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座落在江州临近郊外的园林中,走近府门,只见周围亭池相映,灌木丛生,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上,伸出枝叶繁茂的树冠,一片郁郁葱葱,道旁有刻着字画的大石默默伫立,轻轻的浅雾给它们笼上了几缕仙风。
顾卓成拘谨的走上台阶,一阵阵的花香从府里飘过来,沁入他的心肺。他不由得向韩剌史叹道:“韩大人府上虽说是个权贵之地,却有世外隐居之风度,真是难得呀!”
韩剌史微笑道:“在下是个粗人,无意弄什么风雅,在这个地方建了这座府邸,都是随了内人的意思,呵呵!”
进了府中,顾卓成四处一望,见院内景致更是精巧宜人,忘了来时的拘束,笑对简夫人道:“我自小在官家长大,见过的府邸也是不少,如今看这韩府,却与别处不同。我想在这园后走一走,不知夫人是否介意?”
简夫人道:“当然可以。顾公子如果喜欢,我让书童小庄陪了你去逛一逛。”
此时,站在一旁的韩惜叶突然掏出帕子遮了口,激烈的喘息起来,伴着阵阵的咳嗽。简夫人惊道:“惜叶,你又受了累了!”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惜叶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几个丫鬟连忙将她扶进了她的闺房。
顾卓成瞪着惜叶和丫鬟远去,惊问韩剌史道:“韩大人,惜叶姑娘她不要紧吧?如果需要,我这就去城里请个大夫来。”
韩剌史摆摆手道:“不用了!唉,小女这是老毛病了,自小请了多少大夫,也没去了根儿!她回那房中服过药便不碍事了,你不是要去那后园吗?小庄,你带了顾公子去吧。”
叫小庄的书童连忙应了,走上前来揖了一礼:“请!”顾卓成瞥了惜叶房前的珠帘几眼,虽有心前去探望,却也不敢唐突,只得跟了小庄向后园走去。
后园果然是个幽雅之地。一处拱形雕花木门两侧,书着一副隶书对联:空楼若语留黄鹤,流水无心向青云。只见矮墙上一道水帘铺展而下,融进清池中,池边花草密密的围着一条石径,向远处伸去。一把古筝放在池边的亭中,几只彩蝶围着它飞舞,似乎想要冲淡无人弹奏的寂寞。
顾卓成略略看了看,却无心再欣赏这里的美景。他捡了一处石凳,坐下来默默的想着心事,半日没有起身。一旁的书童小庄见了,笑道:“顾公子,老爷刚才吩咐了,等会儿领你去厅里喝茶,你若是不想再游了,就跟我一起走吧!”
顾卓成道:“还是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吧,你家小姐刚刚身上不太好,韩老爷和夫人一定没有心思来陪我这个客人。”
小庄叹了口气,也坐下道:“这倒不会。小姐那个病是自小就有的了,也不在这一时。听说,简夫人当年听了什么寺里和尚的话,给她弄了一味药,等她回房里吃了,也差不多行了。”
顾卓成还想问些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头一回见到小庄,多打听韩家闲事不甚妥当,于是不再多言,跟着他来到韩府的正厅里。韩老爷果然已在那里,简夫人也从不远处向这边走来。
刚刚聊上几句,突然门外小厮来报:“符太守昨日办的案子,就是西街当铺将赝品返还当主的那个,原告输了不服,称符太守接了当铺老板五十两银子贿赂,要来找大人监察。现原告已站在门外了,请大人示下!”
韩剌史皱眉道:“怎么老出些这样的事!自从这个符太守调任到江州来,隔三差五都有百姓来告他的状,虽说到现在也没什么过硬的证据革了他,总有一天他会栽在自己那双贪手上!”
说罢,他愤愤起身道:“叫那原告进来!我一会儿就过去。”小厮应了退出身去。韩剌史对顾卓成道:“顾公子,你且在这里喝几杯,我去办个公事就来。”
顾卓成忙站起道:“韩大人只管去忙,不必念着小生。”
韩剌史走出厅外。顾卓成听着一阵砰砰的脚步声向远处消失,突然心里分外难过:“家兄在丰城,做的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比这符太守收几十两银子还要厉害许多,若是韩剌史知道我兄的作为,是不是即刻也要对我生出了厌恶?还会如此客气的让我在这里作客吗?”
简夫人见顾卓成呆愣着,笑道:“顾公子,你也有不舒服吗?”
顾卓成惊醒过来,忙道:“不不,哦,惜叶姑娘怎样了,还好吗?”
简夫人叹道:“这一时是好了,只是叶儿的这个老毛病,总归让我不放心呀!当年,我听着和尚的话,专门在春分那天到山里去集了露水,寻了些稀奇的药引,做成了些丸子,犯着喘的时候吃下,倒也好了,只是隔段日子又会再犯,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病根儿去了。”
顾卓成不知如何答话,觉得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只得起身道:“简夫人,我本是路过江州,今日还得回庐山去,就不多加打扰了!”
小厮将他的马牵出府门,此时却响了一声惊雷,一转眼雨下了起来。顾卓成心里叹道:“怎的一遇见她俩,就总是逢着雨,上回在庐山是如此,今日又是这样!难道天公见我与她们遇到,就要哭上一场的吗?”
他只得又在韩府耽搁了下来。大雨过后已近傍晚,韩剌史在外面办完事情回来,与他一起进了晚餐。天色黑了,他也无法赶路,小厮将一间客房收拾了出来让他留宿。
顾卓成在床上倒了一会儿,瞪眼望着窗外滴雨的屋檐,实在睡不着。他突然想起白天去过的后花园,处处是精巧的花树,又很想到那里去坐一坐,于是起身踱向了园中。
刚到拱形门前,突听得里面隐约传来一阵古筝的弦声,声音清婉悠长,颇为动听。他心下奇道:“谁这么晚了还在里面弹琴?”顺着琴声向里走去,只见白天放着古筝的亭间,有一个女子正坐在里面拔动着筝弦,她身形柔美清瘦,纤纤玉指在琴间投下舞动的影子。
顾卓成放轻了脚步,还是惊动了那个女子。琴声嘎然而止,女子转过身来。顾旧成吃了一惊,原来她正是韩惜叶!
惜叶见了他,也微微一惊,随即笑道:“是你!”顾卓成忙问:“韩姑娘,你身体小恙,怎么不在房中休息?”
惜叶叹道:“我睡一下午了,心中烦闷,到这里来弹几个曲子散散心。”
顾卓成望着在夜色中的韩惜叶,一时找不出话来,想转身回房,又有些不舍。正愣神间,韩惜叶婉转的声音从亭间传来:“顾公子,你与黎白羽如此交好,怎么没与他一起上京城去呢?”
顾卓成听见“黎白羽”三字出自她的口中,顿时心中象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隐隐疼痛起来。
他慢慢的坐在石阶上,也不看惜叶,垂了头道:“黎白羽……如今我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有家,中了高榜,还有……”他痛苦的抬起头看了惜叶一眼:“以前,我总觉得他是我的小弟,没事的时候打闹训斥,突然有一天发现,他有我想要的一切,他走得那么高,我不习惯仰起头来看他……”
惜叶惊道:“我见你常与他在一起,只随便问问,哪知让你伤心了。”
顾卓成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面对的是何人,不知不觉拉开了话闸,将自己离开顾家考场失利的事情都说一遍。惜叶道:“你原来有般多的心思。你会弹琴吗?只要弹上几曲,心情就会大不一样呢!”
顾卓成微笑道:“以前学过一些,很久不弹早已忘了!”韩惜叶走近筝前,伸出玉手拔弦,夜空中飞起了婉转的曲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