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花店渐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自从有了采薇的“加盟”,这里隔几日就换出了各式新鲜的盆花,红粉紫黄在店堂里争奇斗艳,好不热闹。不多久,无论是街巷里的小家姑娘,还是朱门大府里的小姐,闲时都喜欢到这里来转转,有钱买上几盆,或者只是看一看,高兴起来还帮着店主给它们浇水养护。
花店的名气涨了起来,从一个不起眼的街边小铺,变成了南京城无不人晓的花市。大户府里逢到节日或喜事,往往一订就是上百盆,店主人忙得发愁,又换了更大的地方,雇了几个丫头和送货的小厮。
采薇给花店送花,在纪府已经是完全公开做了,每日里送花的木车从府门处进进出出,弄得地上全是水迹和花泥。
谷夫人见了,眼里怒气更甚,来到纪征然的房中发飙:“老爷,咱们家是将军府,不是卖花的贩夫走卒。采薇丫头整天让小厮推出那些车往外面跑,弄得石阶上都是花瓣泥土,人一踩脏得不得了,这成何体统,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府上要败了,靠卖花过日子呢!”
纪征然正陷在太师椅中翻看着一本史书,见谷夫人嚷完,皱眉道:“采薇在农家长大,喜欢种这些东西,就随着她去吧。府门前不干净,让婆子们多去打扫几趟就好了。”
谷夫人一听,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哽咽道:“老爷,你说采薇是你以前落在别处的闺女,现在找回来了,你宠着她,什么都顺着她,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槿儿也是你的骨肉,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槿儿如今想出趟门,也要被你骂,想要个什么东西,更是连口也不敢开。难道槿儿是从外面捡来的,还是我这个娘本就是个没地位的?”她扶过椅子坐了下去,掏出帕子拭去不停涌出来的泪水。
纪征然惊愕地抬起头,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谷夫人以前可从来没有象这样大声的对他说过话。
他放下书本,踱到窗前。院中正摆着两辆木车,几个丫鬟小厮正忙着将新出的花盆清点摆放。红红绿绿的花与叶密密地叠在车里的架子上,呈出一派生机,惹得丫鬟们纷纷围了来看,轻声地说笑着。
突然,槿儿从院子东头跑了出来,见了花车,也想上前细看,被跟上来的茴妈拉着往回扯。槿儿不肯,这时远远地看见窗口站着的老爹,吓了一跳,飞快地跟着茴妈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纪征然叹了口气,看了看依然在抽泣的谷夫人,这个比他年轻十多岁的妻子,本不应该嫁与自己的女人。这府里现在的大小事务,已经基本交由了谷夫人来打理,采薇种园这件事,是他极少插手的其中一件。
纪征然没想到谷夫人反应这么大,解劝道:“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槿儿是个男孩子,当以学业为重,整日出门乱跑,不做功课哪里能行!采薇闲着无事,养些花草也没大妨碍。”
谷夫人依然愤愤不平:“你什么都顺着她,总有一天她爬到我头上乱踩,你也不会出一句声的!”
纪征然摇摇头,近日他性情变了许多,不再有以前的强硬,今日更不想对谷夫人再争执些什么。他转身坐回太师椅中,息事宁人道:“采薇的园子已经理好了,如今再让她拆了也不合适。临雾斋后面本来有个小门,后来封上了。一会儿我让人把它再拆开,以后就让采薇从那个后门出车,这样前大门就不会弄脏,你也不用看着心烦了。”
谷夫人虽还是不太痛快,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
临雾斋后的小门被重新打开,采薇心里更加高兴。园子本离临雾斋没有多远,以前装花的木车需要穿过整个纪府,总是碰见谷夫人冷冷的面孔和茴妈似笑非笑的脸,让她颇不自在,如今园子离出口这么近,又都处在纪府的角落里,只要别人不到斋里来,她的活动就不需要晒在众多人的眼皮底下。
槿儿总是趁着茴妈不注意的时候,溜到园中来玩耍。采薇心中有些喜欢这个长着肉包子一样的小手的弟弟,每逢他来了,便将出门时买来的零食拿来给他,或者拿来个小铲子让他玩着挖土,槿儿平时被爹娘和茴妈管得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在采薇处得了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当个宝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除了槿儿,府里的丫鬟也纷纷喜欢上了这个僻静的角落。纪府沉闷已久,连东西都不曾添过几件。各人每日做着自己的事,准点归房,说话也压低着声音。如今,那个种花的角落,先不说其他,光是姹紫嫣红的颜色,就足够引她们喜欢了。各房的丫鬟们开始有事没事找借口到园中来坐坐,都羡慕铭涵和归卉跟了这样一个有趣的小姐。临雾斋不再是纪府里一个被人冷落的角落,偏僻的位置不能掩住它的光芒。
这一日天气晴好,采薇又从逸香园收了几株紫玉兰,准备送到花店去。东街的申府订了三株紫玉兰树,今天到了送货的日期。
紫玉兰栽在盆中,还只有两尺多高,移到申府去后,还需要移植到地里。采薇本来在逸香园是可以栽出三米多高可以现时开花的树,怕别人觉得实在太快,只收了小苗送去。听说申府的小姐喜欢紫玉兰的香气,用它提炼香精,溶在脂粉和香袋中,一直都想在自己府里也种上几株。
到了花店,母女俩见采薇来了,高兴地迎了出来。女孩儿麻利地端出茶水,斟满杯子,跑出店外仔细地打量新拉来的树苗,欢喜道:“真漂亮!”
花店主人名叫芹益,几年前因家中大旱,田里粮食都绝了收,一家三口来到这南京城,想投奔在这里开面坊的一家远方亲戚。不料,来到这里以后,却发现面坊早已搬走,亲戚不知哪里去了。他们盘缠用尽,只好流落街头,正愁着出路,老天又给他们雪上加霜,男人不幸染了伤寒,没钱治病很快就去了。
芹益带着女儿小倩没了活路,幸亏一家花店收留了她们。后来,花店的原主因被犯事的亲戚牵连,连夜离开了南京,走之前将这家花店托与了她们母女。芹益带着女儿一直守在店里,勉强维持生活,直到采薇出现,这些时日才大有好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