气。她立在月光下,若即若离地跟随着黎白羽,亭亭的身姿透着含羞的矜持,更透着遮挡不住的浓情。紫珊喜欢黎白羽,这在采薇眼中看得那样清晰。
采薇突然想到,上次在黎府见到紫珊,也是中秋夜前。那个一波三折的螃蟹上,紫珊即兴作的两首诗,她甚至都还记得。她踱到窗前,心中默念道:
花灯炫彩谱佳缘,
好景悠长共地天。
月下楼台双影伴,
圆轮长照子孙贤
又:
花间王者待闺中,
容好才高众不同,
凝望月神知几度,
今得梦圆寄情浓。
窗外凉凉的秋风吹进房中,将采薇的思绪打断。她不由得回到刚才的事情中去,心下叹道:“今得梦圆寄情浓?紫珊,数年过去,梦圆已远矣!”一阵难过涌了上来,采薇眼里沁出了泪花。
穿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一千多个日夜过去,她已经越来越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去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铭涵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大小姐,我家里哥哥今儿上午来说,我娘病了,要我赶回去见见。”
采薇忙掩饰着擦去眼角的泪,随口说道:“哦,那你就回去吧!在家里多待几天,不必急着回来。”
铭涵放下茶盘,却又立在房中不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大小姐,我还想求你件事儿……”
采薇向她望了一眼,一下从她脸上的表情中猜出了八九分,站起身来从柜里取出十两银子放进铭涵手中:“这个你带回去,给你娘请个好点的大夫。”
铭涵看着手中的银锭子,眼圈儿红了:“大小姐,你对我真好。以前我对不起你!谷夫人她……”
采薇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我知道是谷夫人让你来我房里伺候我的,纪府里杂事本来就是她说了算,这不怪你。你以后再见着谷夫人,该说什么还说什么,我不介意的。”
铭涵泪水滴落了下来:“大小姐,其实今天中午,我去向谷夫人告过假了,谷夫人却不肯将我下个月的例银预支给了我。想到以前我跟着归卉说那些对不起你的话,我就难受得恨不得死了去。”
采薇有些心烦意乱,催她道:“没别的事你就出去吧,我今儿心里乱得很,不想多说这些了。”
铭涵低着头缓缓走到房门口,正欲推门出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大小姐,我可能要有好些日子才会回来了,你在这里,凡事都要小心些。昨天,我在谷夫人那里听见几个小厮说,有一个公子去了你的花店,看来谷夫人她也派了小厮随时都在跟着你。”
采薇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皱眉默不作声。铭涵又道:“谷夫人好象对那位公子也盯上了,派去的小厮连他的客栈都知道。总之你一定要多小心些。”
采薇一听此言,呼地站起来走到铭涵面前:“你说什么?小厮知道黎公子的客栈?快告诉我是在哪里?”
铭涵有些惊讶:“连大小姐你也不知道吗?那小厮却知道了,估计是在他从花店里出来的时候一路跟过去的。”
采薇急道:“你记得小厮说的是哪家客栈吗?”
铭涵想了一会儿,道:“好象是映江楼。”
圣水街西头的映江楼立在长江边上,是过往游船的客人常来歇息的地方。中秋时的客栈总是人满为患。黎白羽骑着赤龙找了长长的几条街,避开人声嘈杂的宝天楼,在偏僻的城郊找了这座雅致的映江楼住了下来。
傍晚的长江特别美丽,斜阳给江水洒下了一片粼粼的金光,岸边大树的倒影在水中碎成一张迷人的抽象画。几条雕龙画凤的游船在江中慢慢地移行,船栏处倚着数个游客,凝望两岸的青山。隐隐有婉转的曲声从画舫中传出,引来山间的翠鸟不断鸣啼呼应。
黎白羽刚刚在房中喝完一杯茶,突听得一声门响,有小二来报:“客官,有位姑娘来找你。”
黎白羽奇道:“我刚住进来,连项腾兮都还没来得及告诉,谁会知道我在这里,找来有什么事呢?”
他跟着小二下了楼,待见到来人,惊问:“纪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采薇见黎白羽真的在映江楼里,略松了一口气道:“黎公子,我有要紧的事与你说。”
黎白羽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与采薇对面坐了,见她神色急迫,紧张问道:“纪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呢?”
采薇从怀掏出那支剑形的翡翠簪子:“黎公子,你认得这支簪子是谁的吗?”
黎白羽接过簪子,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惊得一下站起身来:“纪姑娘,这是从哪里来的?六妹的簪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采薇将六妹来花店找工的事情说了一遍。黎白羽愣神地缓缓回坐椅中:“没错,你没有看错,一定是她!还有小秋,我昨天见到小秋了,但是他和紫珊一样,刚出现就匆忙地跑远了。”
采薇奇问:“黎公子,紫珊离开了黎府了吗?你以前回去时,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白羽痛苦地埋下了头:“我在白鹿洞书院的三年中,紫珊和小秋走得近了。我爹不愿意他们成亲,将小秋逐去了亲戚家,又将紫珊关在房中。我一直没有想出主意去帮他们,以为日子久了他们也许自然散了。没想到,他俩居然出现在南京。”他望着楼外滚滚东逝的江水,眼中浮起强烈的忧色:“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采薇想了想道:“小秋既然出现在贮春阁对面的当铺里,紫珊又到贮春阁来找工,想必他们住得离这里并不太远。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到附近去问一问,说不定能找出他们。”
黎白羽急忙答应,到映江楼后院牵出赤龙,将采薇拉上马背,一起向圣水街走去。采薇坐在黎白羽的身前,想起在石村第一次见到黎白羽时,也是这样与他一起坐在赤龙背上,向着石径的深处奔去,如今,数年过去,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居然依然能有缘与他同骑一匹马上,不由得心里涌起了阵阵的潮水。
二人沿着贮春阁附近的街道走了一遍,问过一些客栈和行人,毫无所获。采薇叹道:“黎公子,或许因为我们已经惊动了小秋和紫珊,他们走得远了。”
黎白羽站在街中,茫然地望着街道两旁点点的灯光,一时不知该去向何处。明日必须要去项府赴宴,如果今晚再找不到小秋两人,说不定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突然,采薇看见芹益远远地从贮春阁向他们跑来,到了近前,芹益喘息着说道:“黎公子,采薇妹子,你们要找的那个姑娘,正在贮春阁里等着你们。”
两人又惊又喜,忙随着芹益来到花店里,紫珊果然正坐在桌边,面色沉静地向门外望着他们。
黎白羽缓缓地走入店中,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六妹,小秋呢?”
紫珊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的柔情,带着些许的坚定:“小秋让我来告诉你,他要带着我去行走天涯。昨日他已经看见你了,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们。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你告别。不要再找我们了,安心做你的事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