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采薇与珍儿陪着项老夫人到京城各处去转了转,买了几堆过节用的杂物。项老夫人坐在轿中,不时掀起轿帘向外张望。忽然,她象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情,在一处客栈前喝停了轿夫,珍儿连忙上前将她扶了出来。
采薇顺着老夫人的目光一看,原来她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处客栈。客栈楼颇为气派,比旁边的典当铺和其他的店堂都高出一截,从外面看去,隐约可见里面的雕花柱子和木架都十分精巧,客人们多是书生模样,挤满了正堂的各个位置。
项老夫人狐疑的看着楼上的匾额道:“我明明记得是这座楼的,怎么改了名字了?”
珍儿笑道:“老夫人,你找这处客栈做什么?鲁府里不是有了咱们住的地方了吗?里面连个位置也没有了,喝茶都找不到地儿,咱们还是快走吧!”
项老夫人叹道:“你们不知道,十几年前我来过这京城,当时珍儿你还没有进项府来。路过这家客栈的时候,街上突然跑出两个贼人,突然将丫鬟菡儿就从我身边拉走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珍儿瞪大眼睛问道:“哎呀,还有这等奇事?那后来呢?”
项老夫人道:“后来,这客栈里跑出来一个店小二,身手好生了得,一下就把两个壮壮的贼人打跑了。菡儿后来告诉我,她在乡下被那村霸看中要娶了去做小,她不愿意,就跑了出来在项府当丫鬟,刚才那两个贼人就是村霸派来的。后来,又过几日,菡儿说要跟了那小二走,我也就答应了。这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俩过得怎么样,看样子已经不在这里了。那时候,这楼明明就叫福满楼的,怎么改成了百串楼,大概是连老板也换了?”
采薇向百串楼里望了几眼,只见人群当中,似乎闪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待细看时,又不见了。
此时,她们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老祖母,你们怎么在这里呢?”三人看去,原来是项腾兮,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欲上前搀住项老夫人。
项老夫人道:“兮儿,我恰巧路过此地,想起十几年前在这楼里的两个人,下来看看。怎么,你也要进去这楼里?马上就要殿试了,你不在鲁府待着好生歇息,到这吵嚷的地方来做什么?”
项腾兮笑道:“老祖母你有所不知,这座百串楼是才子们聚集的地方,每次省试殿试的时候,这里讨论得可多了。跟里面住着的贡生进士们说说话,可得益不少呢。我虽住在鲁府,隔三差五必到这里来一趟,还认识了不少朋友,要不,你们跟着我进去,说不定能打听到老祖母想见的人呢!”
项老夫人望着里面拥挤的客人,正犹豫时,珍儿笑道:“老夫人,既然项二公子相邀了,咱们不妨进去看看吧!”采薇看着珍儿的眼神,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唉,珍儿只不过想与项二公子多待会儿时间罢了,可怜这女孩儿的一片痴情,到时不知会结出什么苦果来的。”
项老夫人本来也想打听打听菡儿的事情,见珍儿一催,也就顺势进了百串楼。店中小二多是新来的,听见项老夫人问的话,纷纷都说不知道。项腾兮见堂中少座,便将项老夫人带上了二楼,走进了一间朋友的房间,在里面泡上茶歇息。
这时,一个老嬷嬷进来添水,听她们问起菡儿的事情,回老夫人道:“原来你是那丫头旧时的东家啊?菡丫头当初被那小二救了以后,在这楼里住了些时日,那时候和我还在一间房呢!您不知道,她男人,就是那小二,可有些来头,原是习武出身,家里开着馆的,只是后来得罪了仇家,落难到这里跑个堂子。听说后来那仇家又到别处去结了仇,不知怎么招惹了官府,被办了。菡儿就跟着男人回了老家,继续开馆,估计现在已经是少奶奶,孩子的娘了,呵呵!”
项老夫人听罢道:“好啊好啊,菡儿可是个好姑娘。知道她日子过得好,我也就更放心了!要说起来我还真是个有福的人,这身边的丫头啊,都一个赛一个的好性子,珍儿不必说,采薇这新进府的,还能写书给我解闷,我这辈子享的福,有一半是因为丫头们服侍得周到呢!”
珍儿看了项腾兮一眼,含羞对项老夫人道:“服侍老夫人是珍儿的福份,珍儿还想一辈子都不离开老夫人身边呢!”项老夫人道:“胡说些什么,女儿家大了终归要嫁人的,菡儿不是就很好吗?”
珍儿愈发脸红起来,采薇岔道:“项老夫人,二公子既是来与朋友讨论文章的,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莫要耽误了公子的正事儿。”
项腾兮忙道不妨事,老夫人却再不肯留。下楼的时候,采薇似乎看见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在大门处一晃,走出了街外。采薇心里起了几分着急,想追上去看个仔细,又不想惹得其他人疑惑,只得压了念头,随着老夫人和珍儿慢慢来到轿前。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几次,却再也没见刚才的人。
在鲁府吃过晚饭,微风凉爽,采薇信步走到鲁府后面的一个小庭院中,在小径边石凳上坐了,皱眉想着:“白天在百串楼里那个人影,真是有些象他,难道是我看错了?”一时弄不明白,又不能再去百串楼,只觉得心里烦躁,顺着廊边向里面的花丛走去。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欢快的孩童语声:“嬷嬷,快来追我呀!”
采薇在原地站住了,不一会儿,一个男孩从小径那一头跑了出来。采薇认出他正是昨天接风宴上打摔了茶壶的钊儿。只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额上冒出一层汗珠,脸上却没有孩童跑跳以后的那种红润,仍是苍白颜色。钊儿跑得并不快,跟着后面的月妈假意的追着,不一会,钊儿停了脚步。路边不远处就摆有长凳,他却一步也不愿意多移,直接坐在凉凉的地上。
月妈连忙将他抱起,埋怨道:“小少爷,累了就别跑了,每次都这样,玩得一点劲也没有才算罢。不让你玩吧,吵闹起来鲁老爷又要怪我!”
月妈转头看见采薇,客气的笑笑,并不搭腔。采薇见钊儿喘得厉害,气虚的样子,问道:“这小少爷是不舒服吗?”月妈叹了口气道:“是啊,小少爷本来是好好的,学东西也聪明,得老爷喜欢,可是半年前,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整天都觉得没什么力气,饭吃不下,觉睡不好,请了好些大夫也没瞧出个究竟来。”
采薇奇道:“京城里大夫不是很厉害的吗?连个小孩的病也找不出根儿来?”
月妈道:“可不是吗!开的方子倒不少,小少爷吃了那么多苦渣子,也没见什么效果,弄得他看见药汤就怕。后来有个什么名大夫说,怕是治不好了,老爷也伤了心,不再管他背书学经了,只由着他玩便是。”
采薇道:“怪不得昨天殷夫人说那番话!”月妈掏出帕子来拭泪。钊儿坐了一会儿,觉得恢复了些气力,重新又追着蝴蝶跑了,她赶紧跟了上去。(未完待续)